《剑圣琴心》第7卷 游历四方之乐 第122章 丝竹之乐

    公孙大娘转身正准备离去,迎面却走来了一位作书生装扮的公子哥儿,此人一身白衣,手摇纸扇,长相英俊,步履轻盈,显得风度翩翩。
    这公子哥儿恰好与公孙大娘擦肩而过,无意间斜眼瞟了公孙大娘一眼,脸上随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但因为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他没有停步,熟门熟路的快步走到那别苑门前,早有两个守门人推开房门,恭恭敬敬地鞠躬道:“小王爷,您回来了。”
    那书生随口“嗯”的应了一声,正准备跨进大门,突然,他念头回转,转身紧走几步,冲着公孙大娘的背影道:“这位小姐,请留步。”
    公孙大娘闻言回头,诧异道:“可是叫我么?”
    那书生此时方正面面对公孙大娘,他见公孙大娘颜色丽质,发髻高耸,刘海轻飘,身背琴囊,无可挑剔的美丽中自有一股英武之气,更兼公孙大娘这几日伤心难以排遣,脸上颇有忧郁之情,愈加平添一种说不尽的风色,使得他不禁上上下下多瞧了几眼。
    公孙大娘见他眼神中有猥亵之意,脸色便微有愠怒,那书生陡然发觉,他神色悄然一变,微微一笑,鞠躬行礼道:“小可见姑娘貌似天仙,如瑶池仙女下凡,美艳不可方物,便不由多看了几眼,失礼,失礼了,请姑娘原宥则个?”
    公孙见他有些油嘴滑舌,先自有些不喜,心里不由得又想起那个聪明中透着诚实的阿弟裴旻来,她鼻子竟突然一酸,眼眶中险些掉下泪来。
    那书生却会错了意,以为公孙对他的话动了心,依他的想法来看,女孩子嘛,哪一个不喜欢听甜言蜜语来着?自己刚赞了她的美貌,她便动了心。
    书生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与小姐萍水相逢,不甚荣幸。今日府上正好请了几位乐工到此演奏,其中有一位可是经常侍奉皇帝的,家父好不容易请他到江南来做客。小姐既然到了我家门口,便是缘分,便请进去逗留片刻,让我稍尽地主之谊,如何?”
    公孙大娘本不欲再与他搭讪,但听闻有一位极其高明的乐工在此,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加之刚才听到的那位歌者那悠长绵绵的歌声犹萦耳畔,便想去见一见也是无妨,便点头答应下来。
    那书生脸有喜色,乐颠颠的在前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一处古朴森森的院子,他们进门之后,便被院子里四周栽种的各种花木所包围,整个前院里,只中间留了一条铺满不规则平整石块的弯弯曲曲的小径通往后园,旁边亦有小池,竹丛,这与江南大多数的小院毫无二致,颇有曲径通幽之意境,真是回廊影下,风摇翠竹,荷风送凉,花木沁香。
    沿着那青石小径,穿过一座圆形的拱门,路过一个小小的院落,便进入了这座宅子的大厅。
    公孙大娘顿觉眼前一亮,只见这宽阔的厅堂中的陈设与前院气象简直天差地别,此厅中四壁与柱子上皆裱糊金粉,一派金碧辉煌之状,加之四周与厅心上方皆悬挂了几盏八宝琉璃灯,整个厅中光华熠熠,如同白昼,处处彰显出一等一的华丽。
    厅中地上却铺的是红色的柔软的波斯地毯,左右各陈列着三把古朴的湘妃竹椅。
    左边坐着三名女子。
    上首的女子瓜子小脸儿,柳月眉,丹凤眼儿,额前梳着几缕弯弯的整齐的刘海,一身粉色对襟短袖长裙,一副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的气派,但见她怀抱一把琵琶,螓首轻摇,正轻拢慢捻的弹奏。
    中间的女子一身红色宫装打扮,脸型微胖,眉如远山,目如星月,她左手扶着一张凤首箜篌,右手指尖灵巧的在弦间拨弄着,颇有一派名家闺秀之范。
    最下边的却是一个身着粉妆莲荷印花长裙的女孩儿,圆圆的脸蛋粉嘟嘟的,看情形约莫不过十岁上下,她身披一条彩带,双手轻握,瞪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眸子坐在椅子上微笑。
    右边三张湘妃竹椅上无人落座,却自另有一番景象。
    上首第一位公孙大娘却是相识的,那便是在百花谷中见过的乐圣李龟年,想不到百花谷一别,他竟也来到了江南。
    只见李龟年仍是戴着黑色璞头帽,穿着宽大皂衣袍,清廋的脸庞,飘逸的胡须,但今日李龟年却格外的神采飞扬,只见他站在椅旁,腰间挎着一面红色的腰鼓,他左手扶鼓,右手有节奏的拍着鼓面,煞是洋洋自得。
    第二张湘妃竹椅前又站有一人,相貌与李龟年颇为神似,只是年龄稍幼,但见他双手半举空中,随着节拍唱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此时唱的是王翰的诗作:《凉州曲》。
    这首曲子被称为诗中有乐,乐中有诗,本常用来在军中表演,士兵们时常在马上吹起鼓角,高唱此诗,便有道不尽的苍凉之感。
    但此刻此人此时此地唱着这《凉州曲》,纵使在这江南水乡,也让人突然如临边塞,仿佛让在座之人看到了开怀痛饮的军士,看到了葡萄美酒,看到了夜光杯,看到了沙场征战的军营生活。
    第三张竹椅上空空如也,一位中年男子从椅边来到了大厅的中央,随着音乐和歌声的节拍跳起舞来,他的舞姿古朴典雅,或做策马扬鞭骑马状,或做狂饮烂醉喝酒状,或做挥手拜别出征状……最为奇特的是,他的相貌与李龟年仍有八分相似。
    大厅上方主位却摆着一张宽大如床的紫檀雕花椅,上面斜倚着一名五旬左右的老者,只见他头戴一顶乌纱硬角幞头帽,穿一身轻纱回文素衣袍,其人天堂饱满锃亮,一双丹凤大眼,两轮垂肩肥耳,两撇八字胡须,脸庞圆润饱满,活脱脱一派王者风范。
    此时,这老者双眼微闭,展颜微笑,右手指节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的敲打着拍子,显得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老者的旁边,一位慈眉善目的银衣美妇正温柔的剥下一颗紫玉葡萄往他的嘴里送去。
    在这老者所坐的紫檀椅所靠着的大厅正墙上,雕刻着一副麒麟献瑞图,紫檀大椅的两边,各有一名妙龄女子手执一柄长长的掌扇在轻轻挥动,让人直觉这老者是无比尊贵之人。
    而那檀木雕花椅的旁边还坐着一人,此人三十余岁,头戴一顶软帽,面颊消瘦,下颌胡须稀少,一双细长的眼睛正微微眯着欣赏场中之乐舞。
    厅中人人都神情十分专注地沉浸于美妙的音乐世界里,对新进的公孙大娘纷纷视而不见。
    一曲《凉州曲》唱罢,众人各自品茶谈论,好不惬意。
    那书生此时方才上堂,边走边向两边的乐工们抱拳行礼致意,众乐人似乎与他相熟,纷纷回应:“小王爷回来啦。”
    那书生直到走到那老者面前,他朝着那老者屈膝磕头,边拜边道:“父亲贵安!姨娘贵安!”
    老者笑道:“瑾儿,瞧你满脸倦色的样子,不知道又野到哪里玩儿去了?”
    那书生不回答老者的话,却假装向那银衣美妇求救道:“姨娘,你瞧瞧,爹爹每次一见面就是责备我!”
    银衣美妇笑盈盈地轻抬皓腕:“王爷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起来吧,咦,你带来的这位姑娘是?”
    书生道:“忘了给父亲和姨娘介绍了,这位……这位姑娘,孩儿也是在街上偶然相逢,还不知道她的姓名,还是请姑娘自己说吧。”说着,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公孙大娘上前敛身一福,正欲答话,那堂上的老者“咦”了一声,道:“来的可是‘舞魁”公孙?”
    公孙大娘答道:“正是小女子,小女子见过王爷。”
    “哦?你怎么认得孤?”老者微笑道。
    “王爷还记得小女子,小女子又怎会不记得王爷尊容。几年前的千秋节圣上诞辰之会,公孙有幸与王爷见过一面。”
    “不错,不错,当年你夺得‘舞魁’,名动天下,如今依旧风采如昔,今日在座的都是乐界名人,便请瑾儿为你一一介绍,自来舞乐是一家,公孙姑娘等一下如能一展舞技,让我等一饱眼福,那必定好极了。哈哈,哈哈哈,今日可算得上一场锦上添花的乐事盛会了。”
    那被唤作瑾儿的书生便将堂上之人一一向公孙引见。
    左边弹琵琶的宫装女子姓沈名妍,是江南一带极其有名的女乐人,其弹唱功夫在江南一带名闻遐迩。
    第二位演奏凤首箜篌的是江南才女江心月,小王爷瞧向她时,她也瞧向小王爷,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了片刻,方双双转移了目光。
    而那个小女孩却是凌波别苑中的一个小丫头,因容貌姣好,身姿优美动人,便从别苑跳舞的丫鬟中脱颖而出,被主人选出,训练表演舞技,跟从主人姓李,因是府中舞女里最小的女子,排名十二,主人赐名十二娘。
    右边的第一位毋庸多说,乐中名家李龟年,他除了唱歌与谱曲是个中行家外,腰鼓亦是其最拿手的绝活。
    第二位与第三位皆是李龟年的同胞兄弟,那唱歌者名叫李鹤年,跳舞者名叫李彭年,三兄弟以李龟年最为年长,李鹤年次之,李彭年最小,李氏三兄弟皆是天生音乐奇才,除常蒙召为帝妃演出外,也时常为王公大臣所邀请而表演。
    而那三十余岁的中年人却是李龟年的好友,叫做杜甫,此人颇有诗名,在江南与李龟年相逢后,也来到这凌波别苑小驻。
    此时的杜甫正游历天下,然后准备进京赴考,而他虽薄有才名,然此时他一心求官,诗作不多,还不是很出名。
    这凌波别苑正是岐王李范在江南的行馆。岐王李范本是玄宗皇帝之弟,封地山西,他好学爱才,喜爱音律,也爱这江南人物风情,他在这毗邻洞庭湖的岳州境内购置了这一处大宅,每当他烦了闷了,便在这里召集名伶演奏作乐,以享天年。
    看似风景如画的江南,实则风云突变。
    正是:
    清风明月几相逢,愁云难遣雾蒙蒙。
    说离别,道情长,江南一曲忧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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