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恩看起来像是借着酒精带来的麻痹感和勇气下定了决心。“大概九个月之前吧,我毫发无伤但却不省人事地出现在了镇子磨坊边的河岸上。最初是磨坊主雅各布发现了我,然后你也知道,因为我那个时候的形象看起来是那么的光鲜亮丽,那位德纳第先生大约是把我误认作了一位落了难的贵族。幸好,这个谎言在他那里至今还没有穿帮。”他说着笑了起来,明明只是不到一年前的事,现在回忆起来却好像过了很久。
“后来刚好碰到老亨利的酒厂出问题。谢天谢地,我真不是幸灾乐祸,我得感谢把我送到这里来的那个家伙,在我最消沉的时候让我看到这样一个机会。我真的本以为找不到任何出路,将会因为还不上德纳第的钱而流落街头呢。”
艾利塔上下打量着他,“你这样出色的头脑怎么会流落街头呢?再说了,真到了那一步那个老家伙会放你走吗?不过就是从座上宾沦为阶下囚而已。”
瑞恩被她绊住了舌头,甩了甩头,试图把艾利塔的影响从脑袋里甩出去,又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我带着钱和他的信到了这里来。”
“为了显微镜的事。”艾利塔接过话头,“真有趣。那次我还以为你是那老家伙又随手安插的什么落魄小贵族。我其实还想过‘至少不是又一个老头子’呢。”
“真失礼。”
艾利塔听到瑞恩的评论哧地笑出了声,赶忙抬手掩住了嘴唇。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真不错。他大约当初以为我会和他成为长期的商业伙伴吧,毕竟有一份二十年的专卖合同。”
“他就是太贪心了,授权专卖自己的那一半还不够,还想利用我——已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再中招呢?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给他派来的人任何好脸色了。”
“可是你现在正坐在这里和‘他派来的人’共度新年。”瑞恩毫不留情地指出。
艾利塔眨了眨眼睛,故作无知地说:“这么说你还在向他汇报自己的商业动向吗?”
“别装傻了。”瑞恩挥了挥手说。“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就是咯,看清了他的面目谁会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和他一起做生意呢?选择我作为合伙人才是正确的选择吧。”艾利塔不无自豪地说。
瑞恩一窘,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那么在这之前呢。”艾利塔问道。
“什么之前?”
“你说你是九个月前在河岸边被‘捡到’的。是谁把你送来的?”
“……我……不知道。”瑞恩喝了酒,面对这个世界上他最信得过的对象,几乎是毫无保留,“我总觉得我之前在的应该是另一个世界吧。那里的一切和这里的发展水平都完全不符,我实在是看不出一丁点这两个世界存在于一个星球的可能性。
“我的父母,我的朋友和过去的一切——现在回忆起来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纱,我有时在夜深人静时分,总是在想这些是不是一场幻梦。最初的一个月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期待着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变回原样。
“直到半年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尤其是和亨利发生矛盾的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完全是孤身一人。”
艾利塔对着瑞恩端详了一会儿,扭过头看向窗外的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才打破了安静的空气,“我在14岁失去父亲的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不过我失去这一切的过程实在是太漫长了,他是一点一点变成那样的,漫长到让我感到麻木。
“多亏了安托尼亚老师。她告诉我像这样孤独的人很多,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做出了巨大的成就,这并不可怕。”
“谢谢。”瑞恩声音沙哑地说。他听得出来艾利塔是在安慰他。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一些在那个世界的事吗?”
酒精还是更容易让人兴奋而不是情绪衰落,至少对瑞恩来说如此,他很快就从刚才的忧郁回忆中解脱了出来,“我倒是可以给你讲一讲。只是实在是太多了我不知从何说起。而且我现在也不想谈论我‘曾经’的家人。”
“那,要么就从你这些新鲜的发明说起吧?听你这么说我大约猜到了一点。这些东西都不是你自己的吧?”
“你说的对。我们现在所有的技术也好产品也好,其实已经存在的东西。我只是把它们重现了出来而已。在这种意义上你也可以说我是一个欺世盗名的诈骗犯。不过至少这个过程里我付出的时间和努力还是属于我自己的。”
“那这些技术,是你们每个人都知道的吗?”艾利塔并不在意瑞恩对自己的贬低,而是追问道。
瑞恩摇了摇头。“有些原理是在开蒙的时候就会学的。就比如说吃了脏东西会生病这种事。但是具体的细节是不会写的。”
“那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呢?”
“其实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用不着学会其中的细节。尤其是原理的重现。只要会使用就足够了。就像我们的牛奶——喝牛奶的人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牛奶更安全,到底是怎么消毒的其实他们用不着了解。”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瑞恩耸了耸肩,“倒霉的是我不属于那个‘用不着学会细节’的人。在被送到这儿来之前我本来在研究一个很复杂的,嗯……,东西。”瑞恩本来想说化合物,但是这词实在不太好解释。“这东西倒是完全是我自己的。为了把它创造出来我不得不了解前前后后一大堆其他的技术细节。”
“哇哦。”艾利塔发出了一声赞叹,听起来还带着一点羡慕。“自己的研究创造。也就是说你过去就是一名学者吗?”
“那也还称不上。顶多算是预备役吧,如果按照原本的时间表再过半年或许就能算是了。”那是吴润硕毕业答辩的时间,只是他现在再也没办法参加了。
“那就可以算是了。”艾利塔不分青红皂白地说。“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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