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寒道:“对我而言,如此自然是好,到时盘龙教众恼羞成怒一拥而上,我再杀个痛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和冰儿共赴黄泉,也算轰轰烈烈不枉此生,可太极公,无咎,你们……”
晋太极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有这种顾虑,那是存心看轻冰儿和我们的亲情了!”
卓凌寒何尝不知他是假装不悦,只为减轻自己负罪之心,道:“是,凌寒知错。”
顿得一顿,卓凌寒又道:“倘若我们再能找到一个帮手,境况是否大见好转?”
晋无咎想起前一夜听见的“第三个高手”,听晋太极道:
“所以下月廿五,我们途经终南山,要先去英雄大会求助一番,‘十方盘龙镜’每块最多容纳十六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只要英雄大会中有一人肯站出来,替我们抵挡住武功低微的上峰弟子,到时我们三人分站‘三花盘龙’,互为照应,则情形大不相同。”
想得一想,又道:“但这人武功不能太低,所谓强弱,从来都是相对而言,自身强了,对方自然弱了,反之亦然。”
卓凌寒黯然道:“纵使能找到这样的人,我们赢面不过两成,为救冰儿而将他人置于险境,实非凌寒所愿。”
晋太极叹道:“说得也是,反正我们顺路,到时随口一问,无人应允,则我们依照先前计划行事,如若当真有人坚持前往,凌寒,你也不必强行推脱。”
卓凌寒微一犹豫,想到夏语冰饱受饥寒的画面,牙关一咬,道:“好。”
晋太极转身向外,走到门口,一夜过后大雪初停,天空阴霾,堂前白皑,待卓凌寒晋无咎一左一右跟上,又长叹一气,道:“可成败的最关键处,毕竟不在我们,而在……”
晋无咎接口道:“在莫家。”
晋太极道:“苍维沉默寡言,但自幼宽厚,不以屠杀为乐,后为沈家算计,到如今再受胁迫,和沈家顶多算是协力,而算不得齐心,加之莫家丫头心属无咎,对凌寒冰儿敬佩感恩,若能引得魔界倒戈,则我们能有五成赢面。”
卓凌寒道:“只怪我一时冲动,倘若妹妹确无伤害冰儿之心,我临死前定要向她道歉。”
三人长谈至此,卓凌寒先去别院练功,晋太极道:“你昨日心脉受损,今日好些了没?”
晋无咎道:“我听老爷爷的话,早晚各运功一次,已然好得多了。”
晋太极点点头,道:“以你内功,常人须疗伤一月,你一日确实够了。”
晋无咎道:“玄炎曾说,‘太极’可以‘以指御戎’,‘无极’更能‘以气御戎’,从‘太初’到‘十方’,每一个我听着都差不多,老爷爷却说‘五气’、‘六道’之间隔着天堑,无咎虽然不懂,但恳请老爷爷传我索刃招式。”
晋太极微笑两声,忽而提高嗓门,道:“盘龙索刃,根本无招。”
晋无咎大感意外,道:“无招?”
心念一动,脱口道:“无招胜有招。”
晋太极道:“你也明白无招胜有招的道理。”
晋无咎道:“我曾听中峰任寰任大哥说,师尊大人已将盘龙招式发挥到了极至,可也未能攀上最高一层,说的便是这无招胜有招,可现下我总算知道,任大哥这两句话都说错了。”
晋太极道:“哦?哪里错了?”
晋无咎道:“其一,老爷爷还没练成双手十索,招式便不能说是极至,那汪前辈同样如此。”
晋太极道:“任何武功,只要钻研深究,定能有精进空间,设限先于用功,是为大愚,更何况我教武学,实为不断突破顶点,挖掘潜能,任家大少爷眼界不高,才会轻言极至。”
晋无咎道:“是,无咎谨记。”
晋太极笑道:“说下去罢。”
晋无咎道:“其二,老爷爷未达极至,却能做到无招胜有招,之所以对六峰隐瞒,并非惧怕青出于蓝,而是怕他们生杀之心过重,修练‘太极’后为心魔操纵,这才不予相传。”
说这话时闪过一个念头,回想魔界次年,莫玄炎始终不肯传授盘龙“两仪”融入五十二招“凤涅璎珞剑”之法门,思绪一发而不可收拾,晋太极表明身份那天夜里,晋无咎只顾挂念夏语冰安危,待与说过的话一经对照,心头蓦的涌上浓烈不安。
晋太极说话时恰好看向别处,未留意他神色变化,只道:“你果然悟性过人,不愧是我晋……咳咳……我便开始传你无招索刃。”
二人来到堂前雪地,晋太极取出随身软鞭,正是当日夏语冰所托,好教自己借以力挫沈碧辰,又不免摇头叹息,将软鞭递给晋无咎,道:“你且不握软鞭,以‘太极’逆行‘手阳明大肠经’,假此以右手一指之力,操纵软鞭横斩竖劈,看能不能做到?”
“手阳明大肠经”经过双手食指,晋无咎依言令真气走右侧经脉,自末穴“迎香”始,至首穴“商阳”终,指尖气流浑浑涌现,轻而易举将软鞭连根吸住。
气流从指尖传到软鞭,惊觉仍能感知所在,自尾至头,犹似又现一根“手阳明大肠经”,更如手臂陡然伸长二丈,手腕上下左右各一抖动,劈斩已然完成。
晋无咎张大嘴难以合拢,不敢想象盘龙“太极”搭配软鞭,竟能有此神奇效果,道:“老爷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晋太极笑道:
“你已发现‘太极’又一妙味,便是以索刃为臂指,以索刃为脉穴,常人身躯扭动,关节绕弯,经脉随之曲直,只要施以‘太极’,则能将经脉流通两道分行,既可里外一致,令招式威力增加,又可里外不一,教对手眼花缭乱,是以‘太极’驾驭下的兵刃,数索刃最为合适。”
晋无咎盘龙“太极”初成,加之对真气圜流经脉的理解本就远胜常人,只短短一日间,手部六脉已能连通索刃。
软鞭细长,攻击之处虽如针刺锥刮,却因是由上层内力催动,每一下虎虎生风,尽管小心避开,仍震得雪堆四下飞舞,将安睡于雪褥下的茵茵青草拦腰割破,与口中鼻中呵出热气融为一体,在整个北院纷纷扬扬。
酉时过半,晋无咎意犹未尽,道:“这软鞭在我手中,最多只能弯折一次,不知要怎样才能像老爷爷这般,如天龙地蛇盘旋共舞?”
晋太极笑道:“你一日工夫练到这个程度,又已超出我的想象,要想更增变化,则须有足六脉和‘任’、‘督’二脉真气加入,欲速则不达,接下来你要练三日准头,三日后准头过关,我自会教你。”
晋无咎道:“是。”
晚餐摆在西院厨房隔壁,卓凌寒已与沈碧痕相对而坐,又在她身旁生了火盆,见二人到来,道:“接下来这段日子,沈姑娘都会来此一同晚餐,你们不介意罢?”
晋无咎知他爱屋及乌,道:“当然不介意,谢谢小哥哥。”
沈碧痕见他如此,芳心甚喜,却一声不吭,跟随三人端起饭碗,将米粒颗颗送入口中。
回到房间,晋无咎道:“碧痕,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沈碧痕入卓府两日一夜,直到这时才得他过问,在火盆前斯斯文文坐下,双手支颐,道:“爹爹责怪我在外任性妄为,将我关在谷中,每日练剑练得累了,便去各峰找聊得来的女弟子解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见他无言以对,又道:“晋大哥你呢?你当真要为救夏姐姐,把一条命送在盘龙峡谷么?”
晋无咎取过一张小凳,坐在她的面前烤火,道:“只要能救出小姐姐,我死再多次也在所不惜。”
沈碧痕欣欣然笑弯细眉,道:“我猜到你是这个回答,晋大哥,到时无论爹爹叔叔还是哥哥堂兄想要取你性命,我都会拦在面前,万一拦不住,我愿意陪你一起去死,绝不反悔。”
晋无咎听见“堂兄”二字,直感此人便是莫玄炎曾两度言及的沈碧仁,也不追问,只幽幽道:“能活着为甚么不好好活着呢?便如当日你见到过我失去纤纤的狼狈模样,虽然痛不欲生,可要不是四派掌门追杀,我也不会主动求死。”
不自觉有些恍神,又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在我眼中已不足一提,再要遇见,不用你舍命相拼,我自会轻松打发,最多小惩大诫,却不会要取他们性命。”
沈碧痕见他双目呆滞,伸手在他眼前摆弄几下,噘嘴笑道:“喂!醒醒啦,人家可是四派掌门,你真当你是哥哥么?”
晋无咎回以一笑,道:“碧痕,记得那时我说丐帮中有美貌男子,你一言道出齐高,问沈碧辰为何用腹语时,又朝我看了一眼,其实你早就知道,他俩是同一个人,对么?”
沈碧痕默然。
晋无咎又道:“碧痕,我知道你们兄妹情深,如果我有一天杀了沈碧辰,你是不是会杀我报仇?”
沈碧痕“噗嗤”一声,道:“你杀哥哥?因为我大嫂么?”
见他脸色难看,知道说错了话,赶紧续道:“卓帮主都没这本事,以你武功又怎能做到?是要施甚么毒计暗算哥哥么?”
晋无咎道:“就当是我施毒计罢,一旦杀了沈碧辰,你会对我反目成仇,对么?”
沈碧痕歪着脑袋思量许久,道:“我不知道,我能理解你恨哥哥入骨,晋大哥,我只希望你能看开些,你们都是我至亲之人,我实在不想看见任何一人受伤,每次想害哥哥的时候,能想起还有我这个,还有我这个朋友。”
说到最后双颊泛红,火光中更增秀色。
晋无咎见她一无所知,明白多说无益,起身道:“我要打坐了,以后每天怕也只能陪你这么一会儿,还请你多多见谅。”
沈碧痕道:“晋大哥你不必自责,每天只这么一会儿,我已经很知足了。”
晋无咎道:“你要休息么?”
沈碧痕道:“不,我想再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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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降暴雪,晋无咎醒得稍晚,打坐后来到北院,雪地中只晋太极一人,双手黏有十条青光软索,在漫天飞雪中纷呈炫目,忽方忽圆而方圆不定,忽进忽退而进退不一。
有时一眼看去三攻七守,想要细品其招式精华,尚未找到头绪从何想起,十索又成全力出击,如孤注一掷,但每一索游刃有余,四成释放必伴随六成回收,只消指随心动,十攻可于弹指间转为十守,看似条条来去凌乱,所到处全无章法,却相互间泾渭分明永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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