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辰见她筋疲力尽,步步上前,道:“玄炎,胜负已分,跟我走罢。”
莫玄炎道:“沈碧辰,你的‘直符九天剑’已到瓶颈,想必‘琅环碧玉掌’也是一般,若是你我公平较量,你沈家阴剑阳掌已不是我莫家剑法的敌手,今日我虎落平阳,中了你的圈套,便是算你赢了,要我莫玄炎嫁给一个小人,我大不了一死而已。”
沈碧辰脚下停步,双目瞪视,道:“你是我一生最爱,教中上下无人不知,要我看着你死,我自是万般不愿,可相比之下,还有另一件事教我更加无法接受。”
他说到这里,痴痴眼望莫玄炎,见她许久不予回应,道:“你不问我是甚么事?”
莫玄炎道:“有甚么可问的?自是无法接受我嫁给旁人。”
沈碧辰道:“正是。”
莫玄炎道:“你宁可将我逼上绝路,也看不得我与旁人两情相悦。”
沈碧辰道:“难道嫁给我便是绝路?你我七年来聚少离多,又在孤身一人时与那野小子共处两年,这才日久生情,做出糊涂决定,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从这一刻起再不分离,何愁你一颗心不能回到我的身上?”
莫玄炎道:“回到?我的心何时在你身上过了?说甚么一生最爱,你的最爱从来只你自己。”
沈碧辰道:“怨只怨你自投罗网,任凭你怎么说我,都休想我打消娶你的念头,待你成了我的人,我便是每天给你磕一百个响头,说一千句讨好你的话,又有何难?”
说罢又再走近两步。
莫玄炎随之退后两步,将树枝倒转抵住自己喉咙,道:“站住!你再上前一步,我便自行了断。”
沈碧辰颤声道:“你当真宁可死,也要嫁给那野小子,也不肯做我沈碧辰的妻子?”
莫玄炎道:“是。”
沈碧辰横眉道:“你若自行了断,我这便杀上北峰,将你父母舅舅、莫门弟子杀个鸡犬不留!大不了师尊大人降罪下来,我以命抵命,来阴世与你做一对**妻,反正阳世你铁了心嫁给旁人,我活着也没甚么趣味。”
莫玄炎与他双眼直视,不敢相信这些话竟出自他的口中,许久才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却也忌惮鱼死网破,见他步步紧逼,边退便道:“碧辰,你当真一点不念往日,想要断送掉我们十八年的兄妹情分?”
沈碧辰道:“你是在求我么?”
莫玄炎不能力敌,只求度过当前难关,咬牙道:“是。”
沈碧辰仰头大笑,道:“你从小逞强,在我面前永远那般倔强,那么多年来,这是你第一次求我。”
莫玄炎仍道:“是,就当是我求你放过我,你若当真觉得只有自己配得上我,何不等无咎伤愈,在我面前将他打败?惟有如此,我才当你是天下第一大英雄,当你是我莫玄炎的良配,怎样?”
沈碧辰垂首蹙眉,这几句话恰好说中他的软肋,莫玄炎见他犹豫,心知言语激刺已然奏效,又道:“怎样?你在害怕?”
沈碧辰猛然抬头,又复目露凶光,再度迈开步伐,道:“是,我在害怕。”
他每进一步,莫玄炎便退一步,道:“你是沈碧辰,六界中最优秀的少年英雄,你怕甚么?”
沈碧辰尖声道:“我怕他,因为他姓晋。”
见莫玄炎一步一退,两眼充满惊恐,已在强颜欢笑,续道:“我怕他有师尊大人的天赋,我怕自己真有一天败在他的手上,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我要在他羽翼未丰满前得到你。”
话音未落,右腕翻转,一招“他化自在天”,向莫玄炎合身扑去。
莫玄炎花容惨变,深自懊悔一时冲动追到这里,此处虽能看见西安城门,距离丐帮群雄不过咫尺,却如隔着天涯一般遥不可及,用尽最后气力躲闪退跃,心知一旦穴道受制,则成鱼肉任凭摆布,眼见沈碧辰枝尖频点,招招不离胸口要穴,惶惧之余,脑中反有余裕念道:
“哥哥与无咎受伤病所扰,但今时今日武功皆不在沈碧辰之下,付前辈若在这里,以他怪招,沈碧辰亦必讨不了好,至于那位高人前辈,更是挥手间便能要了沈碧辰的命,他们此刻便在城中,却无一人赶得过来。”
见沈碧辰脚下越来越快,芳心忧急几欲跳出胸膛,连声默呼:“前辈救我!前辈救我!”
可是无论怎样哀求,付圭与怪人毕竟没有出现,沈碧辰连使两遍“他化自在天”,这原本是“直符九天剑”剑式“欲界天”中最强一招,莫玄炎身心交瘁,再也无处潜藏,下意识横枝格挡。
脑中飞速转过无数画面,仿佛已能看见自己受困洞房,沈碧辰满脸狞笑,张牙舞爪扑面而来,一阵厌恶油然生出,“足太阳膀胱经”中真气逆行,两股自“附分”而上,两股穿“大杼”而过,归于“天柱”时不消反涨,更直破“玉枕”至“络却”。
随即二枝相碰,只听“啪啪”两道脆响,左右虎口巨震,终于手持不住,槐枝应声而落,双腿一软,并膝跪倒后余势未消,整个人向左侧倒下。
莫玄炎体力透支,头脑却一片空明,娇躯下坠中已打定主意,沈碧辰因爱生妒,已然丧心病狂,自己为了莫家不能轻言生死,但若就此被他玷污清白,则来日方长,定要手刃此人,以雪受辱之恨,眼前闪过晋无咎的脸孔,涌上一股柔情,心道:
“我再不能嫁给无咎,他得而复失,该不知有多伤心。”
这些念头动得不快,可在脑中翻转几个来回,仍不见沈碧辰乘势出击,微觉奇怪,以他身手如电,早该擒获自己,扭头再看,不由大为吃惊。
沈碧辰委顿在地,仅靠左肘为支,勉力维持上身不倒,白皙两颊更如死灰一般,伴随上身几下颤抖,忽然间咳嗽连连,每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四声过后,身畔草地已被鲜血染尽,双目凝视莫玄炎,眼神中充满骇异。
莫玄炎内心惊惧丝毫不亚于他,木然问自己道:
“适才发生甚么?是了,我以‘诸行无常’、‘是生灭法’两招,竟然破去沈家剑法中最赖以为傲的‘他化自在天’?可是为甚么?难道这便是付前辈惧怕这些招式的理由?那位怪人前辈说我莫家剑法没有付前辈使得对头,难道说的也是这个?究竟为甚么?”
追问再三,终百思不得索解。
二人在草地上躺过足有小半时辰,莫玄炎体力稍复,见天色渐显昏暗,重拾身侧树枝,撑持着费力站起,沈碧辰却仍难以动弹,喘着粗气道:“你,你要回到那野小子身边么?”
莫玄炎道:“是。”
沈碧辰道:“你不杀我?”
莫玄炎道:“我向来视你为兄长,为何要杀你?”
沈碧辰道:“我一招不慎遭你暗算,你不杀我,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莫玄炎道:“我教百年基业眼看便要毁于一旦,你好好养伤好好练功,说不定他日还要与你联手。”
沈碧辰惨然一笑,道:“我教本有良机化险为夷,你可知我这一伤,情势又要凶险得多。”
莫玄炎与他四目相对,微光下看得清晰,这双昔日锐利有神的眼眸,这一刻透出的却是千层凄凉万般无奈,走到身后,将所剩无几的真气输入他的体内。
莫玄炎早已筋疲力尽,这几道内力极为柔缓,难有立竿见影之效,良久,沈碧辰恢复些许元气,道:“多谢。”
莫玄炎道:“所幸你受伤不重,以你功力自行调理,不出五日便能痊可,我能帮的只有这些,你好自为之。”
走出树林,却见东城门外里许处不知何时停了数十骑马,其中三人年长,恰是周子鱼、卫成、覃箫,其余年纪稍轻,从服饰上看,为五台、九华、普陀三派弟子。
莫玄炎对三派视而不见,从马群侧面走过时,忽听卫成哈哈大笑,道:“周师兄,覃师兄,今日真是大饱眼福,不枉我们从天亮等到天黑。”
覃箫道:“正是正是,瞧这姑娘气喘吁吁手脚沾泥,孤男寡女在树林幽会,可真会找地方,要不是我们机缘巧合从这条路经过,也不至于撞破好事。”
莫玄炎背对三派,右手三指拨弄耳边发丝,娇艳脸颊流露一抹轻蔑笑意,心想路天瞳身为普陀门晚辈,倒还有几分君子气度,卫成与覃箫身为掌门,言语竟这般下流。
身后卫成又道:“瞧她穿衣打扮,便不是甚么正经女子,果然自称晋无咎未过门的妻子,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别的男子鬼混,看来我们先前大错特错,这晋无咎杀不得,杀不得啊。”
三派中人一顿哄笑。
五台门属晋,九华派属皖,普陀门属浙,三派打道回府,走的皆是“长乐门”,正欲分道扬镳,有眼尖弟子看见林中有人,其中一个仅有红纱裹身,自是莫玄炎,至于躺在面前的白衣男子则难以辨认。
三派忌惮莫玄炎武功高强,未有过分逼近,只在城门不远处守株待兔,见她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仗着人多势众逞些口舌之快,内里却半点不敢大意。
三派门人除周子鱼自持身份一声不吭,余人七嘴八舌,目送莫玄炎既不争辩也不动怒,若无其事穿越“长乐门”隐于城墙,大觉无趣,拱手话别后各奔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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