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蛋果然如李旭猜测的一样,他是一个溃兵。
一个从延安府逃过来的溃兵。
之前高迎祥攻打延安府各县城的时候,府县的官兵有很多在打了败仗之后四处溃逃。
而且高迎祥似乎也没有将这些溃兵赶尽杀绝的意思,每战过后都是派一些骑兵将这些溃兵赶得远远的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然后这些溃兵就四处流窜,慢慢的汇成了一股股实力不一的队伍,要么上山为寇,占山为王。
要么四处流窜,祸害乡村百姓。
也有一些被吓破了胆,钻进了山里,靠着猎杀野兽和采集野果苟延残喘。
李旭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这样的,他目前是属于一支三十多人的溃兵队伍中的一员。
其中的成员既有来自黄龙县的,也有来自宜君、白水和黄陵等县的,大家都是溃兵,都是被贼军撵的跟孙子一样,自然而然的就混在了一起。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有两三百人,但是为了争夺食物以及其他莫名其妙的原因,跟别的溃兵队伍厮杀了几次之后,被人追杀进了山里。
然后又有不小心坠崖的,吃了有毒的野果死掉的,受了伤没法医治挂掉的,最后就剩下了他们现在这三十多人。
关中地区有“四塞之地”的说法,西有大散关;南有秦岭;东有潼关和函谷关,而北边则是北山山脉。
北山山脉将关中和陕北隔开,跟秦岭一样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而李旭的庄子所在的马栏山就是属于北山山脉范围,所以这些溃兵逃进了北山山脉之后一路乱窜,最后才会阴差阳错的来到了庄子附近。
这个倒霉蛋因为腿脚快,人又机灵,也没受什么伤,就被溃兵头头派出来当斥候,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好弄点食物去吃。
结果这个倒霉蛋刚从林子里钻出来没走几步就掉陷阱里了,大腿还被捅了一个大洞,最后还差点被李旭当做宁死不屈的“好汉”给一刀砍了。
“小郎君,我知道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您看还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配有姓名的俘虏说完之后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旭,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李旭想了想,再次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你说的很好,我很满意,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您说,我一定配合您。”
“你也看见了,这么大的庄子都是我的,周围五百亩的土地也全是我的。我手下有几百号人伺候着,家里的粮食多的吃不完。天天都有肉吃,大白馒头更是管够。再过上一两个月,菜地里的菜也就熟了,碧绿的黄瓜咔嚓咬一口满口脆甜。到了秋天,畜栏的牲畜也变肥了,杀了肉屯起来,冬天的时候坐在热乎乎的炕头,白天吃上一碗冒着热气上面漂着葱花的水盆羊肉,晚上再喝上一大碗羊杂汤,然后躺在热炕头上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日子是不是嘹滴很?”
在李旭充满感情的描绘下,俘虏甲果然露出了一副无比向往的神色,目光没有焦点的看着远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还有涎水流下……
陕北因为气候和地理环境的原因,再加上历史上被蒙元占据过等原因,人们的饮食习惯比起关中人来说更接近草原游牧民族,对于牛羊肉制作的食物更加喜好。
水盆羊肉和杂肝汤都是陕北著名的小吃,深受人们喜欢。
尤其是冬天,外面数九寒天,朔风呼啸,若是能吃上一份水盆羊肉或者杂肝汤,配上特制的月牙饼,再喝上二两小酒,浑身热汗直冒,躺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晕乎乎的一觉睡到大天亮,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这个倒霉蛋就是延安府的人,李旭这番话本身就是故意为之,所以很快就让他产生了强烈无比的向往之情。
“嘹滴很,嘹滴很……”
俘虏甲嘴里喃喃自语着,显然对于李旭描绘的场景给彻底勾动了。
李旭看着这家伙的样子,继续用他如沐春风的微笑问道:“你想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想!太想了!”
倒霉蛋连连点头,看着李旭的目光都有些狂热了。
“好,只要你带我找到你的那些兄弟,我就可以让你过上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不用钻到林子里去当野人了。”
李旭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倒霉蛋几乎没有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犹豫着问道:“小郎君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李旭继续保持着自己如沐春风的笑容,温声道:“你们也算是共患难的兄弟,你自己享福,总不能让弟兄们继续在林子里当野人吧?”
“那,那不能,当然不能!”
倒霉蛋虽然心里根本不拿那些人当兄弟,不过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他现在很注重自己在李旭面前的人设,万一被李旭觉得他不讲义气就完蛋了。
刚才李旭描绘的幸福生活让他真的无比向往。
李旭点点头,继续夯实他的仗义人设,微笑道:“对嘛,你一看就是个讲义气的好汉子。我这庄子虽然大,但是却缺少一些护卫。你们虽然打仗败了,但是那也不是你们的责任,是上面的将官无能。你和你的兄弟们要是愿意,给我家做个护卫,即使不能大富大贵,最少也能保你们衣食无忧,别的不敢说,顿顿大白馒头,隔三差五的吃上一顿羊肉还是没问题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旭这番话更是说到了倒霉蛋的心里,瞬间让他眼泪汪汪的,看着李旭,嘴唇哆嗦了半天,也不知道说啥,最后只是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完全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口。
但凡他有点文化,恐怕就会来一句:“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郎君啊!”
何时有人会这般理解他们这些败兵的委屈和苦衷了,人人都骂他们,鄙视他们,朝廷还要追究他们的责任,这一路上过得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狼狈。
可是眼前这个如同天上仙人一样俊秀的小郎君却完全理解他们,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是一个好人呢?
这样的好人说出来的话自然是十成十的可信啊。
人不可能一辈子不撒谎的,李旭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以前撒的谎都是些无关紧要或者说善意的谎言,社交场面话这种,完全不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
但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家伙,李旭却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刚说的话自然都是为了忽悠这个家伙带他找到他的同伙,然后将这些隐藏在附近的隐患一举清除。
顺便赚点经验值。
当然,他也可以用刀子逼着这个家伙当带路党,不过被人逼着和自己心甘情愿的效果很可能会不一样。
万一这家伙脑子一抽想要讲义气故意带错路,或者故意示警让那些同伙跑了,那就麻烦了。
毕竟庄子上现在只有自己一个真正的战力,这些人一旦窜入山林深处就很难剿灭了。
这些人知道了自己庄子所在地,手上又有家伙,肯定会想着回来报复的。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因此,必须趁着他们还没有防备的时候一举铲除他们。
所以,李旭才会用忽悠的手段让这倒霉蛋心甘情愿的带路。
嗯,我这叫做战术欺骗,所谓兵不厌诈嘛。
虽然微微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是李旭却完全没有动摇除掉这伙溃兵的决心。
他根本不可能用这些溃兵来做护卫的,这个庄子就是他的秘密基地,不可能随意让外人进入的。
况且这还是一群已经沾染了流寇山贼习气的溃兵,更加不可信。
这些人唯一的作用就是能给他贡献一堆经验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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