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裴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在门诊部的入口前张望了一下,里头黑黢黢的一片,只得转过身去了隔壁急诊部挂号。
正是周末,又恰逢换季,急诊室前人头攒动,滞缓的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间或有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入耳朵,令闻者不由蹙眉。
柳裴捏着自己的挂号单,挤在躁动不安的人群里排队,等的时间久了,虽不至于不耐烦,但多少有些无所事事,便划开手机给顾于之发消息:
“我到医院了。”
对方很快回过来:
“别担心,别怕丢人,跟医生好好说。”
外科排队的人数不及内科的多,大约三十分钟后,柳裴就在等候室的电子屏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五号诊室”四个字。
她在拥挤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等到了五号诊室的隔间前,肩上挂着的包都歪了。
五号诊室的医生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他低着头,随手接过她的病例单,问道:
“坐,哪里不舒服?”
嗓音低沉,拖着一点儿慵懒的尾音,但听起来很熨帖。
柳裴站在那儿,愣是没坐下,盯着医生头顶的发旋看了两秒,才温软地开口:
“耳朵里进棉花了。”
医生在病历上b划的手一顿,他将手中的笔转了两圈,这动作看起来有些轻浮,与他正经的工作不太切合:
“怎么回事?”
柳裴老老实实地解释道:
“昨晚我洗澡,耳朵里进了水,洗完澡就拿棉签掏了掏。”
她说到这里,yu言又止地停住了,但她知道医生应当已经心神领会了。
医生果然已经心神领会了,因为他不仅扑哧一声笑了,还替她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说完了:
“结果棉签棍儿出来了,棉花没出来?”
柳裴因他言语中不加掩饰的笑意,不禁有些赧颜。今天她身边的同事得知她下班之后要去医院,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待听得了原因之后,友好关怀都变作了捧腹大笑,而且大约因为大家都是从事媒t行业的,深谙信息的传播渠道,“柳裴因为掏耳朵进了医院”的消息以迅疾的速度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她今天拎着包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连隔壁部门的人都和她打招呼:
“裴裴,去医院吗?”
柳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又开得起玩笑,在人际关系里如鱼得水,同事与她这么说,也完全不是嘲笑和挖苦,而是善意的打趣。
但她还是觉得丢人,新年过后第一次来医院看病,居然是因为掏耳朵。
她急需寻找社群之间的共鸣来削减自己内心的羞耻感,于是对着面前的医生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医生,请问您以前看过我这样的病例吗?”
医生总算是一边抬眸看了她一眼,一边回道:
“没有。”
看完这一眼,他又不经意多看了两眼,继而默不作声地将目光移向病历单的名字上。
——柳裴。
他似是停顿了片刻,又似是行云流水,修长的手指曲起,在桌上轻轻敲击两下,“过来,坐好。”
柳裴总觉得这医生的态度并不专业,言语行为里都透着一gu莫名的散漫,但她是病人,只能服从指示在他面前端正地坐好。
微凉的手指触碰到她敏感的皮肤,在她颈间逗留了一瞬,又扶住她的脸颊,以不重的力道将她的身t压制住。
y影从头顶笼罩下来,男人的气息陡然迫近,他一手托在她耳根,一手拿着医用手电筒,照进她的耳朵里。
柳裴被手电筒的光晃了一下眼睛,又因肢t接触下意识地想躲,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她是很怕来医院的,连最常见的扎针ch0u血,甚至是拿压舌板按住舌头,都觉得抗拒。
医生大概也是没见过拿镊子取个耳朵里的棉花都这么怂的病人,忍不住啧了一声,“别乱动。”
由于距离很近,柳裴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带起两三根碎发,有些su麻,又有些痒。
她能闻见他白大褂上的味道,也沾染了医院的消毒水味,但并不重,所以不刺鼻,反倒是清冽g净的香味更重一些。
不知道他的洗衣粉用得是什么品牌的,还挺好闻。
就在她神游了几秒的功夫,医生已经拿镊子将她耳朵里堵着的一小团棉花取了出来。
柳裴直起身子,软绵绵地问:
“……好啦?”
医生瞥她一眼,“不然呢?”
言毕,将病历单递回她手上。
柳裴接过病历单,大约是觉得实在是太过容易了,都有点儿不可思议,“不用收费吗?”
医生微微挑眉,目露嫌弃地看着她。
面前的这个姑娘现在瞧起来怎么傻里傻气的?
他点了通知铃,身子往后倚,两只手臂架在椅背上,跷了个吊儿郎当的二郎腿,显出非常不耐烦的模样来,“好了好了,下一个。”
柳裴在心中暗道这医生实在是当得太不敬业了,不知道是怎么被招进重点医院来的,但也不想浪费时间多纠缠,来医院取个耳朵里的棉花还取出些医患纠纷的社会新闻,于是忙不迭转身就走。
她站起身,抬脚刚走了两步,身后却又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柳小姐。”
“多年不见,你的脸盲症还没治好吗?”
偷跑一章,看见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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