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演的确是有心册立皇太子了,原先还说是等阿鸾长大,现在阿鸾都好几岁了,已经说可以平平安安长大了。
阿鸾是他和阿妙的第一个孩子,长子长女对于父母的意义总是不一般,拓跋演也是一样,或许是因为他年幼的时候就没了爷娘,他对阿鸾总是带着那么一点溺爱,也喜欢多陪着阿鸾一会。
对于皇长子来说,最好的莫过于尽快的确定他的皇太子身份,日后到时候还会有同母的兄弟,就是年纪差的大,但名分不确定下来终究还是个隐患。
拓跋演让有司准备册立皇太子仪式,他自己则是在昭阳殿亲自写册封太子诏书。拓跋演喜欢自己写诏书,尤其是特别重要的,当初册立皇后的诏书就是他自己写的,洋洋洒洒几乎将诗经里的典故给用到。
事后萧妙音说他写的诏书肉麻兮兮的,拓跋演不知道肉麻为何物,但是写都写了,颁布天下了也没办法收回来,何况他还不想收回来呢。
这次是册立长子为皇太子,他思索良久,终于才下笔,结果这下笔还是写到了外面天都黑了还只是下了几笔。
拓跋演回头就和萧妙音说,“这册命太子的诏书,还真是难写。”
萧妙音听拓跋演这么说,一手就戳在了他脑门上,“中书省那么多人是作甚的?秘书省那么多人又是作甚的呢?”
中书省和秘书省,几乎将洛阳的世家子给装进去了一半还要多,那么多世家子,萧妙音就不信出不了几个能够将诏书写好的人才,不然养着那群人是作甚么用的?
“不是,我还是想自己写。”拓跋演抱着萧妙音感叹,“毕竟只有这么一次。”
一生只有一回,拓跋演自然是想要将事给做的漂漂亮亮,让别人来他有些不太乐意。
“你平常事情也多,况且阿鸾你也要带着上朝了。”萧妙音不知道拓跋演这些个毛病到底是怎么来的,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事事躬亲,事情那么多,要是样样都来早就累死了。
“不一样,这事啊就和当初立阿妙你为皇后一样,我这一生也就这么一次,累点也无所谓。”拓跋演闷声笑了笑。
萧妙音听他提起,想起他那份肉麻兮兮的诏书,他这是半边天下的秀恩爱,而且别人还不能不看不听。
“你也别太累着。”萧妙音觉得这些到底还是自家的事,意思尽到就可以了。
“我知道,为了孩子也没多少累的。”拓跋演想起阿鸾,算是明白父母爱孩子能爱到什么程度,真心的是想要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他,小心翼翼的想着他能够平安长大。
“对我来说,你身体健康就行了。”萧妙音要说有什么心愿那就是一家子身体好好的,至于别的也不怎么在乎。
人在还怕其他的没有?
“……”拓跋演听后失笑,他头埋在她的怀里,这一下真的是和阿鸾没有任何区别了。
“我真的要谢谢大母。”拓跋演在她怀里道。
萧妙音听着就笑了,“那会我可担心了,想着这位小陛下是不是想要把我大卸八块。”
拓跋演一听她的话差点笑出声,“那会你才多大,怎么就想这些事?”回想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还年幼,就是他也未必会想到那种事上。
“那会头一次进宫,见到你,不想这个想甚么呢。”萧妙音回想当年的日子,那还真的是胆战心惊,不过拓跋演的表现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那会是真的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输家。”萧妙音叹口气,似有无尽的感叹。
“我也怕,我那会也输不起。”拓跋演伸手抽出她头上发髻里的玉簪。玉簪一抽走,乌黑的长发便如同流水一般蜿蜒而下。他捉过她一缕长发抓在手里,宫灯的光芒照在头发上,他把玩着那一束头发,似是漫不经心,“可是你那样对我全心全意,我也不能输,也不能让你输。”
“……”萧妙音转过头去,此刻许多话涌上心头但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年少相伴走到了现在,许多话就算是不说,两人心中也是明白。
“麻烦你这一辈子就要陪着我了。”拓跋演松开萧妙音的长发笑道。
“也麻烦你将现在的作风延续下去,不要在我眼前出现除我之外的女子。”萧妙音也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她这话一出来,拓跋演抱住她笑成了一团,外面眼下都在风传天子也是惧内的。不过他听着那些话,也不觉得恼怒。
惧内二字,不过是他年少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就算被她管又如何,他甘之若饴。洛阳里的那些权贵宗室,被妻子管的严严实实的还少?
多他一个也不多。
“以后若是有时间了,可以带着你去南边看看。”拓跋演压在她身上突然道。
萧妙音知道他雄心万丈,不过眼下南朝和北朝比起互相吞并,更多的是在互相对峙。她也不忍心泼拓跋演冷水,只是伸手在他的头发上摸了摸,算是同意了。
拓跋演自个琢磨了许久,算是将册封太子的诏书给琢磨出来了。他对这封诏书前前后后修改了好几次,一直到他觉得满意了,才下发给门下省。
门下省看着皇帝写好的诏书,十分有皇帝以前的风格,引用典故非常多。有人想起当年皇帝册封皇后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禁有人就佩服起当日宣读诏书的宗正来,那诏书是怎么读下去的。
宗正在自家屋子里头大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从床上起来,发现四周被屏风围的一丝风都没漏出来,难道是有人说他坏话?
宗正这下摸不着头脑了。
太子诏书已经定下,接下来的就是立太子。
立太子之事关系国本,不可等闲视之。眼下皇帝只有这么一个皇子,而且还是皇后所出,不管是长还是嫡,他都是站得住脚。
皇太子册封仪式,有司准备的脚不粘地,这一次比册命皇后的那一会还要棘手。因为这一次是天子进行了汉化改革之后。太子册封仪式自然是不能用原先鲜卑人的那一套,但是用汉人礼仪,秦汉魏晋每个朝代都有不同,那么参照那一代?如果照搬南朝的也不行。
册封典礼的流程已经拟了好几次,也被上面打下来好几次,那些一条一条的流程旁,天子的字写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自从迁都洛阳之后,令人不快的事几乎是一件接着一件,所以萧妙音和拓跋演也有着借册封太子这件事,振奋一下人心。
所以典礼只能隆重,不能节省。
负责此事的官员不得不硬着头再改,改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终于才等来上面的一句“可”。
有司一群人在经历了自己内部人为了到底用哪一朝的典礼,以及其中的出处吵得不可开交之后,头一回想热泪盈眶。
终于是定下来,同僚们不必再为此事争吵了。要知道这几个月里,光是同僚们争论的时候,心情激荡之下拍翻的几案就不知道有多少张了。
拓跋演拿着最终定下来的流程给萧妙音看,萧妙音看着那么堆起来的文书,知道这一场走下来没有一天是不成的。
她那会册封皇后的时候,从天不亮到天全黑了,一日就撑着脖子坐在那里当菩萨被别人拜。
这下子这一切阿鸾全都要来一遍了。
“你看看怎么样?”拓跋演抱着她,说这话的时候吻着她的脸颊和脖子。吻落在脖子上痒痒的,萧妙音被他弄得痒的受不了,伸手就将搁在脖子上的脑袋给推开,“说正事都还这么不正经。”
其实之前拓跋演还将那些流程都给她看,要她也说一说怎么改。萧妙音对前朝的礼仪制度没有拓跋演那么感兴趣。
一套礼仪极其繁琐,光是一个拜礼就有诸多讲究,这回阿鸾也是要来一次了。幸亏这孩子从小就是在宫廷里长大了的。很多事都是耳濡目染,根本不需要让人特别的教。
“这不就是正事么。”拓跋演忙完这一阵子,放松下来,他一手就搂在她的腰上,“阿鸾都这么大了。”
“你也不老。”萧妙音都不知道拓跋演那里来的这感叹。她和拓跋演生阿鸾的时候,拓跋演才二十出头,年轻的不行,到现在他也依然年轻。至于照着这会的标准……他算是个中年人了。
“真的?”拓跋演一听就来了精神,男人最爱自己女人说他年轻力壮,哪怕是五六十岁老头了都这样。拓跋演自然也没能免俗,他这段日子想了好多好多,例如自己要和她给阿鸾添几个弟弟妹妹,还有给儿子留一个好局面。
想着想着就怕自己老了。
萧妙音无语的看着拓跋演,这家伙到底是多怕老?连三十都没有呢,就成这样了。
“是真的。”萧妙音看着手上的文书也没有多少要改的,想起这段时间好像是有点冷落他了,将文书放到一边,捧起他的脸就打算疼爱他一下。
“等这件事一了,我们一家去汤泉宫一会吧?”拓跋演握住她捧在脸上的手,想起这件事。
他迁都的时候。皇宫是没怎么扩建,不过该有的还是有,那边在汉魏宫殿旧址上,太极殿还在建造,只不过重点不是在宫殿,而是在太学和国子学这类上面。
不过,该有的还是要有,洛阳城郊还是建造了一座汤泉宫,作为帝后疗养之地。
“……”萧妙音好笑的很,“好啊,等这件阿鸾这件事完了我们就去,不过还是要带几个亲戚去吧?”
这是惯例了,帝后出行,都会带上那么几个宗室或者是公主。
“嗯,你看着办吧。”拓跋演是无所谓到时候谁跟去的,反正他是不会把自个弟弟带去就是了。
萧妙音伸手在拓跋演的头上摸一摸,估计去汤泉宫拓跋演是要任性的荡漾一回了。
☆、160|立太子(二)
册封太子不是小事,在拟定好册封太子的诏书之后,光是准备就差不多要大半年。萧家瞧着这事已经定下来,一颗心都要落到肚子里头去了。
萧斌这些年,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前些日子,博阳侯没了。博阳侯还是他的弟弟,天知道他这个兄长甚么时候也两腿一蹬的就断气,所以萧斌能够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看着请外孙被册封为太子,就算是立刻蹬腿了也能够安心了。
若不是他眼下不好走动,恐怕早就吵闹着要进宫见一见皇长子和皇后了。
萧家的当家主母已经是荀氏,荀氏对这个家翁是当小孩子哄,自从博阳侯没了,他又手脚不灵便越发糊涂之后,性子就和小孩子越来越像。下面的儿女也只能将这位老大王当做小孩子捧着。
“家翁喝了药汤没有?”荀氏站在萧斌的房门外,问出来是侍女。
“郎主已经喝了药汤,眼下已经睡了。”侍女答道。
荀氏听到萧斌已经睡下之后,这心放了一半,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屋子内的萧斌压根就是装睡,等到榻前的侍女将帷帐放下之后,他就睁开了眼睛。年纪大了不得不为子孙后代着想。他将被子里的手伸出外面,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他老了倒是能够想的明白了,这个位置说不定只有他一个人坐踏实了,等到自己走了之后,皇帝就会降爵,毕竟这个异姓王说起来也不好听,尤其他一家子也没多大的军功,只是靠着家里出了两个皇后。
原本萧斌也打算任命的,谁叫自己没那份本事呢,世子又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真的有本事的长子还没到那个分上,可是阿鸾,他的亲外孙要做太子了。他到时候去皇后面前说一说或许可能还让下一代也坐一坐这个位置呢?
萧斌想着,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帐顶,嘴角渐渐的也有些笑意,上天总是待他不薄啊。想着想着,喝下去的安神饮子起了作用,眼皮子越发沉重起来,渐渐的他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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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鸾这段时间是感受不到多少变化,萧妙音不希望阿鸾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就换了,照样还是让阿鸾吃吃睡睡,另外让王妃们将自己的儿子带进宫来给阿鸾做玩伴。
其实拓跋演也选了不少鲜卑和汉人士族子弟来充当阿鸾的伴读,可是到底是外人,玩耍的时候心有顾忌不可能尽兴,阿鸾到萧妙音这里抱怨了几次之后,萧妙音就让那些世子们进宫陪他了。
反正都是堂兄弟,玩起来才能尽兴。
不过阿鸾也察觉到这些堂兄弟对他的态度变了,满心郁闷的就跑到萧妙音这里,盯着抱着妹妹的母亲直看。
萧妙音被儿子盯得几乎寒毛都要立起来。她知道这孩子不会嘴上喊要抱了,但是他会用别的方式来诉说自己的需求,例如现在。
她把手里的女儿交给乳母,对着儿子伸出手臂,“到阿娘这里来吧。”
阿鸾得了她这一句,和出了栏的野猪似的,一头冲到她怀里,差点就把她给撞翻。
“怎么了,今日这么不开心。”萧妙音伸手在阿鸾背上轻轻拍了拍,“能告诉阿娘么?”
“阿娘,阿兄几个好像有点怕我。”阿鸾伸手抱住母亲的细腰,说起来就郁闷非常,他今日和几个堂兄弟玩,发现他们都没有平常那么放得开了,甚至还会让他。
阿鸾一边和萧妙音说一边气哼哼的,谁要他们让了!
萧妙音听着阿鸾半是生气半是委屈的话,伸手摸摸他的头顶,“阿鸾你要做太子了。”
“阿娘不是说,做了太子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嘛!”阿鸾趴在她的怀里嘟囔道。
“阿娘是说过,不过那是还是住在宫里。”萧妙音知道是要和阿鸾说了,“你做了太子之后就是储君,将来的天子,你的那些堂兄弟们可以是你的兄弟,同样也是你的臣属,他们也必须要怕你。”
“……”阿鸾趴在萧妙音怀里一张脸都要皱了起来,“那以后谁陪我玩?”
萧妙音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头,“以后不是还有妹妹么?”
“可是福娘太小了!”阿鸾想起妹妹那咿咿呀呀叫个没完的模样,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么一个小不点和自己玩的模样。
“那我不要做太子了。”阿鸾闷声闷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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