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小烟在她那张兼做餐桌、梳妆台的简陋桌子前坐着,愁眉苦脸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她的脸热得有些发烫,她觉得浑身都在发烫,她在害羞,恼火,但更多的是在发愁。
赫连小烟刚满十八岁,中等身材,因自幼习练武技、巫术,身段看上去纤巧又富有力感。她有着椭圆形的脸蛋,恬静文秀的双眼,小巧的嘴巴。她的嘴角总是稍稍向上弯着,眉头时不时地会微微蹙起,这使她整个人显得柔顺而又执着。
她这时自然已经穿上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衣服外还套了皮甲,又戴上了头盔、披膊、护臂,甚至还夸张地将临阵用的盾牌也拿过来斜倚在桌子腿上,以便可以随时抓在手中。
但这又有什么用?看过了就是看过了!这一段经历,再怎么样也是抹不去了!更何况这事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而且当时还有外人在场,估计很快就会传得整个山寨的人都知道,甚至还会传到山寨外面去!
那自己还怎么走出这个小院面对众人,还怎么带领盗众出下山做买卖?
见她呆坐这里又羞又恼又发愁,宝音小丫头就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宽慰她。按宝音的说法,洗澡被林聪看到这事,根本就不值得往心里去。
“小姐,你是太在意这个事了,这又算得什么呀?”宝音比划着双手劝说着,“那个淫贼只是傻鸡一样,把头伸过来看了两眼,又没有真的跑进来摸了你什么地方,更没有真的做了什么。实打实地说,站在你的角度,这与被我看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的不同呀,又何必多想?小姐啊,你是钻了牛角尖了。”
“你……”听了她这番歪理,赫连小烟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责备道:“你这是瞎说的什么!什么摸不摸的,难听死了!你是不懂,这事……不只在于我的感觉,别人怎么想,也是非常要紧的。唉,我当时真不该叫那么一声的,还叫那么大声;你也不该跑到外面,‘偷看’‘偷看’的乱叫!这下子,人家都知道发生什么了,我……我是没脸走出这个门了。”
“小姐,我当时那么叫,可不是故意的。”听了赫连小烟的指责,宝音连忙辩解,“小姐你当时叫那一声,也不是故意的,是吧?这就像你伸手打我,我肯定是要躲的,是不用经过脑子就会一下做出的事。再说了,当时豹子大爷不是说要把他喂野兽吗?他都要死了,就什么都不打紧了,我就也没多想。”
她说着又埋怨:“说起来,这都怪柳老爷多事。当时都有人过来要挖那淫贼的眼了,柳老爷却拦住了,又放了他。不然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被野兽吃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打紧了。小姐你说是不是?咦,小姐,要不我过去把他杀了,把尸体扔到后山去?”
“这样做不好。”赫连小烟又郁闷地叹了口气,然后白了宝音一眼,摇头道:
“如果真的在刚出事那时就把他杀了,倒也没什么,那是他做错了事在先,合情合理;现在既说他没做错事,放了,又去杀了他,那可就坏了咱们山寨的规矩,会引起山寨里别的弟兄们猜疑,会乱了人心的。咱们在这里做强盗,只是暂时的,是为了积聚实力,争取有朝一日重新杀回赫连小城去,夺回祖宗传下来的封地。我被那淫贼……嗯,这事虽然说起来很不好听,很是难堪,但也不能为此妨碍了更要紧的事。”
“那也有办法。”宝音颇有一股不屈不挠的劲头,赫连小烟话刚落音,她就想也不想地接上来,“咱们山寨是不许随便杀人,但打架可没说不许。那些家伙平时总是打架的,我就偷偷过去,找一个咱们信得过的人,跟他打架,狠狠地把他打伤;再跟柳老爷说一声,把他给治死,那不就没什么不好了吗?”
“这个……”赫连小烟有些犹豫,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却又嘱咐:“你去找人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些,要找口风紧的人。不然传出去,就更不好。”
正说着,院门被“呯呯”拍响,一个粗鲁的声音叫:“宝音,开门,让小烟也起来。有急事,让她快起来到赫连师叔那里。”
林聪这时候等下去很可能是等死,逃又决计逃不脱,满心的焦灼不安。
但出乎他的预料,那小队长很快地就回来了,却并非奉了柳升的指令要悄悄地干掉他,而是一进来就大声嚷嚷,将所有的山贼从床上赶起来后,又一迭连声地催促着,安排诸人你干这个他干那个,很快地将三头龟驼收拾停当,赶到了寨门内的空地上。
龟驼只是一种初级妖兽,在妖兽之中等级算是最低的了,虽然体形庞大,但速度缓慢,即使亡命奔跑,也只与普通成年人的奔跑速度差不多。但胜在力气大,行走平稳,而且只要地形不是太过复杂,都能畅通无阻,这一带的山里,多被用做长途搬运货物的运输工具,有“山地货车”之称。
林聪小命暂时无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又颇为疑惑:青羊寨这伙山贼虽然有三头龟驼,平时下山打劫,都是只带一头,这次却是把三头龟驼全都赶了出来,难道是要乘夜下山,做一笔大买卖?
整个山寨都骚动起来,一群一群的山贼都陆续来到这片空地上,又被很快地组织起来,来到山寨的仓库里,开始往外搬东西,包括妖晶、药剂、兽皮、粮食等,都运到三头龟驼背上藤条编成的大筐里。
看这架势,哪里是准备下山打劫,这分明是要搬家!
龟驼小队的十二个人,除了三人被留下照看龟驼外,其余的人,全部参与搬家行动。
林聪这样的小喽啰,当然只有吃苦受累扛东西的命,被安排进了搬运物资的行列。
这之间,猪头怪兽“黑头”又一次发声。而在他所指示的位置附近,林聪果然看到了赫连天,看来短剑果然就在赫连天身上。
林聪还看到了赫连小烟。她当时全身披挂,臂悬盾牌,正指挥着她所统领的第四队山贼做事。在不住闪动的火把亮光映照下,她那模样,显得既俊俏,又颇有一些熬气。
对于洗澡事件,林聪当然是无心的,但又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有些理亏,因此再一次见到赫连小烟,就下意识地有些害怕,急忙低下头,混入到正在忙于搬家的一众山贼中。
在往来搬运东西时,群盗不可避免地议论纷纷,从这些盗贼的议论中,结合先前听到的赫连天与那谭伦的对话,再加上已经融合得差不多的黑皮的记忆,林聪很容易地就猜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这一带共有五个强徒啸聚的山寨,规模分别在四、五百人至三、四千人之间。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那个“双头蛟”,在诸寨之中最具影响力和号召力,虽然不能说“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但只要“双头蛟”提出了什么要求,其他四寨多少都要卖几分面子。
而从赫连天与谭论的对话来看,谭论代表“双头蛟”山寨前来图谋短剑不得,甩袖而去时撂下了一番狠话,说什么“‘双头蛟’想拿到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云云,分明是威胁要来攻打“青羊”寨,武力夺取短剑。
任谁都可以想到,以“双头蛟”在这一带诸山寨中的影响力,他们若是真的挥师来犯,多半会纠集其他的几伙强盗,与他们一起共同出兵。这样一来,就绝对不是“青羊”寨所能抵抗的,那自然就只有逃跑一条路。
而“青羊”寨在这半夜的时候就动作起来,应当就是想乘着对方刚刚发出威胁,还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至少是准备还不充分的时候,打一个时间差,抢先一步,逃之夭夭!
明白了这些,林聪心中,当真是又有欢喜又有忧!
所喜者,“青羊”寨突然间强敌压境,面临生死存亡,一时之间,柳升等人应该再没有什么心思来理会自己;
所忧者,是林聪觉得“青羊”寨这伙山贼这次离寨出逃,很有可能是中了对方的敲山震虎之计,逃亡之路未必是那么平坦!
之所以有这样的看法,主要是这座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寨内的粮食也比较充足,守上一段时间,比如说二三十天吧,应该不是问题。
而“双头蛟”这伙强徒若是聚集大批人手,被挡在山下二三十天,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首先吃饭就是很大的麻烦,其次就是这么大规模的山贼活动,持续的时间又这么长,负责管辖这一带的官府,又岂会不管不问?
因此,“双头蛟”寨山贼强行进攻的可能性并不大,谭伦离开时那番威胁的话,有可能真的只是威胁,目的就是吓唬“青羊”寨这伙人离开山寨外逃,然后再想办法干掉。
这就如同先让乌龟自己从壳里走出去,然后一板砖拍死!
按理说,“青羊”寨这伙山贼中,那么多头头脑脑,尤其是寨主赫连天和副寨主柳升,看起来都不是一根筋的家伙,是应该能够想到这种可能性的,但他们仍然要逃,究竟是为什么?
莫非那把短剑的秘密,他们竟然知道了些?怕消息传扬开来,会引来更大更多的麻烦?
在胡乱揣测的同时,林聪又颇有些担心:若“青羊”寨这次出去真的出了事,完蛋了,短剑会不会被抢走?无论紫敖神君,还是“黑头”,看样子都没办法帮忙的,仅凭自己,又如何能阻止这事的发生!
想着短剑的同时,他还很有些为自己担忧,他担心会遭受池鱼之殃!
人多力量大,心齐好办事,“青羊”寨五六百贼众一齐行动,很快就将三头龟驼背上的大筐装满,无法带走的物资又寻了妥当的地方藏好后,赫连天一声令下,大队的盗贼离开山寨,踏上了逃跑之路。
但林聪却知道,这很可能是一条死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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