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和朱帆聊了这么多,我忽然明白像我这样理论和实操都很ok的人,为什么还是经常迷茫。主要是因为没搞清楚自己的初心本心。而且还想太多,什么都不愿意放弃。最后就是负重爬行,把原本通畅的路,硬生生走难了。”
闲聊告一段落,朱帆主动开启轮椅要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技术。
轮子在揉面机和料理台之间来回,朱帆的双手也在矮台面上左右。
朱帆:“以前留在镇上大部分都是老幼妇孺,所以我们以汤种为主,这样出来的面包比较松软。不过这两年年轻人多了,我们也会使用鲁邦种做硬包。”
苏彤熟知面包烘培的各个程序,听到朱帆腿脚不便还要使用鲁邦种这样复杂且长时的酵种时,不禁想:鲁邦种做出来的面包确实更香醇,可他不会觉得效率低吗?
苏彤的疑惑被已经开始喘气的朱帆一眼看穿:“鲁邦种确实复杂的一些,可是一旦布置好各环节,它也没那么复杂。而且这样缓慢发酵的鲁邦种和我这样动作缓慢的人更配,你不觉得吗?”
苏彤听到这种理论,哭笑不得,这也行?那像四肢健全,资金充足的烘培师岂不是只能用直接法,把所有原料一股脑倒进商用和面机一顿搅和,再发酵烘烤?
等下……说实话,好像大部分连锁店确实……就是这样的。
朱帆看到苏彤表情的变化,低笑着拿出了新一批出炉的硬包朱太太配合着撒粉切片。
苏彤听见刀刃划开面包表皮时那声硬脆的破裂声,看见手指按下时微微反弹的柔韧,以及横切面上大小不一却均匀分布的气孔里散发出的干净麦香。
不得不承认,用鲁邦种做的面包确实更吸引人,粮食的香气,是人类天生向往的。
朱帆:“这里的人不像大城市里的人见多识广,更不像你们那么专业。和他们说什么鲁邦种汤种荷兰种,他们根本分不清楚。但是这里的人舌头很刁,我们用的不同面粉他们都能分辨出来,哪种用了筋度高的,哪种用了筋度低的,咬一口就知道了。”
朱帆的意思苏彤明白了。不是他的行动缓慢,而是这里整体环境就是慢节奏。节奏缓慢的一种结果就是这里的人有更多时间去思考食物的本味。
可是问题又来了,他们有时间思考食物的本味或许是因为他们没试过更复杂的复合口味。那些花里胡哨的蛋糕,那些千层起酥等等。
如果在这里开一家创意西点店,卖苏彤以前最喜欢玩的花头,是不是也同样能有好生意?
朱帆:“生意总归会好的时候。但是决定一家店生死的不是巅峰,而是低谷。花头总有玩腻的一天,届时你要怎么对抗行业寒冬?大城市节奏快,人流大,大家对食物的弹性需求远远大于刚性一方。所以无论多么华而不实,只要外表足够吸引眼球就一定有长久的生意。可这里不一样,没有核心竞争力,表外的噱头很快就会耗完这里的好奇性购买力。”
苏彤:“那你就不怕这里的人吃腻了你的面包吗?”
朱帆听问笑道:“你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间包子铺,只有五个品种,大肉包,三丁包,酸菜包,豆沙包,和芝麻包。这家店是我们镇上最老的食品店,百年老字号。不管周围其他包子铺怎么来去,它岿然不动早上四点出摊晚上六点打烊。这就有点像现在很热的一个词:匠心?”
苏彤品了品朱帆的话。在他这里,面包不是一种点心或者说是一种换口味的食物,而是这里每个人食谱里的基础,是必要品。
或许它会被冷落,但没有人会放弃它。
就像碳水化合物,不管是减肥还是健身,不管怎么控制,你都不可能完全不吃,就算不吃大米面包,你还是会找成分更附和个人需求的替代品。
但是……
见苏彤不说话朱太太忽然插嘴:“其实也没我老公说的那么深刻啦,也不是什么匠心啦。其实前几年我们也试过做外面流行的花色面包,但是这里的主要消费者追求的还是吃饱,好不好看对他们来说不重要。这一点,我觉得是我们这里和大城市的主要区别。”
朱太太讲这些话时有些小心翼翼,一副你别生气的样子。
苏彤想可能是她的反复质疑让朱帆夫妻两担心她会觉得和他们三观不一,觉得他们强行装腔匠人。
这时长久不说话的安周忽然开口:“我们明白你们的理念,你们都是在大城市打拼过的人,知道外头世界有什么花头。既然现在愿意留在小镇子,就是追求更本质的东西。所以对你们来说,不需要赚快钱,更没什么积累财富的意向,所以返璞归真才是适合你们的长久之道。对吧?”
朱太太见苏彤的同伴这么说,赶紧点头:“对对对,我们也只是抓住了这里消费群体的核心需求,在此基础上夯实我们的核心技术。其实我们也有花里胡哨的外在表现的,比如包装啊,还有和附近名宿小点合作啊,等等。”
朱太太这么说倒是让苏彤觉得很对,完全没有质疑点。
这一对比,苏彤惊觉自己难道这么不喜欢走心吗?一定要用这么冷冰冰的商业逻辑才能有认同感?
不管苏彤是怎么个脑回路,经过朱太太和安周这么一捣,最终还是友好欢快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等三人重新回到车里时,庞统好奇地问起这家店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彤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残疾人做了很好吃的面包?可是残不残疾和面包好不好吃没有绝对关系,更何况朱帆从未以此作为卖点。
或者说返璞归真,让人感受纯粹的麦香?得了吧,现在的人有几个知道麦子原本是什么味道的。更何况,现在很多消费者,你和他说纯粹,他说你卖人设。
苏彤停顿半天不说话,最后还是安周回答:“其他没什么,就是他那个鲁邦种做的真不错。我走之前偷偷问过朱帆的心得,他还挺乐于分享得。”
嗯?怎么回事?画风跑偏啊!
庞统一头雾水:“鲁邦种是什么?鲁邦三世?”
苏彤:“一种天然酵母。”
庞统:“和我们现在用的安琪一样吗?安琪不是也有天然酵母?”
苏彤:……
好吧,庞统虽然做这行,但并不了解这一行的全部。
安周:“不一样,鲁邦种保存的好,可以保质一辈子。”
庞统听言更诧异了:“一辈子?这是石头酵母吗?每次用的时候刮一点下来?”
苏彤:……居然猜对了……
庞统:“不过你探究这个干嘛?我们客户也用不到啊?”
安周:“我做给自己吃。”
两人就要不要花精力研究鲁邦种展开了一场辩论。
苏彤原本对这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嘴仗感到无语,但是听着听着,忽然又感悟到了点东西,一个从若干年前卖掉店后她就一直模糊不解的东西。
然而,没等她理清思路,就接到姨妈的电话:“彤彤!你在哪边?我们出车祸了!我们菲菲和你爸妈都在医院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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