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第33节

    手机那头一片沉默。
    “我今天刚办完离职手续，现在在外面吃饭。”她看了看周围，解释道，心知没提前和他说，她似乎有点理亏，所以又添了句，“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没和你说。”
    之前的问题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新的来，也是够了。
    “你的工作不算大事？”成琰带着轻笑反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才算是你口中的大事？比如？”
    成琰什么时候用这种反问句式和她说过话？尤其是句尾，上扬的语调带出了一股子的嘲讽，让宋微之立马沉下了脸色，她的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这个星期，两人联系的次数寥寥无几，虽然有各自冷静的意思在，但她就是不舒服，你不联系我，我也不会主动联系你。
    人在控制不住内心情绪的时候很容易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首先便是喜欢拿话激怒别人，说些很不中听的言语，宋微之亦如是，一番话还没从脑中过一遍，便脱口而出：
    “我们俩分手算不算大事？”
    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下子隐匿起来，只有沉沉的呼吸声从手机的听筒传到她的耳畔，她垂着眼睫，半蹲着靠在墙边。
    沉默，冷静，两人长时间都没有开口，只有彼此之间的呼吸声在提醒着他们，电话还没有挂。
    偶有人经过，见她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握着手机，不知是在做些什么，经过的那些人不由得带着好奇的眼神在半蹲着身子的宋微之身上打量一圈。
    “冷静了几天的结果就是这个？我不同意，宋微之。”成琰的语气出奇的冷淡，一字一顿吐着那四个字，想必也是气极了，最后连名带姓地喊着她的名字。
    宋微之紧抿着嘴，泪水在眼眶打转，使劲地压着忍着，愣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的脑袋越来越低，避免让经过的人看出她此时的情绪，不承想，来人却停在了她面前。
    她本能抬起头，惊讶地抬起了头看着来人，然而耳边的电话还没有挂掉，两头的声音却同时响起。
    “你怎么了？”
    “我在家里等你……”
    宋微之反应过来，听到成琰的话突然顿在了那里，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撇过脑袋，避开了汪炀朝她伸过来的手，蹙起了眉。
    “好，我待会儿过去。”宋微之不想在汪炀面前说得太多，很快结束了通话。
    “你哭了。”汪炀笃定地说，一瞬一瞬地看着她。
    她没搭理，迅速地站起了身，掸了掸背后的衣服，径自往饭桌走去，背脊挺得笔直，完全没有刚才耷拉着脑袋的萎靡姿态。
    她从座位上拿起了包，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汪炀，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找我，我先走一步，这顿饭我请你。”话落，便拎着包想要往外走，却被他拦住了去路。
    汪炀不死心地问道：“你有男朋友了？”
    宋微之点点头，没多做解释，礼貌地朝他笑着道谢：“多谢你帮我拿东西，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到学校了。”随后绕过了他，穿过了大厅，在收银台迅速地结完了账，往外面快步走去。
    只剩下一桌几乎未动的饭菜，以及站在桌旁，目光始终盯着她离去方向的汪炀，喃喃自语道：“可是你刚才明明哭了……”
    ——————
    开车过去的途中，宋微之出乎意料地接到了离职不久的周雨婷的电话，一接通电话，周雨婷一开口直接问她：“要不要到我这里来？”
    宋微之一愣，怎么他们都知道她辞职了？
    见她没说话，周雨婷主动解释道：“我丈夫公司旗下新办了一本杂志，我是主编，这本杂志里有个电影专栏，我想找你过来做这个专栏。如果你不想全职，也可以定期供稿给我们。”
    她现在有些混乱，尤其是还开着车子，一时之间难以下决定。
    “周老师，您让我考虑几天，可以吗？”
    “好的，你如果想清楚了，直接联系我，号码还是以前用的那个。”
    她忽然觉得这次辞职或许是一个契机。但一想到她现在要去的地方，不由得又蹙起了眉，问题真是源源不断地滚来啊。
    宋微之抵达成琰的住处时，他的经纪人正好从里面出来，见到她时也不觉惊讶，只是淡笑着向她颔首，然后动作利索地钻进了自己的车里，嗖的一声，车子疾驰而去。
    她站在原地怔愣了会儿，复杂的目光定在旁边的一栋房屋，二楼的露台上一片空荡，木制桌椅和植株小花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随后她移开了视线，轻轻地关上了车门，站在大门口犹豫了几秒，最终输了一串数字进去。
    “滴。”门应声而开。
    玄关处的鞋柜里整齐地摆着她先前在超市里买的几双家居鞋，她抽出其中一双粉色的拖鞋，坐在沙发登上慢吞吞地换着。
    摆在眼前的问题有很多，原本以为只有她妈妈的阻力，但更重要更复杂的却被他们俩藏在了深处。
    相处永远要比相爱要难，多少男女直接在日渐相处中把彼此的感情消磨殆尽，她不想以后他们俩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他不在客厅，也不在自己的卧室，宋微之往二楼尽头处的视听间慢慢地走去，那是他经常待的地方。
    门虚掩着，她还未靠近，已听得电影里的插曲缓缓流淌出来，透过那一条缝隙，整个视听间除了播放着的屏幕闪着亮光，其余的角落全部处于黯淡之中，包括窝在椅子上的成琰。
    他面无表情，抿着嘴，微皱着眉，目光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投影幕布，似乎并没发现她已经走了进来。
    宋微之坐在了另一旁，脱了鞋，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开始专心致志地看起了这部的外国电影。
    不知是对情节滚瓜烂熟，还是因为这氛围，她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睡意纷纷跑了出来，耳边仍旧是男主人公醇正地道的英式口语，眼睛慢慢地阖上。
    她感觉到身上忽然盖了一条毛毯，倏地睁开了眼睛，成琰微弯着腰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忽明忽暗的空间内缠在了一起，谁也没有主动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半躺着，微仰着脑袋，半分不移地对视。
    “我很想你，微之。”他轻声地说，手缓缓地伸向了她，覆在她的脸颊，轻柔地抚摸着。
    宋微之眨了眨眼，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渺小的身影，她没有说话。
    “我一直都认为理智能够征服情感，并且对此始终坚信不疑。但自从遇到了你，这句话或许应该颠倒一下。”成琰稍顿了顿，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容，“对你，我从来不是胜券在握。”
    ☆、第54章
    成琰的双手撑在椅子上，上半身慢慢地向她靠近，然后把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身前，看着她略微茫然的神情，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先退开一点……”宋微之感觉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了椅背上，偏偏他不停地靠过来，目光还一直定在她的脸上，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她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由得冷着脸，说，“电影看完了，我们需要谈一谈。”
    成琰闻言松开了手，随即后退了几步，拿起了遥控器把屏幕的画面定格在某处上，而后转过头，抿起了唇，视线定在了她的脸上，仿佛是在询问她谈话前的步骤。
    宋微之从椅子上把双腿放下，穿好了鞋子，以示对这番谈话的尊重。她清咳了几下，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一瞥眼，发现他仍旧站在屏幕前，定定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间感觉有些手足无措，她抬头又看了看他，说：“你有什么话想说的？”想起之前他说的那几句，她连忙又补充道，“我是说认真的，大家都坦白点，这样比较好沟通。”
    之前冲动说的分手，只是她完全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她到这里不是为了和他分手，是真的想和他谈一谈，了解彼此心中的想法。而且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冷静过后或许更容易解决一些问题。
    自决定在一起后，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成琰对她的感情，她相信他，所以她并不打算把那天在辛安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无端端把顾姿牵扯进来。
    她看着成琰靠在斗柜前，微皱着眉，沉吟了许久，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辞职的事情是方姐告诉我的，她以为我知道，今天谈工作的时候顺便问了问我。”他略微停顿了几秒，抬起眸，看向了她，“虽然这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你是不是应该及时告诉我？”
    宋微之垂下眼眸，小声地说：“我忘了……”而且她那会儿还在“冷静”，生着闷气，自然不愿意和他说被红色轿车压榨的事情。
    “我们在一起五个月27天，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你还没有习惯我是你男朋友这件事吗？”成琰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语气淡淡地说。
    “不是。”她说完这两个字之后，绷着脸，闭上了嘴，不愿向他说出那个略显幼稚的原因。
    “方姐上午找我谈点工作上的事情，你作为我的女朋友，我想我有必要向你说明某些情况。”成琰，“我从十八岁开始演戏，演了大大小小各种角色，今年是第十一年。这份职业对我来说，不仅是我热爱的，而且也是我最擅长的，说实话，我无法完全放弃它，但我已经在安排……”
    宋微之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想要你退出娱乐圈的意思，而且你也不需要为我妥协，我的压力会很大的。”
    “人生总有取舍，不是吗？”成琰轻笑了下，“你不需要有压力，这不是妥协，是我的选择。而且我只是减少了工作量，目前还没有想退出娱乐圈的意思。”
    “恩，那就好。”
    “我以后接戏会以你的意见为主，到时候可能就需要你帮我看剧本了。”
    她清楚他这话并不只是嘴上说说，算是一种对她的承诺，他把他的诚意摆在了她的面前。
    是的，人生总有取舍，既然她想要与他在这条漫长的人生之路上结伴而行，或许也需要承受压力和困难。她所担忧和惧怕的，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她解决和分担，而她也应该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至于将来，是否会出现大的问题，谁也不知道。
    “过几天我妈妈要回国参加一个学术论坛会议，她可能会想见你。”成琰说。
    “啊？”他毫无征兆地转了个话题，令宋微之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依照我妈的性格，十有**会来找你，你不用紧张，到时候有我在。”成琰笑了笑。
    明明之前还在严肃地讨论问题，现在的话题就进入见家长的准备环节了？而且她家里还没同意呢，成妈妈过来见她，这样好吗？
    有些事情虽然说没开，但大体上也说得差不多了，在一些细节上，他们俩约定了一番，比如以后不能在出现前些日子不联系的情况，若是不能见面，电话和微信都应该保持着……
    虽然前途漫漫，好歹她家里人还没有狠心到阻止他们交往的地步，至于他们一致认为的事，相信只有时间能够证明。
    ——————
    宋彦之与汪冉的婚礼日期定在了下半年的九月，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筹备婚礼。
    宋微之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只有大大的四个字——“奉子成婚”，连带着晚上吃饭看汪冉的眼神也有点不太对劲，不断地往她平坦的小腹望去。
    就在第n次看向汪冉的小腹时，宋微之的脑袋被她哥哥敲了一下，她没好气地转过头，怒视着宋彦之：“打我干嘛？！”
    “我说你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宋彦之皱着眉嫌弃似的看着她，说。
    “我怎么了？”她理直气壮地顶了他一句。
    最后还是汪冉主动解释，是她家里人拿着他们俩的八字特意托人算了算，说是明年两人不适合结婚，所以如果下半年不结的话，只能拖到后年。
    原来大学教授也这么迷信啊，她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却并未露出半分，用一种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因此，两家人为了这桩婚事，同时处于忙碌的状态，就连宋微之也被拉着帮他们的忙。
    期间，毫无避免地遇到了汪炀，她的态度和往常一样，该说说该笑笑，像是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思。而汪炀，看见她时有些不太自然，虽然时常盯着她，但话却是从没和她多说。
    宋微之自然而然地放下了心，而一个电话不禁又让她提起了一颗心，整个人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之前采访周令嘉老先生，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除了写完稿子那天，她把稿子发送给了老先生，并通知了他，此后他们便没有再有联系，只有节假日的祝福短信。
    而今，周老先生却主动给她打了电话，没多说几句，那头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温和亲切地唤了声她的名字：“微之你好，我是成妈妈。”
    宋微之不由得心跳加速，紧张起来。
    “阿姨，您好。”
    成妈妈仿佛是带着笑意同她说着话，而且她的声音很温柔，语调不疾不徐，给人很舒服的感觉，没有过分地问她**的信息，单纯地问候她家里，说完这些，成妈妈最后才说出了这通电话的重点，轻柔中带着询问的语气让她无法拒绝。
    “微之，你下午有没有空？阿姨好多年没有回国，都不太认得这里，下午想去买些东西，你能陪阿姨一起去吗？”
    宋微之只犹豫了一秒，应下了这件事，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又听得成妈妈温柔地和她说了会儿话，然后就挂了电话。
    她连忙打给了成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有些心急，，随即又拨了他助理的号码，助理说了宋小姐你好后，把手机交到了成琰的手上。
    宋微之听到那头一片安静，虽然心中有异，但没管那么多，把刚才的那通电话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