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之中,五更才过,仆役就到了内堂轻声唤,“老爷,老爷,五更了。”
很快洪承畴回话,“知道了,掌灯!”
仆役得到回话,一挥手,六个婢女就快步走了进去,有的送暖炉,有的掌灯,有的伺候洪承畴穿衣,有的准备热水净面。
洪承畴本是大明蓟辽总督,松锦之战失败剃发投降满清,据传松锦之战后,崇祯帝得到消息,洪承畴殉国,便为其开坛祭祀,每七日祭一坛,正当祭祀第九坛时得到消息,洪承畴不仅没有死,还做了满清的幕僚。
洪承畴为满清入关出谋划策,多尔衮迁都北京后,采纳洪承畴的建议,迅速收降整个北方。清兵南下江淮之时,依洪承畴之策,成功招降郑芝龙。
若不是剃发易服引起汉人抗争,万军趁机在安庆一战打败清军,满清就要和历史一样,成功南下福建,荡平整个南中国。
诸多汉奸之中,洪承畴对华夏造成的危害,堪称第一,难怪后来《贰臣传》中,把洪承畴列作贰臣第一人。
洪承畴年已近六十,本就睡眠不好,做了贰臣之后心神不安,入梦总有各种鬼怪,一直有五更就起的习惯。
婢女给洪承畴穿好衣物,又用热水给他净面,一切收拾妥当后,洪承畴走到屋外,院中白雪堆积竟有半尺深,洪承畴抬头望了一眼东方,那里的天空已经褪去漆黑,现出了一抹如海一般的深蓝色。
洪承畴照例到了书房,还未坐定,忽然有兵士来报,“总督大人,敌兵进城了!”
洪承畴神思一转,笑了笑道,“可听到五更的更声?”
兵士道,“听到了!”
洪承畴道,“退下吧。”
兵士道,“大人,敌兵已经进城,如何处置?”
洪承畴拿过一本书,眼也不抬道,“更声如常,怎么会有敌兵,大概是有俘虏作乱,等天明再去剿灭。”
兵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有兵士慌乱的冲进来,“总督大人,不好了,城被攻破了,敌兵正冲文庙而来。”
洪承畴放下书,面露一丝诧异道,“怎么可能,中卫到固原四百里地,昨日傍晚固原的战报才送到,敌兵怎么可能一夜就能到。”
兵士道,“千真万确,有大队兵马从南大街过来。”
洪承畴侧耳听了听,并没有刀枪厮杀之声,“你可看清兵马衣着旗号?”
兵士道,“大人,夜太黑看不清楚。”
洪承畴重新拿起书道,“无妨,大概是风雪太大,有驻防的兵士来索要衣物,等天明犒赏一番就好。”
等兵士退出房门,洪承畴思虑一番,放下书走出房门,朝东方的天空看了看,深蓝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天就要亮了。
昨日傍晚得到固原的军报,华夏军已经打下了固原,胡全才自杀殉国,洪承畴和博洛商议,今日博洛带兵去夺回固原,昨夜已经将兵马都集中到东关城外校场。
“来人!”
洪承畴唤了一声,仆役跟在身后应了一声。
“去请博洛郡王,早些出发。”
仆役得令匆匆离去,不过很快就惊慌的跑回来,“老爷,大事不好了。”
洪承畴向来要求手下人要有养气的功夫,讲究个遇事不要慌张,见这仆役跟了自己这么久,还是如此表现,怒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老爷我平日怎么教你的?”
仆役已经顾不上这些,急忙道,“老爷,文庙被兵围住了,大事不妙啊!”
洪承畴道,“看清是哪营的兵了吗?”
仆役道,“看不太清,黑乎乎一大片的兵。”
洪承畴道,“带本官去!”
仆役引着洪承畴朝大门去,已经有大队兵马进到文庙中,天色已经微亮,洪承畴看见为首几人正朝自己这边过来。
洪承畴喝道,“本官在此,何人敢放肆?”
谁知对面那人丝毫不为所动,边往这边走,边道,“莫非你就是洪承畴?”
走的更近些,洪承畴终于看清,来人一身藏青服装,哪里是驻防的清兵,这个服饰久有耳闻,分明就是盛传的华夏军打扮。
洪承畴心中一惊,随即强自镇静下来,“你是何人?”
那人上下打量一番,兴奋道,“你真的是洪承畴?”
洪承畴道,“正是老夫。”
那人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万军竟然真的能活捉洪承畴。”
在南门瓮城得到清军主帅消息后,万军想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洪承畴,便和李定国分头行动,由李定国带兵去高庙保安寺捉拿博洛,自己则亲自带兵去文庙捉拿洪承畴。
为了防止洪承畴逃跑,万军等兵马团团围住文庙后,方才带人进到院中,谁知这洪承畴起的倒挺早,天还没有大亮,人竟然已经在院中。
万军把洪承畴带到大殿中,欣喜的打量一番,骂道,“洪承畴啊洪承畴,你这个老汉奸,人家崇祯皇帝都在北京给你摆祭坛了,你这边倒好,不仅没死还当了汉奸,你说你白活这么大岁数。”
洪承畴也不下跪,面不改色立在殿中,“谁愿受被俘之辱,松锦之战若不是朝中促战,老夫岂会大败受辱。明朝廷昏聩无能,从万历朝以来,在辽东屡战屡败,崇祯朝内外交困,明眼人都知道大明是天命已失将亡之相,士为知己者死,大清以国士待我,岂有不报之理。”
万军冷笑道,“满清以国士待你,那崇祯皇帝待你可薄,你如何不报?”
洪承畴道,“怎么不报,我被俘之后,绝食求死,正是欲报国恩。”
万军道,“那你倒是死啊,怎么没死,所谓绝食求死,不过是你演的一场戏,想用忠贞给自己卖个高价罢了。”
洪承畴面色一红道,“你胡说,我是一心绝食求死。”
万军拍掌道,“好好好!来人,把这厮押在马厩中严加看管,成全他绝食求死的心愿。”
兵士拖着洪承畴下去,万军唤来传令兵,“城北怎么样了?”
传令兵道,“方才李将军传信来,他已经捉住了博洛,正带兵去东门外收降校场清军。”
万军放心不下,点上兵马朝东门去支援,东门瓮城之外,隔着一道河有一座东关城,城上已经打起了华夏军的旗帜,东关城被河流围住,往东是一座巨大校场。
大片的军营之外,李定国正带人戒备,见到万军过来,李定国迎过来道,“托元首洪福,我军已经掌握了整个大营,此战大胜啊!”
万军道,“哪里是托我的福,明明是定国奇谋善断,托你的福。”
李定国道,“元首谬赞了,末将不敢居功。”
万军笑道,“这是哪里话,领兵一日两夜奔袭四百里,冒雪夜入中卫城,如此大功,我可不跟你争。”
李定国一挥手,兵士推出一个绑缚着的胡人道,“这是胡人的郡王博洛,交给元首处置!”
博洛双手被绑在身后,哭丧着脸眼皮也不敢抬一下,早上被李定国从被窝里拖出来,一路拖到东关城才给了一件衣物。
李定国用博洛之令,顺利收降校场大营之后,见他已冻得半死,又赏了几件衣物,这会才缓过气,万军道,“好,非常好,押下去好生看管。”
奔袭两昼夜,大军虽然大胜,不过已经是强弩之末,李定国将兵士分作三部,轮流在城中休整五日。
第五日,艾能奇和崔子义方才带着兵马匆匆赶到中卫城。
充实兵力之后,由李定国和艾能奇带兵,继续向银川进发,收复其他州府。
万军将城中诸事交给崔子义,自己闲来无事又想起洪承畴,算来已经是第五日,不知洪承畴是否已经饿死,万军唤来侍卫,带着自己到马厩去。
为了关押洪承畴,马厩中已经清空,不过空气中依旧充斥着牲畜特有的臭味,洪承畴把草料集中在马厩一侧,身子蜷缩在里面,看不出来是死是活。
万军叫了一声,“洪承畴,你还活着吗?”
草料堆里没有动静,万军又叫了一声,“洪承畴?”
兵士正欲进去探查,草料中的人忽的翻动一下,歇了一会儿爬起身道,“多谢大人挂怀,老夫还有一口气!”
万军道,“据说当初你也是绝食了五天,后来范文程去劝说,你就降了,算来今日刚好第五日,你不会心中也想投降了吧?”
洪承畴等了五日,料定万军会来劝降,今日万军果然来了,心中本想半推半就借坡下驴,谁知万军这话问的奇怪,一时不知如何回话,愣了良久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能夺志,大丈夫岂会惜身乞降。”
万军道,“说的好!”
转身对看守的兵士道,“你们可看好了,有什么事及时来报!”
说罢,也不管呆在当场的洪承畴,万军快步离开马厩,边走边掩住鼻子道,“这马厩也不清理一番,这味道也太大了。”
第二日午后,看守的士兵忽然来报,“元首,洪承畴求见元首。”
万军跟着兵士到了马厩,“洪承畴,你有什么事要见我么?”
饿极的洪承畴哪还顾得上摆姿态,跪在地上道,“大人恕罪,洪承畴愿降。”
万军笑道,“昨日才说大丈夫岂会惜身乞降,怎么今日就变了?”
洪承畴有气无力的哭道,“大人英雄降世,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请大人准在下做您的幕僚。”
喘了几口粗气,洪承畴又道,“在下一定为大人出谋划策,助大人早日驱逐鞑虏。”
万军道,“你想多了,我军中人才济济,不缺你这一个老汉奸。”说罢万军头也不回离开马厩。
第二日一早,看守的兵士来报,昨夜饿极的洪承畴,扑到马粪堆中大口吞食,不料竟被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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