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的脾气,万事逼迫不来,想起不日便去许昌商讨南北易帜的正事,只好垂头丧气唤了孙铭传去军部。
张家下人电话通知他时,他正与孙铭传讲到南北统一,冯希尧荣登军区总司令的宝座,定会任命自己为北区司令,自己的下一步棋会落到何处。
决然料想不到冯槿芝会压了管家来郊外,他冷冷一笑,一股恶念瞬间涌了来上,淋漓下令孙铭传帮宛静赶制两套秦军军服。然后打发掉下属,敞开大门,迎接贵客。
因了张家管事领路,军部之行畅然无阻,片刻便寻到了张澤霖办公楼房前。
槿芝倒没有大呼小叫地喧嚷他名字,把军部整得乱不可支,而是专门命张家管事寻了把巨斧,上了二楼亦不管哪间屋子亮灯,亦不管他平日就寝哪间屋子,从上了楼梯的第一间开始,亦不管那门是否上锁,反是挡了她视线的,一脚下去踹不开的,便是血淋淋的一斧。
可怜张家管事五十岁年纪,几斧下去,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瞧每一间都是黑漆漆又空荡荡,少奶奶又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便指着尽头亮灯的一间提醒道“少奶奶,那间应该是四少爷的办公室。”
断肠日落千山暮6
她威风凛凛地“哼”了一声,气呼呼冲过去,脚步却嘎然止于门口。清亮灯光下,他一幅衣冠楚楚、奋笔疾书、认真仔细的神色,俨然堂哥模样,眼里脑里思维里只有军务。她深吸了一口凉气,心底的那股怨恼顿时随他的超然物外稍稍倾塌,稍稍熄弱。
仿佛觉察出了门外有人,他机警抬头,望见是她,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起身过来抚过她双肩,关切问道“怎么过来了”
那温柔之语。
那细心之言。
那体贴之举。
他确实身在军部,确实忙碌无瑕。她晕头转向,分辨不清,只觉心中熊熊烈火霎那间急速燃尽,只剩下不堪的脆弱和无知,不由软软地跌进他怀里,贴着温暖胸膛,委屈的眼泪直下“我想你。”
他笑了“若是想我,给通电话就好。知不知道现在过来,我有多担心”
她抿着嘴唇,拼命摇头,两只手宛若游龙紧缠他的腰不放。
走廊渐渐淡出张家管事和丫环的身影,还有明晃晃的斧头,他明知发生过何事,仍是怒怒训道“老李,你这是干什么”
老李有苦难开。
丫环缩头不敢辩解。
她只好哽咽责备他“我以为你在外面寻花问柳,这才让老李带我过来,你别怪他。”
“寻花问柳”他又是一笑“你已是这世上最好的,我到哪里去寻花问柳”
她听罢破涕为笑,矫情捶了他两拳,几尽缠绵,几尽妩媚。老李见少爷递过命令的眼色,识趣地扯了丫环的胳膊双双离开二楼。他则识时务地横腰抱起她进了隔壁卧房。
月色朗照,凝光悠悠,泼洒在一碧摇曳芭蕉,顷刻间又弹回虚开的透明玻璃窗,仿佛毅然待命的牛鬼蛇神毅然,只要阎罗王一声令下便来索取她的性命,她禁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澤霖,这几晚,只要闭上眼睛便是我嫂子的影子,我好怕”
他安慰地捏了她肩“她已经投江自尽了,莫要多想。”
面对丈夫的慰贴,她急于倾诉内心积压的郁郁“其实,都怪我不好我明知她不喜欢我哥的,还要联合奶奶演戏,哄她跟我哥假拜堂成亲,然后偷偷在他们喜酒和新房里下迷情药,让他们做了名符其实的夫妻。宛静她好恼我的,开始那段日子不吃不喝,差一点儿都死掉了。后来,她愿意进食了,愿意跟我说话了,我以为她原谅了我,想不到她竟然还是选择去死,而且是我出嫁的那天。”
这话简直如晴天霹雳给了他当头棒喝,似乎他现在搂得不是即将到手的南方疆土,是硬生生割了他心头肉的刽子手。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你娶槿芝,我不怪你。”
“你以为看到你跟冯槿芝打情骂俏,我的心不伤吗”
他突然很想她,想她这段被冯梓钧欺负的日子是如何过来的,想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跟谁躺在一张大床,想她心灵通透即使知道也装出无所谓,不来索取,不来责备,只是把他拒之门外,想遏制内心莫名的冲动,他却从未有过的无所适从,他冷静不再,莽撞粗鲁地扯开眷恋他的白玉无瑕的肩膀,匆匆起身更衣,急于远离。
不明白又是自己那句话招惹了他,他阴沉面色极为难看,她恋恋地跟上去阻拦他手“澤霖,你怎么了”
他充耳不闻,猛然使力将她震倒在床。她一声惨叫,丝毫不见他的怜香惜玉之色,却听他冷冷言道“我很忙,一会儿收拾收拾跟老李回张家。军部始终是军部,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瞧他整理完衣领,大步流星开了门锁又砰地一声关上,瞧方才暧昧温馨的一瞬不明不白变回了凄凉孤寂的寒冷,她呆愣了片刻,一件件拾起散落在地的衣服,默默委屈地往身上套。待她她打理好凌乱丝发,裹好披肩出来时,老李已毕恭毕敬守在门外。
办公室的房门只露了一尺缝隙,正好看见他表情严肃地伏案批阅文件。她想潇洒甩头一走了之,却又鬼使神差地推开门,柔软说道“我先回去了。”
他没有抬眼瞧她,阴冷的调子道“以后没有我命令,不准擅闯军部。”
她是冯希尧的女儿,以前随意的滋闹何曾受过父亲和堂兄的责骂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下严令。她本该冲过去扇他两个耳光,大骂他不识好歹,可脚下像被千万枝藤牵绊,不得前进一步,她说不出一丝怨言,乖乖随张家管事回了家。
宛静料想不到张澤霖要她去许昌。
床上搁置的军绿色戎装完全照她的尺寸量身定做,上衣在宽大的腰身处略微收紧显衬她的腰怀,下身裤管修长呈喇叭状再配上黑色高跟皮鞋精致小巧的军帽,英姿飒爽的模样定不输男子半分俊气,可她要这身衣着打扮去见冯梓钧吗许昌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冯梓钧若是知道她仍然存活于世,会有怎样的反应行动她不是心有余悸,她不想为寻找完美的死亡再强颜欢笑一次。
张澤霖瞧她提不起精神,半天不吭一字半句,便道“若是不喜欢这套衣裳,我让孙铭传再重做一件。”
她复杂的思绪低头翻绞丝帕,听了此话忙抬起下鄂,直言道“不是。澤霖,我不想去许昌。”
他没有惊愕,握住她不知所措凉凉的手,柔声道“这次去许昌可能会待十天左右。若是留你一人在顺德,我始终放心不下。孙家壁苑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如果被人知道你藏匿在此,趁人不备把你掳走,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回你我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知道你担心我安危,可一旦我在许昌露面,很快便会被人洞悉身份。冯梓钧他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提那混蛋。”他好言态度顿失,大怒道“他不甘心又怎样我张澤霖就不信,在许昌境内,他敢对秦军高级军事秘书动一根汗毛。如果你稍有差池,我立马挥军南下,真刀真枪地跟他拼”
他未出口的话被她五指及时堵在嘴里,那紧蹙挣扎的眉头如缠绕成团的丝线拧成一股,忧虑地端望他。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今时今日的阴差阳错像是上天对她的恶意惩罚,当初若是她没有倔强留在了顺德,若是她不顾一切随他离开了冯家,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他明明在身边却不能去靠近的局面。她错了两次,难道还要错第三次吗她终于违心点头,答应了他。
断肠日落千山暮7
在顺德报纸大费周章地宣扬定军少帅夫人坠江事件与抢亲之事的关联,许昌日报刻则意报道那日雨水婆娑,船板滑湿,加之江面动荡,夫人与少帅挥手告别时,不慎滑落入江,好在营救及时,夫人已无大碍,只是身体欠佳,不能经常出门走动。
关于抢亲的始末,许昌方面解释的更为清楚少帅与夫人皆是低调不喜张扬的人,虽然一见钟情,私订了终生,但碍于少帅时间繁忙无暇顾及婚姻大事,所以提亲之事一拖再拖。谭家表哥为了表妹的幸福,所以出此下策,以身试验,逼少帅行动,故,有了急急提亲成婚之事。
张澤霖读完报纸,哭笑不得,听闻冯梓钧曾在枝江下游五十里范围内大规模地打捞过,他定已知晓宛静被自己救起,这才大胆向许昌人解释宛静安然,休养在家。随后过段时日发出消息宛静身体痊愈,来顺德探望小姑子。继而再安排空前盛大迎接宛静回许昌的场面,逼自己交人。若是那时不放宛静回去,他定会含血喷人,拿自己照顾不周安全不尽人意说事,把他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尽。
时不待人,他不得不提前计划,让冯梓钧毫无喘息的机会。
出发这天,宛静稍微挽发,无粉妆淡抹,出尘得素净,军部见了张澤霖后竟耍起了上学演戏时顽皮的性子,跟他表情严肃,立定行礼,那姿势刚中带柔,柔中显媚,宛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出水睡莲。跟她配戏,简直轻车熟路,当着三三两两陌生官兵的面,他正经八百地质问她“余秘书,带去许昌府商谈的文件是否整理妥当”她脸上淡漠,心底发笑“回元帅,属下失职,有一两页的翻译存在些瑕疵。”他微微怒道“瑕疵我昨天是怎么交代你的”瞧他越演越来劲不像是玩笑,她惊愕地眼睛眨了眨,挺直腰板“请元帅责罚”他略微背手,潇洒大度“现在责罚你有何用,路上给我老老实实重新口述一遍。”
于是,她合情合理随他同乘一辆豪华轿车远赴东平码头,又被安排同一军事船仓共商“国家大事”。
枝江两岸大雾弥散,白幕晨霭仿佛天上仙境,缭绕四周,其间一轮红日点缀,只觉如诗如画。
她依靠玻璃窗棱,静默地望着波浪滔天,突觉自己像只闯进了干枯沙漠的迷途羔羊,没有生存的绿洲,没有空旷的草原,除了一浪浪一排排无尽的黄沙,处处一片茫然。
是不能嫁给他的。
是不能作他小妾的。
难道真要躲躲藏藏,红颜凋尽地守他一生一世
门窗突然响动,未反应过来,身子已被人悄然拥住,明知是他,她依然惊了一声,闷闷不乐黯然的容颜随即化为知书达理婉顺的笑“她没有跟你发脾气吧”
他下鄂恋恋地抵着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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