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侍女远去的身影,她再无迟疑,打开了八宝壁橱。
元祈这几日正忙得焦头烂额,跟户部商量边民迁徙之事,便用了两个多时辰,直到众人散尽,感到饥肠辘辘,这才发现自己还没用晚膳,秦喜素来机灵。
见他皱眉,正要传膳,却见云嫔手提一只鸳鸯什锦漆盒。正步步生莲地走来。
她又是来送点头的吗
元祈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随即不由地苦笑起来。
云嫔这一阵很是勤勉,她在帝后之间传递宫中消息,很是立了几分功劳,在膳食点心上头也很用心,每次都是亲手剥莲子,烹燕窝,一切弄得妥当,才送到皇帝案前。可算是贤淑得体,无可指责。
元祈虽然从不食用,却也感念她素日的勤苦不易,对她的恶感,不由淡了几分。
“皇上辛苦一天,且尝尝臣妾煮的银耳羹吧最是补气养神的。”
云萝温婉笑道,好似怕皇帝拒绝似的,手中丝帕扭绞在一块,皇帝见她这样,也觉得不甚过意。
再加上香气萦绕,更觉饥饿,于是揭开瓷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之下,只觉得唇齿留香,不由赞道“果然用了心思”
云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笑间妩媚动人,另有一番风致,“皇上觉得好,这便是我虔心到了,能让您多进一点,便是天下子民的福气了”
“好好”
皇帝似乎兴致颇好,满口称赞,居然笑道“朕今晚便去你住处看你晚上露深,你先回去吧”
云萝一听,面露喜色,也不疑有他,转身盈盈退下。
秦喜微微惊愕,开口问道“万岁,您今晚”
他声音戛然而止,却是皇帝面色苍白,全身大颤,好不容易,才吐出完整的几朵银耳,又咳出了几口血,这才罢了
“皇上,这银耳羹里”
秦喜已是惊得魂飞魄散,皇帝挥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又让他倒水来漱口,她半天才回转过神色来。
他不敢怠慢,盘膝运功了三十六周天,这才睁开眼,声音已见嘶哑“你不要声张,悄悄地将云嫔请来,在此院中就地拿下。”
秦喜答应着,忙不迭去办了,两刻后,只见云嫔发髻散乱,鬓横钗乱,很是狼狈地被拖了进来,她一见皇帝便好似有了主心骨,上前哭诉道“冤枉啊”
云嫔这一夜,简直有如从云霄中掉落深渊。
她先是喜孜孜地等候侍寝,又接到秦喜报说,万岁在自己院落等她,顿时喜不自禁。历朝后宫中,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除皇后以外,其余嫔妃一律不准在御榻上过夜,如今虽然远在离宫,却也有个宫中的仪礼气象,皇帝居然让她来自己院落,可不是天大的恩赐
没曾想,到了此处,未及见人,却有一群粗恶狰狞的侍卫,将她五花大绑了推进来。
“你还想喊冤”
皇帝不敢置信地冷笑道“你宫中的使女已经招供,见你把她支开,鬼鬼崇崇地在羹里放了粉末,这一碗银耳羹,”
他指了指桌上的,怒意满布心胸,“给猫狗试吃,半个时辰便七窍流血而死”
云萝睁大眼睛,一时之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她发疯一样地挣扎着,嘶声喊道“我没下毒”
“难道你自己的贴身使女,会冤枉了你不成,她连纸包都找了出来”
皇帝扔下一个纸包,里面尚有些残余粉末。
云萝颤抖着捡起,失神地喃喃道“怎么会”
她抬起头,凄厉叫道“这纸包是我的,可里面不是毒药,却是”
她说到此处,支吾着不敢继续,皇帝逼问道“是什么”
“是,是燃情袅”云萝再顾不得羞耻,低声说道。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烟幕
一听这药的名字,便知是春药催情之物,皇帝又继续问道。
“你亲自放的药,却要跟朕说你不知情”
“臣妾真是冤枉的”
云萝急得泪落如雨,花容暗淡失色,却想不出一言一语来为自己辩驳,她哽咽道“是臣妾一时糊涂,希望能得到荣宠,才从书信中夹带而来的。”
“是谁递来的”
“是”
云萝支吾着不肯说,抬头看见皇帝森冷的目光,心中一阵颤栗,索性把心一横,低声道“是皇后娘娘。”
宛如一声霹雳横空响起,秦喜吓得面色发白,偷偷窥了皇帝一眼,却仍是稳如泰山。
“焉知道不是你胡乱攀咬皇后的禀性朕一向深知,她并不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
皇帝一脸不信,云萝觉得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她抽泣着,突然眼前一亮,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伏地高喊“皇上或是不信我说的,尽可以去检视那原封的信笺,包管里面也有些颗粒痕迹”
皇帝听她说得如此决断,微一沉吟,便命人将她带下,另行软禁看管,他自己在房中踱步,仍是踌躇犹疑。他觉得气闷,便咳嗽了几声,秦喜在旁看得真切,焦心道“万岁当时便把毒物吐出,可仍是受了些浸染,还是请太医前来诊治为妙。”
于是宣太医觐见,由于出门在外,医正要伺奉太后跟皇后两位,就没有随行,只是择了年轻精干的随銮办差。
年轻的太医跪地请安后,便恭请皇帝坐下,卷了衣衫,又取了全套银针,便要在颈后等几个穴道针灸逼毒。
灯火将室内照得白昼一般,啪的一声,一道灯芯爆花,惊得太医手中一颤,险险将针掉落。
银针的灿芒在眼前一闪而过,皇帝一愕,仿佛不敢置信似的,慢慢放下手中的奏折。
“把针给朕看看。”太医依言递过,他眼神游移,有些心神不安似的。
“银针最能试毒,因它遇毒会变成黑色,是吗”
“万岁圣明。”皇帝凝视着针尖,缓缓道“可若是银针变白呢”
太医全身一颤,抬眼偷望而来,皇帝眼疾手快,抢上前去,将他下颌扯开,才任由左右将他绑缚。
“银针变黑,那定是遇毒无疑,可有些毒物,却是生性奇特,会让银针变得微黄,甚至微白,这一点,晨妃曾经当趣谈一般,跟朕讲过。”
皇帝想起自己身边竟然潜伏着这样一个野心贼子,有些不寒而栗,他目光幽邃,声音不大,却带着暴风雨般的压迫
“谁派你来的”那太医惨笑着,不肯回答。
“带下去慢慢审问。”
皇帝吩咐道,又追加一句,“可以刑求,但要留活口。”
侍卫们因皇帝频频遇险,正觉脸面丧尽,听这一声,顿时台狼似虎一般地上前,将那人拖下。
皇帝自去查了医书,将几味常见的袪毒药开了单子,命秦喜亲自配来,才稍稍止了咳嗽。
“万岁且先忍耐一晚,等天明,自能寻来地方名医,为您拔除毒性。”
秦喜看他如此,心中不忍,几乎落下泪来。
“若不能找出幕后黑手,就是解了毒,也救不了命。”
皇帝阴郁道。他看了秦喜一眼,问道“是谁荐了此人到太医院来的”
秦喜记性绝好,微一犹豫,道“是靖安公府上的管家。”
又是涉及皇后
皇帝剑眉一挑,好似雷霆即降,却在下一瞬敛住了。
“不,不可能是她。”
他露出一丝冷笑,低喃道“她若要动手,只会在梅妃诞下皇子后,如今是男是女也不尽知,绝不会如此草率。”
他旋即回头,断然道“吩咐下去,查清一切的往来信件,大到奏折文书,小到私人小笺,尽数报来。”
“行宫那边,都失败。”太后咬着唇,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就知道云萝这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索性拿她当个烟幕幌子也就罢了,没曾想,太医的银针,也没派上用场。”
她以扇掩面低语道,轻摇着画扇,一阵凉意袭来,她才恍然发现,眼下已用不到此物了。
索性将画扇扔开,她由窗中远眺着宫檐一角,叹息一声道“只希望栾城那边,能遂我心意。”
此时宫人前来禀报,却是静王觐见。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鼎
静王一身儒装,以摺扇掀开珠帘,意气飞扬中又见不羁风采。
“天下大喜,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好烦心的。”
太后见他语意闪烁,只当他又想说皇帝的不是,于是笑道“你皇兄这次是福泽深厚,如今蛮夷尽退,天下海清河晏,都在感念他的恩德呢”
静王却是仪态如常,恭敬微笑道“圣天子百灵保佑,确实政治领导,只是可怜了舅舅,螳臂挡车,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凄凉光景呢”
太后是是忌讳这个,闻言冷笑道“他自作自受,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静王却恍如未闻,淡淡道“母后也很担心他吧”
太后见他如此悖逆,正待发作,却仍是敛住了,冷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后,在儿臣面前,您不用再托词掩饰了。”
静王双膝跪在她面前,目光诚挚而清澈,带着淡淡的怜悯忧苦,“当年舅舅威凌朝廷,想要做第一位外姓藩王,世俗都以为您偏袒长弟,却不知,竟是他以某物威胁您,才能得逞的”
仿佛一道焦雷劈过太后耳边,她顿时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你怎么会知道”
“先帝曾将一道圣旨,交给我母妃保管”
静王停顿了下,殿中气氛顿时转为凝重诡谲。
“可惜”这一声可惜,让太后的心都紧缩成一团,几欲窒息。
“可惜她太过轻信,居然被林邝的花言巧语所骗,将圣旨转交给他,竟成了他要挟母后的把柄”
太后全身都放松下来,她无声地舒了口气,微笑着,悲悯而温文地低喃,“是啊,惠妹妹的为人,再是良善不过,被此贼所骗,也真是命数”
“那道圣旨”
林邝阴险的笑声,在昏暗的狱中回荡不已。
“是先帝交给惠妃保管的,林惠这丫头,算是我林家的一个异数了,那么单纯轻信,我在她面前诉说了姐姐的专断独行,她便将那圣旨给了我”
“大家毕竟是骨肉血亲,本不必撕破脸皮硬来的,但林媛实在是天下第一狠毒刻薄的女人,林家煞费苦心,将她送上皇后的宝座,她居然掉过头来防我我们前朝便是世家大族,坐拥云燕二州,如今想要更上一层楼,得个五爵,有什么不对她居然驱逐我的使者”
林邝说到此处,简直咬牙切齿。
“她既然不仁,我便不义,只是放出消息,说圣旨在我手中,她便只能乖乖从命了”
“你可知道,圣旨里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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