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声问道。
秦喜蹑足而进,跪禀道“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里,不知出了什么事,急急宣了太医过去。”
皇帝心念一闪,蓦然想起,晨露曾道,要往慈宁宫中觐见,一时心乱如麻,什么军国大事,也入不了脑中。
瞿云察言观色,宽慰道“皇上且慢心焦,娘娘命格贵重,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话虽如此,他心中也是惴惴。
皇帝再无心商议,由御座中站起,对众阁臣道“卿等暂且归去,把部中事务料理妥当,就是朕躬之福了内政修明,还有什么人能掀起大浪来”
他微微冷笑首,清俊面容上一片宁静,只那瞳仁之中,足见刚毅。
皇帝赶到慈宁宫时,已是风平浪静。太后见了他,只略略说了几句,便让他先去探望受惊的嫔妃们。
“后宫雨露均沾,才是社稷之福,她们有些人平日里见你一面也难,你且去小意温存一二,她们便欢喜不尽了”
皇帝一听便知,这是在说云萝,他压住心头火气,从慈宁宫辞出后,便上了肩舆。朝着碧月宫方向而去。
秦喜在旁随侍,善解人意道“皇上,云贵人那边”
皇帝微一沉吟,道“也罢,赐云萝云锦五匹,取一罐上好的白药给她。”
碧月宫中,丝毫不曾有香氛馥郁,只是将重重帷幕卷起,任由清风吹入。
皇帝一进殿中,便觉心旷神怡
十六扇落地雕花檀木门,被齐齐打开,日光淡淡照入,毫无晦涩昏暗之感,重染的纱缦高高悬起,保有飘渺尾端,在风中飞舞。
“这是做什么”
皇帝又是惊奇又是疑惑。
晨露一身宫装未褪,鬓间步摇,荧华迷离,她半倚在窗边,飘然出尘。宛如姑射仙人一般。
“我受了点小伤”
她静静说道。
“就是那块冰琅惹的祸”
元祈心疼不已,怒道“安王将这等邪物贡上”
晨露苦笑一声“他并非是对我而来。”
她由绢衣中,扯出一角非帛非金的料子道“前日我接到警示,便早有防备,穿了这金丝软胄,没曾想,那冰琅穿透之力,竟会如此厉害”
“是母后”
元祈怦然问道。
“她早已安排下座次,那冰琅碎裂的时间,也早就被计算好。”
晨露轻轻叹道“她终是不能容我于世上,也难怪,皇后是她嫡亲的侄女”
她素来刚烈,如今幽幽道来,竟平添了几分凄冷抑郁。
难道她竟也是对我有意
皇帝又惊又喜,心中但觉如饮甘霖,几疑在梦中。
“你不要担心有朕在一日,绝不容她们伤害于你”他对着倾心的佳人,郑重说道,目光炯炯。
晨露凝视着他,良久,她悠然一笑,眸子在瞬间晶莹一灿,旋即黯然。
“多谢皇上”
她低低说道,仿佛喜不胜禁,眼波微微荡漾,有如一潭深水。
“皇上莫要为了我,与太后伤了和气其实今日之变,也不全是她的授意。”
她秀丽的眼睫微微颤动,有如蝶翅一般。
“还有谁参与其中”
“安王殿下。”晨露语声清冷,在整个殿中轻轻口响
“其实他进献这冰琅,本欲谋害的是您或者太后。”
“这样的珍奇只有您两位配用。太后大概瞧出了其中端倪,所以”
元祈这才恍然大悟,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才是朕的骨肉至亲呢”
他笑声中含着讥讽,更有空茫而寂寥的无力。
晨露静静凝视着他,眼中光芒幽深,踌躇、隐忍、决绝
都在一瞬间,有如天外流光。
“朕这些弟弟们,没有一个良善之辈今日,暗使那边报来,静王又不甚安分,竟然深夜密会平王真真不可思议,朕还没跟他计算扣滞军需,延耽时机之罪,他居然越发猖狂起来”
晨露见元祈恼怒更甚,不动声色的又加了把火“还有齐妃娘娘的事我到现在还心有疑惑呢”
元祈森然一笑“朕也很纳闷,后宫争宠,断然不会用这等明刀明枪。齐妃这一死,朕的两大重臣生出嫌隙,又是便宜了谁”
他望着遥远的苍穹,思绪已飞到了宫墙之外
晨露黛眉微蹙,轻轻道“但愿本朝莫要出了共叔段之事”
元祈听她比出郑伯共叔段,心中生出另一重惊兆
“你的意思是”
“皇上您一日没有诞下麟儿,静王便是有恃无恐”
“因为太后,会一直将他视做东宫”
皇帝怀着满腹心事而去,晨露凝望着他俊逸的身影,深刻的明白,一场惨烈的政争,终于要进入高潮了。
她没有任何喜悦,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手臂,微微蹙眉。
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有几道细微的血痕,几乎是结痂淡退。
“取把小刀来。”
她吩咐涧青道。
手持这把精巧的凤翼裁纸刀,她朝着伤口,用力划下一时鲜血飞溅
她对喷涌而出的殷红视而不见,径自盘膝运气,功行三十六周天后,才微微睁眼,神情疲惫已极。“真是歹毒”
她微微低语道,凝视着深深的伤口。
鲜红之中,但见点点莹辉,在血肉中发出幽微光芒。
她微微有些疲倦,全身都松驰下来,对着满眼惊疑的涧青,淡淡道“太后真是用心良苦,安王加了矽沙,她又加了酥涛,使得冰琅落下时,略微松软,不致当时便致人死命
可这一味酥涛,一旦进入习武之人的血脉中,却会游走全身,阻断心脉而死”
宸宫 第四卷 第九十七章 奉还
“那现在”
“已经无妨了这几日,宫中大小事务,你要小心照看。”
涧青微微一惊“你这是要”
晨露正要回答,只见瞿云不及通报,就匆匆而入,军靴上的銅钉,碰撞出清脆响声
“这是怎么了”
瞿云一眼瞥见她血如泉涌,片刻间染红了臂上雪绡,顿足怒道“那妖妇”
“小云你少安毋躁,林媛欠我之深,也不在这一两桩,如今,便要让她一一偿还。”
晨露凤眸微微上挑,浓密修长的睫毛,如夜色一般轻颤。
她起身,望了眼天边金红落日,低低道“等天黑了,我要出去一趟。”
夜色已深,树间的蝉鸣,在一片寂静中,也变得嘶哑无力。
深重肃穆的高墙之上,有几道黑色人影如清风吹拂,一闪而过。
他们经过三重院落,终于进入主人的书房檐下。
房中仍是灯火通明,主人自从经过丧女这痛,这些时日都独眠于此,并不宣召姬妾。
他们伏于廊下,窥视着书房的动静,正要拔出兵刃,但闻耳边“嗖”的一声,一道箭影擦身而过,风声拂得面容生疼。
一钩浅月照得满院清幽,梨树之下,但见一支雪白羽翎微微颤动。竟是深深扎入树干之中。
这一番声响,虽说不大,却已将房中的主人惊动
齐融蓦然起身,警惕地听着外间。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中一位扬声笑道“久闻大人府中金银堆积如山,我们弟兄几个特来发财”
他一副黑道绿林的腔调,手下却深得快、准、狠三味,朝着箭射来的方向疾飞而去。
但见剑光一闪,他手中长剑直取来人面门,却被两根白皙晶莹的纤指捏住,再也动弹不得。
来人亦是蒙面束发,静静立于黑暗中,她一言不发,只有鬓间一枝珠钗,神光迷离,一眼便知非是凡品。
齐融隔着门缝看去,风这宝光眩目,微有诧异,他老于世故,略一想及宫中传言,惊道“难道是”
另几人见势不妙,纷纷急舞兵刃,犄角状围了上去。
但见剑风一转,急如银蛇狂舞。先前那人“噫”一声惊呼,长剑已被夺过,瓦砾间几声尖啸,却是那几人兵刃被一一格挡,竟纷纷断为两截。
蒙面人冷笑一声,将长剑掷于地上,手中黝黑长弓拉满,雪白羽箭有如索命无常一般。
让所有人脖颈处生出寒意。
有人再也忍受不住,发一声喊。
众人仓皇逃窜,几个起落,便在屋檐间消散不见。
齐融颤巍巍起身,到得蒙面人跟前,试探着问道“请问尊驾是”
蒙面人解开纱巾,四目相对,齐融但觉冰雪一般地凛然,刺入眼中。
“老臣见过娘娘”
晨露挥手制止了齐融的大礼,轻笑道“大人府中,还真是热闹啊”
“几个蟊贼,竟敢如此大胆”
齐融的老脸阴晴不定,强撑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飞贼大盗,太后娘娘,还真是放心不下您啊”
晨露轻轻一笑,顾盼之间,竟似将满院暑气涤荡。
“晨妃娘娘”
齐融怦然而惊,被她一语点破,只觉得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这幽静院中,竟似杀机密布。
“大人不必惊慌,这些人被我打发了,估计是回主子那里了想来真是后怕,您差点步了齐妃的后尘呢”
她一提齐妃,齐融的眼圈都红了,他咬牙不语,良久,才下定了决心似的,毅然抬头
“娘娘深夜驾临,恐怕也不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晨露微微一笑“大人不请我屋中一叙吗”
已过三更,街上半个行人也无,清风席卷过街面,只有客栈前的一盏破灯有气无力的在地上投下孤单长影。
晨露静静走过,心中想起刚才与齐融的一席谈话,唇边勾起一道讥讽。
齐融与太后一党,素来来睦,此时齐妃薨去,他本来对周家满怀怒火,不料皇帝与他把盏夜话,言谈间,竟隐隐透露出真凶另有其人
十有八九是静王所为。
静王深得太后宠爱,齐融并无把握,将他一举扳倒,惟有暗中怀恨,如今晨露前来援救,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互相奥援,将后党一举攘除。
“林媛你陷害他人无数,这次,倒要让你尝尝有口难辩的滋味”
她斩钉截铁,转身正要离去,但闻陋巷之中,隐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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