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和我同住一殿,那便住在西侧暖阁好了”
她扬声命侍婢进来,又让她们去收拾了暖阁,从自己的库存里,捡了崭新上好的被褥锦衾并鲛纱帐一应物事,让梅贵嫔歇下。
皇后遣散了宫女,对着梅贵嫔,微笑说道“妹妹尽管放心,你要是在我宫中出了一点差池,圣上定会下诏废后”
她这般笃定,却是让梅贵嫔在万分疑惑之下,吃了颗定心丸。她望着窗前晃动摇曳的树影,知道皇后说的有理,于是颔首答应“那就打扰娘娘了”
皇后十分殷勤,亲自将她送到了暖阁之中,看着宫人伺候清理完毕,才端详着梅贵嫔的小腹道“你所怀的龙裔,十分珍贵,乃是万岁盼望已久的就连本宫,也盼着他早点出世,叫我一声母后”
她的眼光,牢牢锁在腹间,那是毫不掩饰的期盼,与急切。
那期盼急切的眼光,在眸中大盛,简直要将那莫虚有的婴儿摄住,取出,紧紧的抱在怀中。
梅贵嫔接触了这一眼光,不知怎的,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一夜暴风骤雨,天亮之后,却是渐渐停歇,待到日出晴暖,昨夜的花残叶落,早早就被役者扫清,一眼望去,但见金光耀眼,哪还能看到半点风雨之象
元祈今日起的很早,他眼圈有些发青,任由近侍们摆弄着衣饰,却心事重重,很是踌躇。
他抬起头,望了眼殿外等候的从人,却不见那熟悉的清丽面容,不由心中慌张,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想起,佳人今日并不当值。
他暗笑自己虚惊一场,心下却仍有些患得患失,意兴阑珊的望着殿外龙辇,破天荒的,他今日提不起兴趣去早朝。
一阵微微的喧哗传来,只听秦喜面色古怪,进来禀道“皇后娘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难道还没闹够
元祈一时厌憎地无以复加,想也不想,摆手道“朕急着去早朝,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秦喜面带难色,却仍是出去回复,半晌,他回到殿中
“皇后娘娘跪在宫门前,说是”
他嗫嚅着,在皇帝森冷的目光下,终于说了下去
“说是万岁您要是不能宽恕她,她就一直跪着”
元祈闻言,深深皱眉,心下暗忖,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但无论如何,皇后乃是中宫正位,不能任由她将天家威严抖落干净,元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让她进来”
皇后款款走入寝宫,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她身着碧色云霓宫裙,脑后六柄金钗绾住青丝,很是精巧细致。
她舍弃了平日用的雍容步摇和凤冠,也不复前几日那僵硬灰暗的穿着,反而显出青春韶龄她与皇帝同龄,本也年少,这番一用心思,脸上也少了前阵子的悍怒,瞧着真是秀美娇艳。
“皇上,昨晚梅妹妹来访,却突然下起大雨,不得以才留宿在我宫中,臣妾这才知道,原来她怀了龙裔”
皇后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秦喜之流,乃是皇帝的心腹,那日太医诊出喜脉,他们得了诏令,早早堵了在场人等的口,严词命令他们不准外传,没曾想,还是被皇后得知了。
元祈听了这话,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嗯”了一声,有知道他秉性的,不由暗暗叫苦。
果然,他听完皇后的话,咬牙冷笑道“你的消息真是灵通”
皇后听着这简短而恶毒的话,脸上一片煞白,在晨光的照耀下,她身形娇小孱弱,竟有些摇摇欲坠。
番外 番外之一 风雪夜归人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冰雪漫天的除岁之日,即使我并无茅屋寒榻之忧,也愿与你,携手同衾,抛却前尘。
清敏。
已是日暮时分,冰雪将窗纸都映得莹亮,清敏站起身,从楼阁顶端下望。
街上雪色初霁,仍是白芒芒一片,行人并不很多,三三两两,手里都提着置办的年货,急匆匆往家赶。各街各户的窗中,倒是透出了灯烛光芒,星星点点,琐碎,然而温馨。
她伸出手,把窗推开,一阵清冷的空气,夹杂着炮仗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依稀传来孩童的欢闹童谣
新年来到,瓜果祭灶,姑娘要花,小子要炮
清敏凝神听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宇间,一片温柔伤感。
幼时,她曾经偷偷遛出宫,那时,便在街市之上,听过这首歌谣。
这歌谣声声,宛如昨日,谁又曾想到,此间,已经隔了二十六载
她轻轻叹息着,望着楼下,从“翠色楼”中沽酒而回的人流,心中无限惆怅
这半生岁月,颠沛流离,悲欢与离合,早已经过无数,羁旅塞外,淹留京城,却总是无法习惯,除岁之时,独自一人。
若是萱敏还活着,还陪伴在身边,那么,什么样森罗地狱,她也毫不惧怕。
可是,二十五年前,她就已经,被那诡谲深宫吞噬,再也不曾出现。
二十五年了呵
她拿起铜镜,端详着自己的容颜,即使秀丽依旧,眼角也有了几条细纹岁月如斯,她早已不是那位,有着娇艳芳容,冠盖京华的清敏帝姬了。
她心下苦笑,却是透过镜面,继续端详着。
若是萱敏还活在世上,是否,也长成了这模样
她想起孪生妹妹,那纯真可爱的笑脸,不由心下剧痛,纤纤十指,用力握住,几乎要将掌心刺穿。
窗外吹来了寒冷的北风,楼下的歌姬,一曲正是婉转
长相思,在长安,
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盛世华音,本是裂石破晓般的绝佳,奈何酒客寥寥,唱到最后,竟平空增添了几分哀惋凄清。
她听得这旧时宫中之曲,想起十二岁时,与妹妹一起偷看新科状元的情形,不禁潸然泪下。
风越发大了,吹得满室萧索,天际慢慢阴暗下来,渐渐的,竟又飘起了雪。
洁白的雪花飘舞,远处的城墙,都蒙上了一层雪绒,不复平日的庄严肃穆。
清抿怔怔望着,只觉得万古一悲,这幽幽天地间,只留有自己一人,茕茕孑立。
这大雪茫茫,以幕天席地之势,掩盖了城墙,遮蔽了京城
就犹如,那胜者写就的丹青史书,以淋漓浓黑的墨汁,遮盖了一切,又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被这墨黑抹去
她又想起了另一位,年纪相仿的女子。
她,生就天人之姿,即使命运多舛,也从不折服;
她,剑如人外飞仙,人若昙花命薄,留在这世间的,只是那晶莹粲美的回眸一笑
“等着我,我定将你们救回”
那一次,她与鞑靼王子的赌约,以和局告终,两姐妹虽没有得以释放,却在王帐下生活了七年,其间,衣食无忧。
看着那些受辱而死的中原女子,她们两姐妹,无数次生出感激,和庆幸
直到七年后,忽律王子将她们唤来,双目通红,悲恸不能自已,她们才知道,曾一剑破敌,九退鞑靼的林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她被自己的夫君,以一杯“牵机”,送入了黄泉幽冥。
雪继续下着,将天地都要淹没,清敏忽然感到茫然
林宸走了,妹妹走了,任是何等英雄豪杰,如花美眷,都一一湮没在这万丈红尘之中,这尘世,又有何等羁绊
她就这样静静坐着,任由寒风肆虐,只觉得心间一阵虚无空茫。
直到一阵脚步声,噔噔上楼,她才恍然惊醒
“是你”
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已极的欢呼。
“是我”
男子四十上下,仍是儒雅俊逸,两鬓微霜,更见英气。
“宫中仍是夜宴不休”
几乎是厌恶的,他淡淡道。
“我实在看不得林媛那雍容高华的模样,找个借口就溜了出来。”
男子露出少年一般的调皮笑容
“怕你一个人,冷清清的又胡思乱想。“
清敏凝望着他,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
“留下陪我”
晚来天欲雪,这一室,却满是春色。
清敏紧紧抱住瞿云,凝望着他熟睡的神情,轻轻的,笑了起来。
莫名的,她想起一句诗来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你,可不就是我所等待的,风雪夜归人吗
这冰雪漫天的除岁之日,即使我并无茅屋寒榻之忧,也愿与你,携手同衾,抛却前尘。
不管这世上,是何等的黯淡绝望,让人伤心欲狂,只要有你一日,我便愿意和你一起,在这绝望尘埃里仰望着,期盼着,总有一日,繁花盛开,春光明媚。
她甜蜜地笑了,仍是不脱哀伤,却别有一种美丽。
两人紧紧相拥,无一丝间隙,仿佛都沉浸在,香甜幻梦之中。
此时,他们谁也没想到,开春过后,因为一个小宫女的死亡,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故人,将会重现人间。
那时候,风云再起,战况诡谲,这甜蜜温馨的一幕,却是不知,何日能够重现
第四卷 第五十九章
皇后的脸上,涌起了病态的苍白,她哀怨的眼睛,攥着皇帝不放,悲郁似乎哽塞了她的咽喉,她嘶哑着嗓子,道“皇上,你竟是,这样看待臣妾吗” “都给朕出去。”
元祈阴郁地低喝,等到殿中只剩下两人,相对而视,才狠狠道“朕还能相信你吗前头梅贵嫔的胎儿,是怎样莫名的没了你还敢到朕跟前鸣冤”
他压抑的怒喝,如千钧系于一丝,那般紧绷和颤抖“若不是看在结发夫妻的情分上,朕早该废了你”
皇后静静听着,也不申辩,只是听到“结发夫妻”这四字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祈哥哥”
她深情、沉痛的喊道,黑而大的眼睛里,满是晶莹泪水。 “我知道错了”
她哽咽着,一双盈盈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帝,宛如,很久以前,那个温婉恬静的女子。
皇帝望着她,想起之前,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结发盟誓,那时候,她盛装升座于宫中,接受百官命妇的朝拜时,他总是会心的微笑着,远远望着她头上,那凤冠之下的朴素宫花,每次,他都会嗔怪于他,可她却是依然故我 “臣妾才不要那些金玉呢戴着怪沉的”
她抿唇浅笑,一派纯真无瑕,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恬静高华的光晕之中。。
一个人,怎会变成这样呢
皇帝痛到了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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