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隐于侧》第17节

    自从两年前带着新收的三个徒儿回到白玉京后,她就没有再下山了。三个徒弟之前都未曾习武,年级越小越是打基础的好时间,她既收了徒,自然不会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有一个原因是秦甄父女的蹊跷已经引起了谢家的警觉,做了暗中布置,姹女派近期不可能再对谢天阑出手。而接下来他会继续回到望月山,被几位隐士先天看中,带入后山中潜修。
    那几个隐士都是同为先天,那种情况下,顾玄薇也没法用什么身份隐藏在谢天阑身边。
    不过老谋深算的顾玄薇却是早就布好了后手。
    “信来了罢。”
    说着肯定句,一张如雪如玉的手掌摊在萧冰面前。
    萧冰满脸麻木的掏出了信,递到顾玄薇手上。对于对方煞费苦心的伪装出一个‘吴尘’身份和谢天阑通信之事,她最初的好奇不解,特意小心刺探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她就见到了可能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在她眼中神秘深沉的顾玄薇,将那封信捧到了心口,嘴角露出了一丝甜蜜荡漾的奇异笑容:“因为他是我心仪之人。”
    那样的顾玄薇,竟让人有一种周围的空间都被她染成了粉红色的错觉。
    而当时萧冰的心情,就和见了鬼差不多。
    萧冰一开始表示很不能理解,不说性情实力,单就顾玄薇的美貌,想让一个人倾心爱慕,都实在是太容易了。偏偏此人却要掩饰身份,拐上无数圈。
    不过渐渐的,萧冰又莫名的领悟了——这就是顾玄薇的本性。
    布局周详,织就一个大网,一层一层的收紧,让对方毫无退路,将全局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让一点意外出现。
    领悟到这一点后,萧冰一点也不为顾玄薇谈及心上人后的诡异面目震惊了,反而为‘有幸’被她爱上的人鞠了一把辛酸泪。
    顾玄薇的身影鬼魅般的从宫苑中一掠而过,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拆开信封,看着上面的字迹,青隽中暗含流水不绝之势,想来谢天阑的澜沧剑诀离大成已不远了。
    接着又含笑看了信上的内容。
    看完后,顾玄薇思考了不到三息,将信装入枕边的匣子中放好,开始收拾行李。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顾玄薇收拾好了行李出现在萧冰与三个弟子面前,气度俨然地道:
    “为师有事外出,尔等基础已打下,我走之后,亦要勤修不辍,不可懈怠,我回来时会一一测试,若遇突发状况,便寻萧长老,不可自专。”
    “是。”三个弟子恭敬行礼,就连往日速来有些冷淡的百朝眼中都露出了不舍之意,更不用说蔺小柏和百夕了。他们三人皆是顾玄薇亲手从蜃楼号中解救,自愿拜入门下,两年来不说日常相处的感情,每个人习练的功法,要走的道路,都是顾玄薇亲手为他们量身定制,自然对她敬慕非常。
    顾玄薇这两年身量往上抽条了不少,武道进益,年龄也快要及笄,故而当她神色端凝不辨时,通身都是莫测的长者气度。而徒弟中最大的蔺小柏如今也才十一岁,百朝和百夕不过九岁,在她面前当真是些孩童。如今离别之际,她便伸手慈祥的挨个拍了拍三个徒儿的脑袋:“小柏是大师姐,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妹,朝儿和夕儿也要听从师姐的话,不能调皮。”
    一番温声嘱咐,惹得孩子们一个个小脸浮起羞红,连连点头,露出欢喜又仰慕的神情。
    这般师徒相得的场面,让见过顾玄薇另一幅面孔的萧冰站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
    ……
    两年望月山潜修剑道,得到几位隐士老师指点的谢天阑,如今不仅主修的澜沧剑诀大成,更是迈入了后天巅峰,需要四处历练寻找先天的契机,闭门造车已再无意义,便辞别了望月山的几位老师,返回谢家本家。
    谢家作为传承了千年的顶尖武道世家,本家祖宅堪比一座小城镇。
    青石乌檐,斑驳不显残破,沉淀着岁月的气息。宅中仆从行止安静,森然有度,显示着这个家族深厚的底蕴。
    谢家内宅中,一个衣冠看似平常,实则每一处都细致精美的中年妇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向身边的丫鬟问道:“六公子离家日久,昨日方才回来,你们可曾过问过他院中有何欠缺?”
    旁边的大丫鬟带着让人舒心的笑容:“回夫人,奴婢已经前去问过了,六公子说一切都好,有劳夫人费心了。”
    谢天阑的继母,谢家如今的长房大夫人文氏垂眸,脑中浮现出昨日前来请安的谢天阑的模样,天庭饱满,精华内敛……
    文氏放到江湖上也属二流好手,又担着主母之位,自然看得出她这个有谢家麒麟之称的继子,距离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先天之境,怕是不远了。不说对比她实力还在二流打转的亲子谢天行,放在谢家年轻一代,他的光芒也无人可挡。
    文氏的手掌一下一下在檀木桌上敲打着,周围的丫鬟无人发出声音。
    “天阑也十七了罢……”文氏突然叹息一声,“长大成人了,身边也多该安排点人照顾。”
    明面上不可能影响到谢天阑的,这样的小手段,文氏也不指望会影响到他,不过是放过去膈应膈应他。
    终究是天然隔阂,这样产生出的对比,也终究是意难平。
    文氏统共指了四个美貌婢女去谢天阑的乘风院里伺候。
    四女前去之时,谢天阑还在洗剑池中修行,便被院中主管安排在了外庭中,等候安排。
    结果还没过完一个下午,这四个婢女两个争风厮打,一个腿上旧疾复发无法行走,通通被前来的管家看到,直接打发出了院子。还有一个默不作声的,本来管事想一并打发走,又想到到底不能驳了大夫人的面子,勉强留了下来。
    只是没人知道留下来的这个叫绿绮的丫鬟,已经换成了一个姓顾名玄薇的芯子。
    先前那三个丫鬟的变故,自然也是顾玄薇的手笔。用银子、用好处或者直接动手都可以,她可不会让别的女子接近谢天阑。
    ……
    华灯初上之时,管事来找上了顾玄薇,交代道:“我已前去问过公子,他吩咐你以后就负责照管内堂。”
    院中内堂算是主人家的起居之所,偶尔也用来接待亲人密友,负责内堂的丫鬟,勉强算是非常接近主人的贴身丫鬟了。这个安排拿到文氏跟前,也挑不出问题来。
    不过显然谢天阑的内堂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荡无人的,他生活规律,勤修不辍,每天大部分时间不是待在洗剑池就是静室,会客也是在外厅,基本不会出现在内堂。
    巧的是,顾玄薇刚被安排到内堂,没过一会就有同在内堂扫洒的小厮唤她过去给公子送茶。
    顾玄薇脑中一下子浮现了在山谷中她第一次做饭的场景。
    “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她自信的将卖相不错的鹿肉夹到谢天阑嘴边。
    这样就像是在喂他了,谢天阑轻笑了下,退开了些许:“多谢顾姑娘,我自己来吧。”
    “你的手只能用勺子,我既夹好了,先尝尝又有什么要紧的?”顾玄薇一腔好意被拒绝,不禁瞥起了眉,又把筷子往前递了一些。
    谢天阑与她对视,瞧见她眼中有几分赌气又有更多期待的目光,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微微不自在的垂眸,吃下了那一口鹿肉。
    “好吃吗?”顾玄薇连忙问。
    那张全毁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静静的咀嚼了几下,将鹿肉咽了下去。
    “好吃。”
    顾玄薇满意的笑了,高兴之下,也忘了换一双筷子,直接拿前一刻喂过谢天阑的筷子夹了一块鹿肉送入口中。
    她自小聪颖,一学就会,区区烹饪,就算是第一次动手,也一定难不倒她——
    “咳……”
    还没嚼两下,她就把肉吐出来了。
    又木又腥,还带有古怪的酸味。
    那一刻,顾玄薇忍不住瞪着眼,几乎是悲愤的看着谢天阑:“你不是说……”
    “好吃啊。”毁容男子用微微颤抖的手将碗中的鹿肉用勺子送入口中。
    他真的在认真的吃着,漆黑明亮的眼中是温柔明净的光,平和而满足,如果顾玄薇没有尝过那盘鹿肉,绝不会以为他们吃的是同一样东西。
    可能,她就是在那个时刻对心动的吧。顾玄薇恍惚的想。
    “绿绮,愣着干嘛?快去沏茶啊。”小厮在催。
    “好。”顾玄薇回神。
    走到耳房的茶台边,顾玄薇一边回忆着从萧冰带回的话本中提及的红袖添香等等场景,心中涌起豪情,这一世,从这杯茶开始,一定做出真正好吃的东西给他!
    洁白的杯盏中,漂浮着几片翠绿的茶叶,散发出悠淡的清香。
    隔着托盘上茶水浮起的浅淡热气,顾玄薇时隔两年,再度见到了已是青年的谢天阑。
    青年的眉眼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青稚,轮廓更为清晰分明,英俊的面容也越发清雅出尘,此时他正垂头看着手中的信件,双眸微垂,温润的眉宇舒展,似乎心情很好,一种明净柔和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整个人仿佛笼着一层玉色的质感。
    顾玄薇的心情忽然变得无比温软。
    谢天阑手中的信已经看完过一遍,如今不过是捡其中有趣的部分在回味,很快就注意到有人靠近,便微微侧头看了过去。
    谢天阑忍不住怔了怔。
    脸是一张陌生的清秀少女的面容,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却莫名的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之感。
    两人视线相撞了几息,谢天阑很快回神,别开了视线。
    顾玄薇只好走上前道:“公子,请用茶。”
    谢天阑将手中的信放下,从托盘上接过茶盏。
    “无事了,你先下去罢。”
    “是。”颇为留恋的再看了青年一眼,顾玄薇转身离开,想到他已收到她下山时寄出的回信,心情才受到了一些安慰。
    ……
    清暖的晨光,柔和的海风,天人般冷淡的绝色少女用那双深邃又清灵的凤眸看着他,那双眼睛就像藏着一个他难以抗拒的秘密,让他忍不住不断的靠近……
    终于,他和那张脸庞只有咫尺之隔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
    他自己的影子。
    他看到了她展颜微笑,如此真实动人的,独属于他的,让他不禁心跳加速的微笑。
    她说,我叫顾玄薇。
    那一刻,时间也变得永恒。
    黑暗中,床榻上的谢天阑猛然睁开了双眼,从床上坐起,诧异又怅然若失。
    原来,他还是没忘。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日光洒在谢家青石乌檐之上,映出淡淡的流光,晨间的清风徐徐吹来,后园竹林簌簌作响,片片青叶翩飞。
    在这清静怡然的风景之中,一抹修长身影静立其间,穿着窄袖深衣,墨发飞扬,却毫无突兀之感,与周围的自然景致完美融为一体。
    他的手指覆在腰间的剑柄上,轻柔惬意,宛如抚摸着一段轻柔的丝绸。
    突然,他动了。
    流水一般的剑影一闪而逝。
    然后清风依旧是那束清风,竹林依旧是那片竹林,人依旧静立在原地。
    他仿佛又根本没有动。
    从拔剑出鞘到入鞘,不仅没有一点冷意杀意流泻,就连动静都仿佛是错觉。
    倘若此时他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么对方甚至连一个眨眼都没有完成,就会被他一剑抹过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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