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拨开西暖阁内室的帘子,雍正肩头散着龙褂,鼻头上架着眼镜,倚在龙床上看折子,一边看着一边又开始咳嗽,床边散落着一堆折子。
屋里的地龙是足足的,冷到不冷,只是对病人又是两说。
云烟走过去,抬手给他拉肩头龙褂,轻声道:“没睡一会又起来看折子了”
雍正又咳起来,抬手拜拜又去掩口。他咳嗽的样子让云烟内心莫名一刺,刚要涌上的一点痛迅速被她从面容上压制下去。她一手落在他后背上轻拍,一手摸了摸他额头,顺着他脑后发辫轻抚下来。
云烟瞥了一眼他手中奏折,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感到这字像佛禅一般缠绕着他一生,从未离开,从未喘息。
目光俯视下,他的双睫不再如年轻时那样浓密,风霜后倒更像几分记忆中的康熙爷。
这一生,她从不曾责怪他,埋怨他,甚至要求他。因为他有他的抱负,他的黎明百姓。
如今,此刻,她发现自己的私心几乎要克制不住,不愿让他这样累了。
睡前她要给他擦身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去拉他的裤头,他竟突然抬手按住了,她就抬眼看他。
雍正靠在枕头上偏过头去轻咳了几声低哑道:“不用解。”
206、大结局
云烟低头看看雍正,把手松开来,再给他轻轻拉上被子,收拾完了给他卸下帘子再出去。
待她再进来的时候,雍正侧卧着背对帐子似乎已经在龙床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又熄灭房内几盏烛火,只留了角落一盏,就着昏黄的光亮收拾他换下的衣物和床角小桌上散乱的奏章和笔墨。
悉悉索索的声音很轻微,床上帝王的呼吸声时隐时现。等全部忙完,她习惯性的端了个矮凳坐在龙床半掩着的帐子边,一静下来,外殿西洋钟的滴答声分外明晰,脑海中回想起刚刚太医院首席刘裕铎说的话。
不知何时,雍正翻过身子来,似乎却像是醒了。戴着玉扳指的大手从床帐中伸出来,云烟一愣,忙将手递上去。
“怎么,还不睡”他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也轻柔。
“没事,我就听听西洋钟的声音。”云烟轻轻答道,“皇上怎么醒了”
雍正道:“朕忽然梦见从前在王府里的日子了……你就坐在青铜树下洗衣服。一边洗着那鬓角的碎发就掉下来……你就用手肘蹭一下继续洗……过一会又掉下来……”
云烟听着听着就愣了,内心刹那间涌出一股股悲痛来。
“云烟?”
她听到雍正唤她名字才回过神来,强忍着咽了口气才带着笑开口。
“云烟在呢”
雍正停了停哑声道:“你坐上来”
云烟起了身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拨了半边帐子,看见他向外侧靠在明黄色的龙枕上,黑漆漆的眼睛已然睁开了。他似乎正要讲话,眼神却忽然寒光一闪——
云烟感到背后一凉,猛然脱口叫道:“有刺客!”身子已经反射性的扑上雍正身前。
闯入内室的蒙面刺客见状似乎有微微的迟疑,利刃微微偏了点角度似乎想寻着空隙直取雍正,但一剑下去还是刺上了她的下腹,顿时鲜血如注!
刺客收刀再欲击时,雍正摸起枕下利器脱手击向刺客面部,他偏头躲闪,面上蒙布一下散落下来,脸颊边被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是个女人!
只在千钧一发间,大内侍卫图海已然带剑而来,直取刺客,刺客回身用兵器招架,兵刃碰撞发生的声音异常刺耳。不消一会,刺客已然被大内侍卫包围。她夺路无门,正欲自刎,却被图海打落兵器,一手掐住她喉咙,另一位大内侍卫都林从她身后反剪住她的胳膊压上前来。
“快来人,快!“雍正用手捂住云烟下腹部的血口,已然声嘶力竭。
“皇上!“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苏培盛和图海匆忙赶到床前,只见龙床上被鲜血染红,雍正一身明黄色里衣已经血迹斑斑,他搂着身前颓然的女子,整个人都像瞬间老了十岁。大家都被这场面惊呆了!分不清到底这血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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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刺客潜入九州清晏一事几乎让皇宫上下震动,雍正却下令封锁消息。
圆明园不如紫禁城密不透风,可也是守卫森严,若是外人就算飞檐走壁也难突进内苑,而这刺客的确不是来自外部。经圆明园殿太监指认这刺客竟然是园中宫女,名唤琥珀,分明武功不俗,而她死活不肯招认受何人指使,终而在狱中用咬舌自尽。苏培盛翻开原始记档,查到此女本姓包。鄂尔泰闻之恍然奏云,古州苗乱之首乃名包利!
云烟伤势不轻,幸而及时救治得以保命。醒来之时,她看见雍正的脸,突然感到前世今生冥冥之间似有定数,内心如无风的水面般平缓。
雍正没有说话,把脸颊贴在她掌心里,细密的胡茬刮在她的掌心,她抬手去摸他的后脑,却感到手掌心里有温热的液体滴下来。
雍正十三年二月,古州、台拱、清江等处苗民聚众反叛,阻塞驿路,蔓延内地,官兵力不能御,连省城贵阳亦为之戒严。三月,攻清江。四月,陷凯里。闰四月,陷黄平旧州、清平、余庆等县。雍正帝命贵州提督哈元生为扬威将军,湖广提督董芳为副将军,调云南、湖广、广东、广西之兵往援进剿,要求他们“痛加剿除,务心根除,不遗后患。”又任刑部尚书张照为抚定苗疆大臣。鄂尔泰因事变发生,上疏自责,请削伯爵。
让云烟意外的是,雍正的病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他不仅能下床,也能上朝。一点不像之前那个卧病在床之人。而她自己,一直在九州清晏卧床几月,过完雍正十三年的春天后,才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这一下床走动便让她很快发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事情——她抱着从扶手下拿出的紫檀盒子,近乎茫然的半坐在雍正平时批阅公务的宝座床上,精致的盖子已经孤零零的滚落在地上。
她早该想到的。
她的目光落在盒中一颗颗鲜红的丹药上,已经去了大半。那鲜红,如血一般刺目而妖艳。
饮鸩止渴。
屋外由远及近传来靴子的囊囊声,一声声“皇上吉祥”。
“怎么下床了”
雍正进来之时,云烟依旧坐在那里,慢慢抬起眼来看他。雍正的眼神在触及她手中盒子的时候瞳仁明显一缩,渐渐又恢复到平静。
他慢慢走过去,午后的屋里静得连衣料的摩擦声都那么清晰。他走到她面前缓缓蹲□子,伸出带着硕大血美人戒子的右手,将地上掉落的紫檀盒盖捡起。
他就这样半蹲着,将手中的盒盖轻轻放在云烟手中的盒子上,将满目的鲜红掩去。
哗啦一声,整个盒子都从她手中掉落下来!
鲜红的丹药如珠玉般滚落一地,映照满室的辉煌别有一种夺目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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