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子丹言语不可谓不尖酸刻薄,赵端听在耳中,都很想大耳刮子抽他。
南公一看也是老狐狸,闻听燕丹所言,哦了一声,直接出去了。
即便被人而且还是一介八九岁的小童羞辱到了这个地步,公孙子楚却不愠不怒的对赵端说道:“看好你怀中这尊天雷,不要让这小孩抢了去!”
本来燕丹只是好奇自己怀中的铁罍,并未出手抢夺之意,然而公孙子楚不大不小的话音正好被燕丹听到,这孩子慌忙系上腰带陡然出手来抢自己所抱铁罍。
自己是抱得结实,燕丹想要得手恐怕也要较量一番力气,然而公孙子楚却腾出一只手,不是拉扯燕丹的手臂,而是拉扯自己的手臂,两面受力,自然手一松,铁罍就被燕丹一把夺走。
燕丹得手之后,便要转身逃脱,公孙子楚却不慌不忙,伸出一脚,还不忘喊道:“燕太子,不可胡闹,茅厕之中有水,小心摔了!”
燕丹急于奔逃,没看到公孙子楚的脚,随即就被绊了一个狗啃泥,手中铁罍也滚落在茅厕地上,罍和盖分离,铁罍之中的火药洒了一地,最后铁罍在地上滚了一圈,噗通一声落入茅厕粪坑之中。
公孙子楚随即大喊道:“哎呀,你这狡童,为何要把我儿的铁罍扔入粪坑之中啊!”
不得了啊!
公孙子楚此人心机着实深沉,不动声色之中,假借燕太子丹之手将铁罍扔进粪坑之中。
唯恐铁罍之中,残余火药,公孙子楚也是拼了,急速来到粪坑边上,伸手就抱起半浮在污秽坑中的铁罍。
“公孙罍口朝上……”变故之际,南公还未完全走出茅厕,回头看到这一变故,不禁着急大呼道。
“啥?你说啥?”公孙子楚装聋充傻,依旧口朝下抱起铁罍,还不忘用手摇摇。
“唉……”见到从铁罍之物完全倾洒进粪水污秽之中再不可能挽救,南公绝望的叹息道。
这还不算完,公孙子楚手中抱着的铁罍不知怎就从手中滑落,不偏不倚掉落厕中正在燃烧的庭燎铁盘。
哐当一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随之铁盘之中的炭火便飞溅的到处都是。
也不知那个火星燃及了地上的黑色火药,刺啦一声地上出现了一道游走的火光,紧接着厕中就被呛人的黑烟所笼罩。
“啊!”燕丹突然爬起,一脸乌黑,惊叫着夺路狂奔。
南公疾呼:“快来人……”
原本不见其他人,谁知南公这一喊,黑暗角落里蜂拥而出十数人聚到南公跟前。
南公立即命令道:“你告知主公,你俩去请徐公,你们入厕快捞撒入粪坑的粉末!”
黑色粉末早已被污秽浸染,还能捞出来啥呢?
一群人冲入茅厕之中时,公孙子楚若无其事的已来到厕外享受馆舍仆役奉匜沃盥。
匜,乃洗手器具。沃盥,乃浇水洗手。奉匜沃盥曾是一项隆重礼仪,不过随着战国时代铁具普及,奉匜沃盥也就是单纯的洗手而已。
亲眼见证了公孙子楚不露声色的行事作风,赵端也不由刮目相看这位猥琐的便宜爹了。
公孙子楚的手未洗完,信陵君和红颜白发的徐公就赶了过来。
信陵君闻名事情前因后果后,脸色阴沉可怖,手中一直攥着剑柄,一身的杀气,而徐公却失魂落魄老泪横流。
南公却是上前淡定的对信陵君说道:“主公,不必介怀,咱们不是还有一尊铁罍天雷吗?”
“对,还有一尊,如今何在?”信陵君迟愣一下,恍然大悟,满腔惊喜喊道。
“在城头时,不是被我收在了金匮之中吗?”南公一脸笑貌样说道。
赵端一愣,心中一惊,随即也想到,那尊掉落在城墙上的铁罍,不由咧嘴暗笑。
正在洗手的公孙子楚听罢,脸上生出了一层阴晦。
赵端对其附耳低语几句,公孙子楚脸色随即亮了起来。
“南公,徐公你们都是我跟前的老人,可一定要保护好最后一尊铁罍!”信陵君连连叮嘱两位老者。
“腹黑啊,主公说你什么好呢?”公孙子楚洗干净了手,离开茅厕所在小院,见到一脸正色恭候的腹黑,拍拍腹黑的大脸,欣喜的说道。
然而腹黑却是惴惴不安的打量公孙子楚,谨记先前闭嘴的命令,至始至终未说一言。
“报,主公,秦人的使者叩城求见!”信陵君刚刚回到馆舍,准备开席宴饮之时,门客递上一封书帛来报。
“秦人使者竟然是昌平君!”信陵君展开书帛,看罢回头惊异的对平原君和春申君说道。
“我儿,一会见了昌平君一定要装傻,听到没有?”公孙子楚听到信陵君所言,一脸紫青,回头附耳对赵端叮嘱道。
昌平君在秦国史册上可谓大名鼎鼎,曾出力为秦始皇平定过嫪毐之乱。
“昌平君是谁?”史记上有关昌平君的记载并不祥,也许寥寥几笔也有可能出现张冠李戴的纰漏,赵端于是问道。
“昌平君乃是当今楚王完在我秦为质和我秦公主所生的公子,自幼生长在我秦国,乃是华阳夫人同宗之弟,因而备受华阳夫人青睐,我还要叫他一声母舅!”公孙子楚嘴角眼角皆耷拉着神情严肃吁着长气说道。
难得公孙子楚也有一本正经之时,赵端不禁味道:“你有些紧张?”
公孙子楚未再理会赵端。
“看在黄歇兄的情分上,那就续下篮筐,吊秦使入城!”信陵君向左手的春申君颔首说道。
传讯士卒随即应喏而走。
“说来昌平君启公子也是老夫大王的大子,我也该出城亲迎长一下,否则就失了礼数!”春申君黄歇谄媚笑着说道。
一旁平原君赵胜哗然笑道:“歇贤弟,一介晚辈后生,用你亲迎吗?天长日久,居住在秦国,估计他早就忘了他还是楚国的公子,内弟有了天雷之术,我等以后还用仰着秦人的鼻息过活吗?放心,适才内弟也说了要将天雷之术传于你楚国!”
看来黄歇被人说中了心思,一脸绯红,当即换了口吻附和平原君赵胜道:“是啊,我楚大王还要称我一声仲父,他个小子配得上我去迎吗?”
三位大佬说话视秦人为敌,却根本就不避讳公孙子楚,似乎公孙子楚不是秦人,更不是未来秦国的王储。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面前这位公孙子楚,到底是不是史上的秦国的秦庄襄王,到底是不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的老爹?
“公孙可知,昌平君有何爱好,喜男还是女?”信陵君面相公孙子楚问询道。
“不太清楚他有何喜好,我这些年都在雍城守护宗庙,并不在咸阳,和母舅并无交往!”公孙子楚摇头诚恳说道。
“那你和秦国将军杨摎交情如何?”信陵君又问道。
公孙子楚又是茫然的摇摇头,说道:“我没和他打过交道!”
提起将军杨摎,不由让赵端想到,史记上有将军摎的记载,却无将军杨摎的记载。将军摎也只是露一脸。
史记有载:秦昭王五十一年,将军摎攻韩,取阳城、负黍,斩首四万。攻赵,取二十余县,首虏九万。西周君背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兵出伊阙攻秦,令秦毋得通阳城。于是秦使摎攻西周。西周君走来自归,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口三万。秦王受献,归其君于周。
将军摎也只是露了这么一小脸,之后便再无将军摎的记载。至此一役,将军摎就创造如此辉煌的战绩,为何说消失就消失了?
赵端读史颇觉此人神秘。
难道史书上的将军摎就是信陵君口中的将军杨摎?幸亏身边有公孙子楚,自己可以直接求证。
赵端问:“杨摎是谁呢?”
公孙子楚答道:“杨摎,字端和乃我秦国战功赫赫的将军,我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未和他打过交道!”
杨端和?提起杨摎后人不清楚,可杨端和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原来杨摎就是杨端和!
赵端想了想豁然开朗,哎呀,自己也是甲骨文研究员,读书时怎就没有将摎和端联系一下呢?
摎音纠,通纠,纠结之意。端,“耑”的后起字,“耑”甲骨文字形像水中草木纠结之状,也应有纠结之意。
根据古人名和字多是同义词的规律,这不就是说昭王时期的将军摎不就是秦始皇时期的将军杨端和吗?
古人的字,乃是一种尊称。随着将军摎功业和年纪愈大,史官也就多用字来记录他了。
由此来看五十一年立下赫赫功勋的将军摎并未神秘消失,就是日后秦始皇时期多次显露史册的武将杨端和。
身为一国公孙,竟连这样威名赫赫的将军都没打过交道,如何谈得上收拢人心。
赵端也深深为眼前的公孙子楚而焦心,也就不难理解公孙子楚为何如此卑微了。
信陵君嘴角上扬意味深长的说道:“安阳秦军大营今夜换将了,麃公被召回国都,副将杨摎掌军,我可听说将军杨摎是你长兄公孙傒的儿女亲家,今夜攻城,你说他们有没有杀你灭口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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