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华衣(女尊) 作者:肉书屋
云泽好象多年前初见一样,总是很快就能找到默契。
但是,现在却不能如同那个时候一样,无话不谈。双方都是小心翼翼的选择着安全的话题,生怕一个不小心碰触到对方的痛处。于是说来说去,总是在围绕着桌上的饭菜打转。
饭毕了,云泽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华衣,你现在还好吗?”
我虽然料到她必然是要问出口,却依旧难以回答。
“我现在就这样,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淡淡的说,将筷子放在桌上。
素园的景致依旧如画,绿荫青蔓衬着白墙黑瓦,曲折回廊下是汩汩流水,风过时花香或浓或淡……但是,风景纵然再好,一个人住,未免还是寂寞了些。
云泽叹了一口气,良久道:“华衣,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也不想阻止你做某些事情,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更开心一点,不要过于执着,让某些情绪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尽管知道云泽是出于好意这样说,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忍着没有发火。
云泽见我不说话,定知道我不高兴。她停了一会,方才说道;“我虽然在户部,但是兵部的事情已经听说了不少。萧炎现在已经被清书和支持她的几名将军完全架空掉了。三个月前越北平乱里奖励有军功的几名将士,补了好缺的又都是清书和苏轻罗的人,而其他萧炎手下几名又都只赏赐的金银布帛。现在兵部里无人不知若是亲常清书的人升迁快,而跟着萧炎只能得些虚华的奖赏,有时候甚至还什么都捞不到。虽然那几名将士确实有才,尚谈不上任人唯亲,但是总是如此偏袒,赏罚不公未免于你名声不好。”
我轻轻一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实权的太女太傅,管不了兵部的将军。她萧炎身为军职最高的大将军,连为自己部下谋个官职的本事都没有,难道还能怪到我这个外人身上。她若是真在兵部稍得人心的话,又怎么会无辜被人压过一头,且不谈她的职位是最高的,楚风这个皇帝可是很倚重她的。”
云泽撇下嘴,道;“你少装无辜。你这几年的动作还小了去了,不过三年差不多全境都知道朝廷里有个素太傅的存在了。上个月户部去景天查帐,那里一个新进的主簿是刚刚从清耘学院出来的学生,她说,学院的老夫子可是毫不避讳的给你扣上了权倾朝野,狼子野心的帽子,说你自恃功高,结党满朝,欺君妄上,将来必成大患。”
我怒极反笑:“这夫子倒很有先见之明。”
云泽语重心长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目光放长远,不要急于一时,你——想报仇,没有错,但是不要最后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我站了起来,伸手指小溪对面的大片花丛,郁郁青青中一片五彩缤纷:“云泽,你看看这里,很美丽是不是?可你知道吗,你看风景是风景,我看的风景,却都是沾着血的!阿九的血!孩子的血!那花不是花,草不是草,半夜醒过来,我闻到花香觉得满喉咙都是血腥味,会恶心的呕上半天。别人看我住在素园,以为我能够借这里思念阿九,是一种安慰,却不知道我是如同住在地狱里,日日受煎熬。”
云泽见我神色不对,连忙扶住我,不忍道:“你——何必如此自苦?”
我苦笑;“我何尝想这样,只是我又何如忘记的了,既然忘记不了,我只想早日求得解脱。你或者觉得我行事有些过火,但是我实在、实在是——”
云泽拍拍我的肩膀,安慰地按了按。
“云泽,你会帮我吗?”我道。
“自然。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会帮你的。”云泽回答。
第二日,楚风将我宣进宫中,将一张做得华丽非常的烫金红色喜帖扔在我面前,面色不善道:“楚悦要娶正君,你知道吗?”
我缓缓捡起喜帖,翻开看了看,然后道:“宁王殿下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成家了。”
楚风怒视着我:“素华衣,你不要同朕兜圈子。朕不是在同你讨论老六该不该取夫的事情,而是为什么这件事情朕实在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她娶的还是常家的儿子。”
我抬眼望了楚风一眼:“宁王殿下的父亲就是姓常,如此亲上加亲,也不算奇怪吧。”
楚风无理可辩,道:“楚悦乃是大楚亲王,地位显赫,她的婚事朕须亲自过问,怎么能随便找一个男子与她婚配,素华衣,你也未免太过逾矩了吧!”
我心中冷笑,微微行了一礼:“微臣不敢。宁王殿下的婚事是宁王殿下自己定了,微臣哪里能说的上话?听说常太君也很支持这桩婚事。况且选的男子也是常家现任家主的嫡子,据成所知,也是端庄敏惠,俊逸不凡,堪配宁王,并不是随便找来的。”
这次所选男子便是清书原来在家中挑选的“合作伙伴”,常玉扬正夫所出的儿子,清书的四弟。
清书早应允为他找一个好人家,楚悦人才难得,又是亲王出身,权势显赫却有没有帝位的束缚,是可以说再好也没有过的人选。虽然喜欢寻花问柳,却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至少到现在她的宁王府中,还没有一房小侍或者是通房侍子。
这婚事清书与楚悦自然是问过我的意思,我首先想到的人选便是清书的这个弟弟。后来让两人见了面,彼此都有好感,话也投机,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楚风也不是傻子。清书对我的话奉若神明,楚悦与我关系又极好,这件事情不可能不问过我的意思。何况两人都极信任我,若我说这婚事中有何不妥,事情也不可能成的了。她恼我先斩后奏在前,更不满意楚悦的正君竟然是常家的儿子。如今常清书在军中已经是压过萧炎一头去,若宁王正君又是常家人,常家的势力就更加膨胀,而萧家的势力就日趋萎缩——楚风本是靠萧家的支持坐稳帝位,她如何乐意看到另一个家族威胁到自己的靠山。
我心道,之前帝王登基后都是想着怎么遏止萧家,而楚风却要想着如何保护和壮大萧家,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的事情,只有弱小的帝王才会如此依赖外戚。想到这里,我不仅看了看地面,若文昌帝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她定然是不太乐意看到我这样欺负她最疼爱的女儿吧。
我心中愉悦,如此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了她生前给我带来的那些痛苦吧。
楚风被我的“狡辩”气的面色铁青道:“素华衣,你莫要嚣张,你擅做主张朕定不会轻饶!”
不会轻饶?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不轻饶了我。
“陛下,微臣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若陛下认为臣擅自做主为宁王选夫,妄顾了陛下的意思,那么请陛下拿出证据来,好叫臣心服口服!”我一副恭顺的表情回答。
“你,你——”楚风咬了咬牙,转身走上自己的凤椅,一拍桌子:“来人!”
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刻走了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侍卫长
楚风盯着我,眯起眼睛:“给我把这个欺君犯上,大不敬的家伙拉下去,重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声音在堂上回荡良久,却没有一个人动。
侍卫还是立在一边,并不动手。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要朕说第二次不成?”楚风不耐烦道。
侍卫长恭敬的回话道;“陛下,素太傅忠心为国,天地可鉴。若有一两句言辞不妥,必定也是无心的,还请陛下宽恕,收回成命!”
自古君无戏言。一个小小的侍卫长竟然敢叫皇帝收回成命可以说是亘古奇闻。
楚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阶下的人,良久,她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惊慌的望着我;“她、她也是你的人?”
我低头道;“陛下又胡乱猜测了,微臣不过是太傅,哪有这个本事结交大内侍卫长?”
我在决定接受太傅一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禁军一定要掌握在我自己手中。对于那年将我逼下湖去的那位禁军统领,我还是颇有怨气的,既然如此,将她从楚风面前踢就是必然的。
一年半年,我安排人向她行贿以推荐人选进入禁军,然后收集了证据将她推下台,让早就安插在京城守军中已经升为将军的荧惑顶替了这个位置。荧惑以前算是我的暗卫,除非常亲近的人,并无多少人见过,因而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而大内侍卫又是由一国帝王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
楚风一直没有察觉。今天让她发现,虽然比我预计的要早一些,但是不算多么失策。试想一个帝王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为是自己亲手培养的,信任到能将性命交托的,本应以保护自己为己任的的大内侍卫,竟然是别人的手下,而且还是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人的手下。而她自己竟然在可能随时取掉自己项上人头的侍卫“保卫”下睡了长达一年半的时间——这个忽如其来的认知会让一个帝王多么震惊和恐惧!
我于是很好心情的想象了一下楚风的心情——你的痛苦真是我最大的快乐!
毫无同情心的笑了下,忽然觉得暂时不逗弄她,让她自己在脑海自由想象来不断扩大这种未知的恐惧岂不是更妙?
于是掸了掸衣袍上的灰,淡淡道:“陛下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话,微臣就告退了。”
楚风没有回话。
我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径直踏出了乾正殿。
第 217 章
出乾正殿便看见楚臻门外的花丛里扑蝴蝶,身边两个宫女守着,两个宫侍帮着在一起抓。两宫女见到我微微露出喜色,然后向楚臻道:“殿下,素太傅来了!”
楚臻立刻停止了动作,一见我便高兴的笑起来,摇摇晃晃的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叫道:“太傅,带我去放风筝吧!”
我蹲了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放风筝可以,可是你得自己先做个风筝出来。”
楚臻立刻嘟着嘴道:“可是秋儿已经帮我准备好了一个很漂亮的大风筝——”秋儿是楚臻身边的贴身宫侍,楚臻的饮食起居都是由他一手安排。
我摸摸她的脑袋,故意道:“玩别人做的风筝有什么意思,你是不会做才这么说吧?”
楚臻果然抿起嘴,脸红红的。
我望了乾正殿一眼:“你知道我来了这里,怎么不进去找我?“
楚臻也瞥了乾正殿一眼,眼睛转到地上,嘟嘴道:“我不想让母皇看到我。“
听得这话,我轻轻拧起眉。
楚臻尽管早早被封作太女,但因为年纪太小,所以还是与皇夫住在一起,并未搬到东宫。楚风虽然是皇帝,可到底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是皇储,是不会疏忽了与楚臻的沟通和关心。至少就百花楼传来的消息看,楚风对楚臻是相当宠爱,基本上每天都会抽时间出来陪她吃饭、话、玩耍,各种珍奇玩物也都是流水一样送去中宫予他。只是连我自己也隐隐察觉,楚臻对于自己的母皇似乎并不亲近。
“为什么呢?”我问道。
“……我只是不高兴看见她。”楚臻年纪还小,兴许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拉着楚臻的手,注视着她低垂的小脸:“你不喜欢你母皇?你母皇对你不好吗?”
楚臻想了想:“母皇对我很好,可是——父君好象不喜欢她,而且,”楚臻抬起头来,求证似的看着我:“太傅不也不喜欢母皇吗?”
我微微微张了嘴。孩子果然是最敏感的生物,我从来没有在楚臻面前有过贬低或诋毁楚风的言辞,我相信雪衣也不会。但是楚臻不过三岁却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并且本能的开始疏远被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同时排斥的人。
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疼,将楚臻小小软软的身体搂进怀里: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复仇,也不会这么小的孩子卷进来,害她对自己亲生母亲产生隔阂,注定这辈子比其他孩子要少享受一种叫做母爱的情感。
楚臻被我一搂,惊叫道;“太傅,你怎么了?“
我把她的身子扶正,粲然一笑:“走,太傅陪你去做一只又大又漂亮的风筝,然后去安放飞好不好?”
楚臻眼睛一亮,立刻把刚刚不怎么愉快的对话忘到脑后,目光灼灼的拉着我的手跑起来:“太傅,快走吧。不然天黑了就放不了风筝了!”
一个月后,楚悦大婚。
我早就派人送去一副字画,祝贺新娘新郎幸福美满,早得贵女。
婚礼当天,我同雍和、守心一起去参加婚宴。出门前,看了看冷清了的门庭,忽然想到若是小七柳在,现在八成也闹得天翻地覆了。
我叹了一口气,真是男大不中留。
两年半前,小七柳忽然跟我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出去游学。我好说歹说他现在年纪还小,等成年了再去也不迟,他却是不肯听,干脆留书出走。我只好派了百花楼的人暗中去跟,却不想他半个月后就把楼里的人甩掉。小七柳也曾经跟着守心学过几分易容的手段,他浑身藏的小玩意和满脑子的小计谋向来不少,百花楼的情报网竟是很难找到他的踪迹,只在半年前又发现他踪迹一次,后来再次跟丢了就没找到过了。这两年间,逢年过节会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送来礼物,虽然没有落款,但从礼物的包装和种类来看,定是小七柳寄来或是托人寄来的无疑。
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玩够了会回来。
我摇摇头。
已经走到宁王府门口,我隐隐听到丝竹之声传来,向声音来处张望:整条街都都是飘红的缎带扎的装饰帷幔,来的人,无论是吹喇叭的还是抬嫁妆的,无论是衣服和是轿子都是艳艳的红,彩纸漫天的飞舞,然后落到地上,又被风卷起来,轻巧的打着旋。
我心微微一紧。
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忽然不想在门外同众人一起等,便向雍和道:“我站的腿有点麻,先去花园歇会。等回来叫我。”
雍和望了一眼迎亲的队伍,道;“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我挥了下手,示意不用,便径直走了进去。
这一对真正称的上男貌女才,自然是众人交口称赞。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即使隔了好几个院子,依旧能感受到人声鼎沸的状况。
雍和没有来叫我看拜堂。她一向都能猜到我心里中所想,我现在确实也不想去看这一场为数不多的人间喜剧。
我承认,我是眼热了——或者还有些矫情的自伤自怜。如果阿九还在的话——我轻轻自嘲的笑了下,又想:阿九在地下不知道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投胎呢?有没有投到一户好人家,有人疼有人宠,不再担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酒席散的很晚,吃完了,还有人要去闹洞房,我瞧了瞧头顶上星星,便告诉附近的侍子,让他告诉雍和与守心两人我先回去了。
月园人团圆。天上的月亮莹白的接近半透明,银色的月辉将整个京城染成了凉凉的银色,十分美丽,不能不说是个适宜婚取的上上吉日。
我在花园让侍子帮我装了两碟小菜,酒只浅酌了一小杯,却感觉自己醉了。真不知道云泽又从那里弄的那些好酒,她自己不喝,都便宜别人了。想当年,素园里几坛花雕都让她惦记好久,如今倒是把上好的酒送人,真是舍得。
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如置云端,我脚底下都有些软了。
靠在墙上,我合着眼睛休息了一会,不禁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一杯酒就能醉成这样?
正想着,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着丝丝阴气,让我打了个冷战,顿时警醒过来。但已经晚了一步,我向左掠去的时候,右肩已经被刺破。
我心中骇然,我虽然是醉中,但是躲避的速度并不算太慢,对方能做到一击即中,只怕功夫不在我之下,当下酒就给惊醒一半。
那人虽然干着刺客的时候,但是却是一身白衣,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只在面上覆了一块面巾遮掩。我看得出是一个年轻女子,轻功极好,行走时飘然若仙,并没有一般刺客的狠毒与阴损,只是招式少见一些,但使出来却是优美非常。
我与她交手并不轻松,或扫、或踢、或撞都被她一一化解。有时候虽然有点仓促,可是却确实有效,而她更难从我身上讨到一点好!
等到我们终于从墙下打到墙上,墙外打大墙内,当月光照亮我的面孔的时候,对方毫不留情的工夫竟然顿了一下,一双精亮的眼睛打量了我一会,然后变跳出圈子,皱着眉头道;“怎么会是你?“
我收了手,也微微愣了一下;“你是?”
那女子拉了面罩,我不禁目瞪口呆:这人竟然是雍玉。
第 218 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雍玉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苦笑一声道:“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的吧?我刚刚从婚礼上出来,打算回家,你就冲出来了!”
雍玉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道:“我会把酬金退回去了,你放心好了,不会再有人接你的单子了。”
我愣了下,道:“你改行做刺客了?”
雍玉瞟了我一眼;“这只是教里的产业之一。”
杀人是产业之一?看来也不是什么好教。真没有想到堂堂的原西辽太女竟然改行做起此刻。我以为她的性子和在琴上的造诣,大概会隐居或者做个琴师什么的。没有想到却做起了跟我预想反差这么大的职业。
多年前身为暗杀这一行业里知名的组织对我挂起了免杀牌后,就再无人人敢接我的刺杀任务。我想,雍玉所说的那个什么教要么来头很大,要么发人物的人隐瞒了我的资料。
“什么教?”我皱着眉头问。
“如果是你,应该听过说——钧天教。”雍玉道。
钧天教?
我苦笑一下,那应该算是素衣门的“世仇”了。
钧天教的历史并不比素衣门短。千年以前,天下一片混乱,小国林立,英雄枭雄辈出。这一片混乱中,仅有的几个大门派为了结束这种局面,便各自开始扶持比较有实力的家族不断统一周遍的国家,逐步实现安定。
那个时候最有实力、影响又广泛的两个门派就是素衣门与钧天教,最开始两个门派的关系谈不上多亲密,但还算友好,于是双方联络决定挑选出共同扶植的家族,避免挑选的对象不一致导致最后依旧是各国之间征战,天下依旧难以太平。
北方的游牧民族与南方生活习惯不同,虽然勇猛善战,但是性子颇为自负,不容易辅佐。两个门派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更广大的南方与西方。喜欢清净爱好谦容的素衣门选择了当时在南方颇有影响的楚家,而崇尚个性张狂恣意逍遥的钧天教选择了在西疆实力雄厚的宣家。
两派的初衷并没有如愿。两个门派在选择的家族对象上始终不能达成一致,最后干脆拆伙,各自培养各自的家族。最后结果是楚家建立了楚国,而差不多同时宣家也建立的宣国。素衣门等楚国国内基本稳定后,与楚高祖达成协议后,就功成身退回到山中。
钧天教却没有这个自觉,钧天教众多是放纵不羁的性子。即使没有满身荣耀,也是不肯受束缚的。侠以武犯禁。宣国国内在逐步稳定后,传了几代后国力逐步达到鼎盛,这个时候哪里还容忍的下这些无法无天的“违纪乱法分子”,于是传下灭教的圣旨。
随后近百年中,钧天教从江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然而一个曾经有那么强悍实力的教派岂是那么容易被灭绝的?宣国传了几代后,或皇女之间的内战,或因为天灾,或因为人祸,一百多年后便出现衰败的迹象,这个时候钧天教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的眼中。这次她们有选中了其他了家族,并帮助她们壮大,推翻了宣家的统治,扶植了新的帝王。
历史无独有偶。虽然钧天教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训,加强了对这一次皇室的控制,但在几十年后,新的皇室又一次发出了对钧天教的剿灭令,并宣布钧天教已经叛国,沦为邪教。
在今后数百年里,钧天教几起几灭。尽管从来没有哪一朝帝王能够将它完全灭绝,而钧天教也从来没有能在一朝中风光始终。比起因为问天仪式而平稳传承的楚国,西辽那块土地不能不说是多灾多难,而钧天教也是倒霉到极点。
若说钧天教对与当初素衣门没有一丝嫉妒和愤恨,自然是不可能。这千年中,也曾经有钧天教中人前来素衣门请求帮助,但都被素衣门一一回绝。毕竟楚国已经平静多年,如果为了别国的地盘而被扯进纠纷导致楚国陷入战乱,自然是得不偿失。
素衣门下产业虽然多,却绝大多数都是官家允许的正常生意。钧天教向来没有素衣门那么多清规戒律,如果说有杀人这么个“产业”,倒也不奇怪。说起来它比百花楼的资格确实要老的多。
“我本有事来找你。问起教中有什么任务在这边,随便做了,却没有想到任务对象正好是你。”雍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了然道:“难怪她要在钧天教来委托,我想楚国境内大概也没有哪个组织或者杀手敢对你下手了。”
说的也是。我官方有太女太傅的职位,皇家有永乐驸马的身份,背后有金聚楼这座金山支撑,暗中有百花楼保护,虽然已经不是素衣门掌门,可现在在军中威望极高的清书是我的弟子,而朝野中权势显赫的宁王楚悦是与我交好。若说有人想动我,还真是不容易。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云泽对我说的那翻话,你现在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当时觉得不以为然,却觉得此话真是不怎么夸张。
“你说的那委托人是楚风?”我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现在除了在楚风面前我会装装恭顺的样子故意把她气的有火无出发泄,其他人面前并没有对她表露出任何恭敬。是以有不少楚风嫡系官员或者朝中保守的老臣对我的言辞态度极为不满,甚至几次上书弹劾我大不敬的态度。
可惜,单这么一个空洞的大不敬,没有其他罪行,也不能治我的罪。如果真发落下来,楚风必然会落下一个睚眦必报的昏君的名胜。我几次看到楚风一面咬牙切齿的看着弹劾我奏折,一面“宽容大度”的为我开脱:“素太傅性情本是如此不拘小节,并非真对朕有所不满。以人为镜,方知行之对错。众爱卿不必在意!”
我不能不说,每当看到楚风这种复杂得快分不清喜怒的表情的时候,都会觉得暗爽。
雍玉显然没有打算对我隐瞒什么,只干脆的点了一个头:“资料上没有提你任何消息,只让我等在这边,目标来的方通知我。”
我心中冷笑一下。
不过此刻不是说这个时候,我问;“你有什么事情找我?”
雍玉也不客套:“你从那里学会‘惊蛰’的?”
我微微一愣,下山后弹奏惊蛰仅有一次。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情节,那老人曾经手看到“玉儿”的份上饶我一命,如此看来那老人也应是钧天教中的人了。
“是我三师姐传授。”如今我素衣门的身份基本上天下想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并没有好隐瞒的。
雍玉的目光微微一闪:“原来是去了素衣山。”她似乎微微有些意外,随后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说着随意向我拱了下手:“今日之事,我回去会解决好。从此,我再不欠你什么了。”然后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我还什么都没弄明白呢!
“等下,你与我三师姐什么关系?”我不满的用传音追问道。
很快,雍玉声音回传到了耳边:“我师傅,前教主。”
不过六个字,把我定在原地,想了半晌,方回过神:钧天教的前教主成了素衣门的弟子,这个——
罢了,我算见识了钧天教我行我素的本事了,只要自个乐意,一家教主跑到相看两厌一千年的门派去做弟子也行的。同时也感叹了下素衣门的包容气度和涵养,哪怕是别派教主跑上门来当弟子,也照收不误。
这都叫什么事!
我隐隐觉得三师姐与二十多年前还是西辽太女的大师姐倒台的事情有关。不过,这种事情早已经不重要。
三年前,我去信素衣山后,不到五日便收到师姐们给我的回信。师姐们不可能没猜到我辞职是为了做什么,信中只说掌门一职按照我的提议由大师姐暂代,其他的只字未提,并随信附上了当年师傅为我占卜后所留下的半首占命诗。
“一入红尘半生毁,三国灭兴皆由手。”
前半句很好理解,意思说如果我下山的话,将会坎坷不断,半生尽毁。如今也算都验映成真。至于后半句我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西辽与北越灭在我手上好说,可大楚现在兼并两国,一统天下。近年来统治也逐步呈现越来越稳定的局面,想来在过个二十年,又成长出一代新人,那个时候整个大楚的向心力就可以达到比较完满的地步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太傅,目标只有一个楚风,并没有毁灭大楚的想法,也没有与整块大陆做对的力量,这话又从何说起——莫非现在还有什么事情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诗后大师姐又写了几句话:我的占命诗本有四句。师傅占卜前并没有想到我这一生的命运竟然与天下三个国家都有牵扯,比问天仪式的所涉更广,因而最终只得了两句。并且幸而只是一个小型的占卜,不然只怕做为占卜者的师傅性命有忧。
回到家中,我并没有将有人刺杀的消息隐瞒雍和与守心等人。
雍和望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我心中其实早有决定,因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守心情绪就比较激动了,一下一下扭着手中的帕子:“真是不知死活!!小姐还没有做什么,她倒先动手了。”气鼓鼓看着我,“我真是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肯让百花楼出手?百花楼里手段无数,至少有一百种办法叫她死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何况现在荧惑已经控制了禁军和宫中侍卫,完全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我轻轻摇摇头。
守心见我摇头,不满的嘟了下嘴,然后又想到什么,开心的笑道:“小姐,你知道吗?那天楚风不是要打你吗,结果知道了宫里的侍卫全是你的人后,当天回去,晚上就气的吐了血。真是过瘾!!以前小姐被她害的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现在轮到她了,当然这只是开始的一点点利息而已……”
我怎么会不知道?
三年前,自楚风知道我自去掌门职位的时候,她那在我面前从震惊到惊骇的那一瞬间表情我看的很清楚。我知道她害怕了,但是如果就这样杀了她,实在难解因要杀我而连累牺牲的八十六名无辜楚军将士的血海深仇,更难以填补几翻生死后痛失阿九和孩子的绝望与日夜难安的嗜心之痛。
楚风曾经毫不避讳的承认她对皇位的眷恋。
于是,我决定了:我不杀她,也不赶她下皇位。我要她做在那张最高最华丽的椅子上,一样一样,一样一样的失去除了那张椅子以外所有的东西!!!
所以我让清书在军中不断聚集力量,培养将才,削弱萧家军,架空大将军萧炎;
所以我让荧惑混进禁军,控制御前人侍卫,掌控皇宫;
所以我撮合常家子嫁给宁王楚悦,强强联合,打造一个足够取代萧家的大家族。
……
三年了,我的准备足够充分,我的等待足够长久了,我的耐心也都耗尽。
大内高手不能派,本国的杀手不敢找,惟有委托钧天教人,是否也说明了她被逼得山穷水尽了?
既然你敢铤而走险,我也该有所回应对不对?
那么以此为信号,就让我开始结束这一切吧!
数日后,北越北部传来一处叛乱的消息。
萧炎领兵前去平乱。
她在山林中带着队伍穿来穿去走了好几日,总是找到敌踪的前一刻让敌人跑掉,终于有一日,在一个山谷发现人迹。
这自然是我刻意安排的。
站在高高的山岩上,我望着下面熟悉的山谷,风卷着我衣摆和衣袖在空中哗哗做响,虽然不是寒冬,可幽谷中还是不断升阵阵凉意。
这凉意是不是那些故去的士兵来迎接我,是不是她们徘徊在这里,就我今天才为她们报仇?
萧炎看见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她下意识转身回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士兵,刚刚还是一副服从恭顺的表现,现在却都是冷冷的看着她,手按在各自的兵器上,鄙视和仇恨的目光甚至并没有人去隐藏。
三年前,萧炎见死不救,甚至阻止其他部队去救援我与其他士兵的事情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萧家几百年来在军中的威信传到萧敬平这一代已经非常薄弱了,而到了萧炎的手中,只剩一层薄冰。而她这一次背弃,完全是自毁前途,将自己从此自绝于大楚军队。
没有谁会相信一个会在自己战友生死之刻,还从背后捅刀子的人!尤其是在军队中。萧炎的下场在她决定服从楚风的命令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军人,最恨背叛!!!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萧炎是军人,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次来会有什么后果。我其实颇佩服她明知道我要杀她,却还是从容赴死。只是她纵有再多的不得已,却不能让我解除对她的仇恨。
我将一白羽箭搭上弓,拉成满弓,瞄准了山谷中的萧炎。
她身边的士兵齐齐后退了三步,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们面前的大楚最高将领。
背弃的结果,就是被背弃!
我手指一松,一道白光如同散发着幽光的灵魂一样向谷中迫不及待的窜去。
我看也未看,箭去收弓,转身离开。
清书只来的及为萧炎收尸。
清书红着眼睛道:“先生,你为什么不让我来杀了这个家伙!”
我望着她激动的眼睛,道;“莫怪先生多管闲事。这仇是我自己的仇恨,是我那共患难的八十六个士兵的仇恨!若不我亲自动手,心中总会留下遗憾。何况,萧炎一死,你就成大楚的最高将领,理应避嫌。清书,你一定要清清白白的坐上这个位置——我不希望多年后,有些睚眦小人闲言碎语,说你只是借口除叛逆其实是为自己求闻达而铲除异己,谋害自己的上司。你的名声不应该染上这种污点,你应该成为大楚第一位占在三国领土上叱咤风云,人人景仰的大将军!你要——“
“先生!!!”清书跪倒在我前面报着我的腰,双肩颤抖。
我知道她在流泪,我感觉到了透着衣服传来的湿意。摸着她的头发,我欣慰的说:“你是我的弟子,我不为你打算为谁打算呢?”
半个月后,清书被封为大楚大将军,接管大楚军队,总管天下百万兵马。
是夜,我得到楚风病重咳血的消息,太医院紧急会诊。
第 219 章
皇帝病重,我这个做臣子里理所当然要去探望。
我看见乾正殿中宫女与宫侍们都表情低沉的立着,便知楚风此翻气的不轻,走上前,她们望见我,露出微惊而不满的情绪。
说到底楚风的身边到底还是有几个可以信任的贴身服侍的人。只是她们看见我,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走进入。
楚风面前围着一大群太医,一个一个安静的给她把脉。其中一个刚刚诊完脉,刚刚转身看见站在人群后的我,立刻结、结巴的说:“素,素太傅!”
被她这么一叫,本来都在楚风身上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微微一笑:“你们专心诊脉,不要管我。”
众人忙称是。但接下来的几个太医明显要紧张的多,我明显能感受到她们的心跳要变快了很多——这样能诊出什么脉来。
楚风见到我,身子动了动,看向我的目光写满不善,但碍于有不少人在场,她只能抿起嘴唇,转过脸去看床帐顶。
楚风的脸很红,不正常的红,不用试我也知道她现在温度不低。
等所有太医的脉都把完了,我问道;“皇上的病如何?”
太医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先说话。
她们不说我也知道,萧炎被我杀死,兵部现在就是清书一家独大,楚风不得已封了她大将军,但心中肯定是不甘,憋气加愤恨到了极点,又无法排解,最后自然是郁结成疾。
我瞟了一眼太医,她们其实也都知道楚风是气病了,只不过起源是我,便不敢将病情随便说出来,或者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将病情说出来。
我走上前,恭敬道;“陛下,让微臣为你诊一次脉吧。”
说着就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手指按到她的手腕上。
楚风猛的扭过头来,一双喷火的眼睛盯着我;“朕不用你来为朕诊脉!”说着要抽回手。
我呵呵一笑,按住她的手腕:“陛下不要讳疾忌医,微臣自信自己的医术还是在行的。难道陛下忘了,当年我在军中也曾治过瘟疫的?”
楚风挣了几下没有挣脱,人在高热中本来就难受烦躁,见到我压抑的怒火一下子把她的冷静和自制击溃,楚风猛着翻身坐起来,一把推开我。
我退了一步,在床边站定,语气温和的劝说道:“陛下不要动怒,对身体不好。”
楚风注视着我的眼睛快要把戳个窟窿出来,她一字一顿道:“素华衣,你少假惺惺!朕不需要你为朕看病!朕没有病——若有病也是被你害的!!”
身后的太医都一阵压抑的抽气中。
楚风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给我难看。
我一点也不着恼,反而诚惶诚恐的低头道:“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微臣巴巴的赶来宫中探望陛下还有错?”
楚风见到我虚伪矫情的样子,气的按在床沿的手都抖了起来:“你休给朕装——你逼死萧炎的事情,当朕不知道吗!!!你为了你弟子常清书上台,无所不用其极,真是卑劣到极点!!”
我心中冷答:比起你当年害死阿九和我儿怀灵的狠毒,这还远远不算呢!口中却是惊诧的回答:“陛下,真是冤枉微臣了!萧将军乃是剿灭北越叛乱中不幸殉职,怎么能说是被微臣害死的呢!这真是叫臣百口莫辩了。臣那几日都一直在家中待着呢!”是守心扮成我的样子在家待着。
“你、你、你——你少狡辩!你那点阴谋招数,当、当朕不知道吗?”楚风自然是知道守心易容本事,天下无双。见我矢口否认,她气血被一激后立刻上涌,估计这会脑子都有点迷糊了,话都说不清楚了,沉重的喘息,面色一会儿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一会儿苍白的吓人。
“谋害萧将军可是大罪,微臣可是承担不起。若说微臣谋害了谁,还请陛下拿出证据来。莫须有这个罪名,微臣可是敬谢不敏!”我缓缓道。
楚风扶着床沿,手指抠进被单,面色可怕,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将我笼罩其中。
我垂手肃立,没有半份可以挑剔的失礼之举。
太医们见到皇帝与我针锋相对的争执,我的云淡风轻,楚风的雷霆暴怒,估计都让她们不寒而栗,当下只能噤声的站着,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生怕不小心被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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