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笈卿面上闪过一丝恼怒,其实她早已记不清陈裳舟的样貌,偏偏这双眼,过了这么久,她也没忘掉。她似笑非笑瞧着陈裳舟:“陈大人向来秉节持重,不愿与逾行之辈同流合污。今外有德安长公主亲临邀约,内有妤郡主痴心求见,陈大人在这小阁房里,竟也能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
陈裳舟面色沉静的放下笔,站起身作辑施礼:“戚元殿下。”乌黑的深眸静了一瞬,他坦然回道:“‘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避而远之,是为上策。”
戚笈卿踱步进门,嘴角染上讥讽:“陈大人好生厉害,一句话便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陈裳舟侧身让步,嗓音清淡:“裳舟不懂郡主何意。”
戚笈卿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她一连明嘲暗讽长公主母女二人,也无甚兴趣再谈论这个话题,略有兴味的走到陈裳舟写字的书案前。方才她就瞧见了,陈裳舟竟抄写着与鬼画符无二般的东西。
凌乱的文字,杂乱无章满满写了一纸,笔锋温和,字形却惨不忍睹,戚笈卿勉强辨认了几个字,索性放弃,目光转向一旁陈裳舟誊抄的素笺,字迹周整,清隽挺直,这是她几乎烂熟于心的字迹,竟出自陈裳舟的笔下。
戚笈卿神情一愣,她将笺纸抽出来,拿在手里细细辨认,目光上下滑动好几遍,这才不可置信的转过头:“你怎么会写出和小五一样的字迹!”
陈裳舟极快的扫了一眼戚笈卿,眸光波动:“郡主,五殿下早已写不好字了。”
戚笈卿盯着案上的鬼画符,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那场大火,五殿下一只眼被烧伤,未料郡主离京后,另一只眼突然病发,救治两年后终不可视物。”
戚笈卿深吸一口气,“怎么……怎么会。”
陈裳舟隽黑的双眸低垂,落到案上:“郡主去边关之后,圣上与皇后禁止五殿下打探郡主的消息,封锁了五殿下的宫殿,直到赤沙之战,郡主立下战功传回京城,五殿下得知您身负重伤,生死未卜,跪了一夜,圣上才准许五殿下给您写信,交由顾大夫带去边关。五殿下坚持亲自写完信后,又怕郡主瞧出端倪,于战场上分神,便在裳舟侍读之时,请裳舟另行誊写一份。自此之后,五殿下拾起笔墨,时常写些文章,皆交由裳舟誊抄。”
戚笈卿早已面露恍惚,蓦得想起她时常翻阅的那厚厚一沓信纸,眼眶发涩,抬手想去碰触案上的纸,却又迅速缩了回去,五指紧攥,指节泛白。
陈裳舟走回书案旁,瞥了眼剩下的内容,拾笔点墨,在未写完的笺纸上一气呵成。
阁房内一室静默,案上香炉慢腾腾的吐着丝缕细烟,凝团于空,又缓缓消散。
戚笈卿回神蹙眉,亲眼目睹一个接一个熟悉的字迹现于纸上,神情渐渐冷凝,语气染上寒霜,“偏偏是你——”她眼尖的撇见陈裳舟因执笔写字悬起的手腕,袖口微微上提,露出两道极浅的半截疤痕,顿了顿,冷冷讥诮道:“陈裳舟,你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本郡主与小五落得两地分离的下场,不是拜你所赐么。”
陈裳舟停下笔,漆黑的眸子直视戚笈卿,脊背挺直,他的声音不容置辩,“我朝皇亲国戚滥权风气日盛,民怨沸沸,郡主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唯严惩方可堵住众人之口。”
“你!”戚笈卿声音猛地拔高,沙哑中透着尖锐:“你在大殿上出口成章,作下《九罪论》,传遍邺朝上下,民声愤愤,圣上为稳定民心,匆匆将我定罪行刑流放之,可笑我远去边关,边关军民竟也能人人传诵,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戚笈卿恍然不觉的摸到腰间,攥紧鞭柄,一颗心才渐渐冷静下来,她冷笑道:“人命于我,如同蝼蚁,又怎会让他们脏了本郡主的手?当年你们造谋布阱,将我送进牢狱,如今我回来了,拉着本郡主下水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小阁房之内,戚笈卿毫不收敛自己的气场,神情踞傲,气势逼人,隐隐可窥见少时盛气凌人的乖张面目。却又有些不同,五年的边关流放,战场厮杀,拔掉她尖锐的棱角,却重塑一身铮铮傲骨,隐藏在明媚张扬的朱唇玉面之下,再也磨灭不去。
陈裳舟面色怔住,一瞬间竟错觉手腕的齿痕处隐隐作痛,他敛下心神,神情沉静,“郡主少时横行不法不得民心,积怨已久,并非裳舟一己之力而为。”
沉默刹那,陈裳舟正色道:“圣上建朝以来,宣扬儒术,倡导济世安民之道,曾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郡主若妄言蝼蚁之论,恐再失民心,蹈袭覆辙。”
少时,戚笈卿性格乖僻,身边之人皆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后来在边关,她军规极严,心情稍有不虞,人人畏而远之,所以能在戚笈卿发怒之时面不改色之人,一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戚笈卿万万没想到陈裳舟沉着之余还有心思劝诫她,心中一股火气突突直冒,转眼撇见陈裳舟立于案侧,毫不退让,清肃轶荡之气凝于黯黑清眸之中,隐约有蜂起云涌之势。
她忽然想起傅冉对朝中用臣的评价,嘲弄大多乃趋利之辈,提起陈裳舟,却极为钦佩,言:此人清风峻节,有匡时济世之才。
此人难不成是真铁板一块,一念间盛妤沁的泪容却从她脑中冒了出来,戚笈卿终于火大,脱口而出:“你我已结为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救不了你,你不如收起旁的心思,多祈祷些罢,等本郡主哪日捅了天大的篓子,绝不会让你安然脱身!”
陈裳舟闻言一脸郑重,正要说些什么,眸光清浅流动,与戚笈卿几欲喷火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不欲再刺激戚笈卿,别过视线,只道:“裳舟未曾想过置身事外。”
戚笈卿见他从头至尾都是她不曾料想的沉稳淡然,未有丝毫的惊慌,冷冷的哼了一声,心中愈发不满,她忍住质问的冲动,狠狠刮了他一眼,终是甩袖而去。
麻麻有话说:
当一个人的文笔配不上她的灵感……
目前写的最慢的一章了,你们能看出我的心血吗(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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