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簿》第44节

    慕容听罢，深知拧不过他，便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么那两个人像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那不是人像。”曹殷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缓缓说道。
    “不是人像？那是什么？”
    “是人。”
    “嗯？什么意思？”
    曹殷认真思索了一下，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他在想怎么跟慕容说更合适，可刚要开口，就看到慕容的脸色突然一变，视线迅速看向窗外。曹殷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子，这才意识到一件事，屋内不知何时开始光线变暗了，难道是天黑了？
    叮铃~叮铃~
    一阵细小的铃声从窗外传来，曹殷的脸色紧跟着也沉了下来，他立马起身来到窗前，透过窗子的缝隙向外看。只见屋外的院子里站着一帮子人，从为首是满族长这种事来看，这帮人应该都是满家人，而铃声则是从一旁的胡大夫手里传来的，他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地摇着铃铛，眯眼笑着，让人很不舒服。天空上不知何时，开始乌云密布。
    曹殷突然想到一件事：阴铃还有一个用途，那就是可以控尸招魂。
    六
    满月吃完饭，懊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慕容谢绝了让她送饭，这让她心里很沮丧。都二十四五的人了，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一见钟情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没想到曹殷那个清清冷冷的模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冲进她的视线里，满月下意识地笑了出来，虽然没有如愿以偿在饭桌上多套出点他们的信息来，但是只要曹殷继续在这里养病，她就还有机会。
    村子里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就会离开家，到最近的镇子去住校上学，每年假期才能回来，满月很早就独立了，等到上了高中，放假就很少回家了，都在外面实习打工。不过村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大学毕了业之后必须要回家，不能在外面工作成家，据说这条规定并不是什么村子的传统，而是到了他们这一辈才有的。满月和其他的孩子曾经问过家里原因，毕竟学了这么多东西，在大城市扎根才是正理，哪个人家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呢？再说村子虽然地处深山，但是村子里的人基本也都外出学习过，眼界也不浅，按理说不该立这种“闭关锁国”的规定。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家里人的态度都很坚定：他们必须回村。理由是村子也需要年轻的力量搞发展，孩子们必须回来！满月一直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是架不住父母和长辈们的连哭带劝，最后还是回来了，哎，回家就回家吧，山清水秀的也挺好。
    可是，救自己的那位曹小哥，会为了自己留下来吗？如果他不留下来怎么办？就之前见面的样子来看，他对自己并不来电，她能有办法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喜欢上自己吗？从饭桌上慕容的三言两语中，她总结出这么一个结论：他们的家境应该挺不错。那么曹小哥的家人能允许他一辈子待在这个村子里吗？满月胡思乱想着，越想越头大，在屋里也坐不住了，想着想着就出了屋门胡乱散起步来，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自家爷爷的房门口。
    满家人基本都住在一个院子中，除了只在吃饭的时候见面的曾祖父。她的曾祖母和祖母在她出生之前就因病去世了，曾祖父曾经也病得厉害，那时候她在外上中学，过后才接到消息，说曾祖父病的快不行的时候正巧来了一个大夫，这个大夫特别厉害，治好了曾祖父的病，并且让曾祖父一直活到现在。虽然病愈后曾祖父无法自理生活，但是大家还是很高兴，毕竟活下来就已经很难得了。
    曾祖父单独住在内院一个偏僻的小楼里，满月一直好奇小楼那不见光的二楼究竟有什么。小楼是曾祖父生病期间盖的，据治病的胡大夫说曾祖父这种情况必须静养，所以家里才紧赶慢赶盖了这么一座小楼出来。等她放假回家的时候，小楼就已经盖好了，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二楼一直都是封住的，不允许外人上去，除了那个神神叨叨的胡大夫和爷爷。她也曾问过父母和大伯那个楼上有什么，可是每次父母都会所问非所答地叉过话题，大伯对此也讳莫如深。
    一家子都变得神神叨叨的了，满月这么想着，然而她也不是那种纠结于一件事不放手的忍，所以时间长了也就没那么好奇了。
    她慢悠悠地来到爷爷的屋子外面，突然听到里面传出谈话的声音，屋门是关着的，说话声很模糊，但是满月听出来了，屋子里有人在开会。
    【待续】
    第89章 鬼村之六世同堂（10）
    奇怪，最近家里有什么事需要集体商议吗，还这么偷偷摸摸的？好奇心作祟，满月把耳朵贴在窗框上希望能听见些什么，可惜房子的隔音太好，她只听到零零星星的几句话：
    “你确定是他们？”
    “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人……”
    “……毕竟是外面的，不好办……”
    “不能就这么放他们……放心，我有办法。”
    满月恨不得把耳朵塞进房间里，希望能听到更完整的信息，这些断断续续的片段让她一头雾水。不过，即使听得莫名其妙，她下意识里还是紧张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满月赶紧绕到房子的角落，刚藏好，屋子的门就开了，只见爷爷、大伯、父亲、伯公……包括那个胡大夫都走了出来，满月愣了愣，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怎么爷爷他们都聚到一起了？
    “阿月呢？”来到院子里，满族长问。
    “在自己的房间里呢，她吃完饭就回屋休息了。”满月的父亲答。
    “你媳妇呢？”
    “她去大嫂那儿看大侄儿去了。”
    “嗯好。”
    满月听见自己的爷爷很满意地应了这么一句，接着一帮人就离开了院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这是结伴要去哪儿？满月咬着嘴唇想，关键还有意避开了自己和母亲她们，越想越不对劲，她跺了跺脚，探出头去，确定一伙人都已经走了，这才离开了藏身之处，跟了上去。
    满月远远地跟着满族长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隔壁客人住的地方，不对啊，他们这么浩浩荡荡地到恩人这里做什么？满月摸不着头脑，这阵势，不像是来为自己的事道谢的，倒是有点像要约架的意思啊。这么想着，她藏不住了，一直以来虽然家里有些事的做法让满月不理解，比如说让他们毕业了必须回家、盖了个莫名其妙的小楼什么的，但是总的来说家人在自己的心目中还是很慈祥很淳朴的，这回气势汹汹的，究竟想要干什么？满月本就急性子，这么一想就更不淡定了，她刚想上前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阵细小的铃声传来。铃声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有点诡异、空旷，接着天也开始暗了下来。满月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顿觉毛骨悚然，这时，摇着铃铛的胡大夫开口了：
    “二位，我们来探望曹先生的病，请开门。”
    满月听罢，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那个胡大夫虽然笑着，说的话却一丝感□□彩都没有。她此刻心里不停地默念：千万不要出来啊曹小哥，千万不要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就让她失望了，只见窗子开了，曹殷正站在窗子边，冷冷地看着院子的人。
    七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早晚都要说开，就不在乎用什么形式了。曹殷不是个犹豫的人，更喜欢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他打开了窗户，顺便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每一个人，又看了看阴下来的天，满家人放了结界，看来是不打算让他们愉快地速战速决了。
    “曹先生不打算让我们进去再聊？”胡大夫见曹殷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又道。
    “先礼后兵？不必了。”
    曹殷的意思是让他们有话直说，但是不要妄想他会轻易开门，“门”自古也是结界的一种，若遇不寻常的危险，门是不可以随意打开的。他们在外面做了结界，是打算瓮中捉鳖，曹殷他们已经处于不利的一方，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曹先生，你作为客人，未经许可擅入主人家的禁地，不该解释一下么？”胡大夫继续道。
    曹殷看着他手中的阴铃，没有答话，阴铃还在恼人地响着，这对于曹殷和慕容来讲不是什么好事。他是“阴”，慕容是“尸”，虽说一个铃铛不至于就能操控他们，但是它的出现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姓胡的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他们不是“人”了。
    胡大夫对于曹殷的沉默并不恼，看到他的视线停在自己手中的阴铃上后更是得意，他和满族长对视了一番，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说的没错吧，他们忌讳这个。满族长点点头，看向曹殷的眼神变得既惊奇又胆怯，他们不自觉地后退，仿佛面前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怎么？曹先生喜欢我手里的铃铛？嗯嗯，我这个铃铛确实是个好东西，制作起来可是相当的麻烦呢。”说完，他一挥手，只见一串铃铛从他的掌中变出，一下子飞向曹殷，精准地缠在了窗轴上。阴铃遇阴则响，曹殷经过刚才一折腾，身上的阳气早就所剩无几了，此时近距离挨近阴铃，一时间铃声大作。满家人听到铃声顿时神色大变，只有躲在角落的满月一头雾水。
    “胡大夫！他、他们！”满族长指着曹殷紧张地直磕巴。
    “没错，他们不是‘人’。”姓胡的满意地点点头，“他们道行不浅，平时与人无异，却瞒不过我。”
    “他、他们是、是鬼？！”满月的大伯惊问道。
    “不，他们可比鬼高超多了，鬼可是不能见光的，但是他们可以。”姓胡的笑道，用下巴不客气地点向曹殷，“曹先生，还是你们自己自报家门吧。”
    曹殷听出了语气中的轻蔑，这是肆无忌惮的表现，这么不把他和慕容放在眼里，表明了他有更厉害的后台，这后台是谁，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曹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打算接话，眼看双方又要陷入僵局，坐在屋中的慕容，此刻静静地开口了：“贼喊捉贼，也真是够了，我说，你们自己也不是什么‘人’了吧。”
    【待续】
    第90章 鬼村之六世同堂（11）
    他的话一出，全场瞬间静默。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个妖怪！”满族长一改初见面时的从容，跳脚骂道。
    “‘妖怪’这个词还真是久违了。”慕容摊摊手，起身也站到窗边。
    曹殷示意他后退一点，阴铃就在眼前，擅控僵尸，不得不防。慕容笑笑，用眼神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的道行还没那么差，姓胡的想操控他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接着，他对外面这些围攻他们的人笑道：
    “你们刚才说我们擅闯‘禁地’，有什么证据吗？”
    “呵，这个阴铃就是证据啊。”胡大夫接口道。
    “你姓满？”
    “不，鄙姓胡。”胡大夫不知道慕容为什么这么问，他不是知道自己姓胡吗。
    “‘禁地’是你家的？”
    “不是。”
    “那你有什么资格问？难道姓满的都没长嘴吗？还是不会说话？”慕容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笑容瞬间收起。
    “擅闯别人家的禁地还这么理直气壮？！你们这些妖怪简直太嚣张了！”满族长厉声喊道。
    慕容笑笑，对对方的怒骂只是耸耸肩，刚想答话，就听曹殷冷冷地接口道：
    “用自己的血亲来获得长寿，你就不怕下地狱么？”
    “什……你说什么？什么长寿？禁地是我们供奉祖先的地方，你信口雌黄什么！”满族长气急败坏道，“胡大夫！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胡大夫没有回答满族长的问题，而是站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门口的朱砂，湖里的阴魂……是你做的吧。你如果是为他办事的，为什么在这里设这样的局？是为了对付我们？我一开始以为这里是杜门，但是现在看来这里应该是其它‘门’，你的目的是什么？”曹殷也没再理会满族长，转而对姓胡的问道。
    “很聪明嘛，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胡大夫呵呵笑道，“封归村里的一切都是局，是对付你们的没错，不过除了对付你们还有一个更有趣的原因。”
    “什么原因？”
    “原因就是，‘他’高兴这么做。”
    胡大夫说罢，笑得更加灿烂。曹殷的脸色却愈加阴郁，慕容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吃人了。
    “你们，简直找死。”曹殷一字一顿狠道。不是针对姓胡的，而是重新对着满家人说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们才是找死！胡大夫，快处置了这两个妖怪！我们满家的事不能让这些妖怪知道！”满月的大伯大声叫道。
    “二位，听到了吧，你们还是乖乖被在下收了吧，不然在下可不保证做些什么要‘命’的事来，毕竟‘他’说了，只需留个活口，至于是光剩灵体还是半残，‘他’可不在乎。”姓胡的说到这里，冲慕容不怀好意地一笑，“再有，‘他’没说要留下这位，所以，如果到时你们反抗到我不得不取走这位的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你敢。”曹殷冷冷地瞪着姓胡的，两个字说的掷地有声。他伸出左手一拍窗框，一股寒气油然而生，顺着串着阴铃的绳子从一头一直迅速扩散到胡大夫手里的另一头，姓胡的反应也不慢，快速松手，只听“叮”的一声，阴铃连同绳子全部被寒气冻住了，一同掉到了地上。
    “不愧是‘鬼仙’，只用阴铃果然不行，不过‘鬼仙’也好，‘尸魃’也罢，都是不入流的东西，能敌得过‘他’么？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姓胡的说完，高举右手，只见右手的手掌中端坐着一尊通体漆黑的白泽像，正是祠堂里的那尊。瞬间，原本暗下来的天变得更加阴暗，一阵闷雷声从天而降。曹殷见状，双眼怒目圆睁，怒道：“住手！你这是要让全村的人都去死吗？！”
    姓胡的轻蔑地笑着，并没有回答曹殷的打算。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地响起来，震得地面嗡嗡作响，在场的满家人也开始慌了。
    “胡大夫！你这、这是在做什么？”满族长急问道，声音也颤抖了。
    “糟了！他这是要把湖中的所有阴魂唤进来，阴魂太多了，村子会遭殃！”曹殷转头对慕容道，“必须让他停下！”
    还没等他说完，便觉身边一阵风起，慕容突然对姓胡的发难，一掌劈了过去。姓胡的笑笑，好似早就知晓了他们的反应，只见他抬手一挥，一股力量从他的掌中发出，自己却摇身一躲，擦过了慕容的攻击。姓胡的那股掌气有目的地直冲院子的另一头，那是满月所在的位置。
    “啧！”曹殷一看那掌气的走向，暗道一声不好，赶忙也冲了出去。这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满月的存在，只是没有在意，没想到姓胡的也发现了。他料到他们不会见死不救，因此声东击西，选择攻击手无寸铁的满月，这用意十分明显，一是转移他们的注意让他们无暇顾及，二是借机试图削弱他们的力量。
    满月一直在院子的角落里听着他们的对话，她一头雾水，直到看到家人向曹殷他们发难。她刚想站出来阻止，就看到一道光向自己冲来，还没等到她反应，就发觉自己眼前一黑，一道身影护住自己向旁边躲去，待到自己缓过劲儿来，才发现护住自己的是曹殷。她心中一暖，刚想道谢，就看到曹殷的左臂涌出大量黑血，触目惊心。
    “啊！！”一时间，恐惧占满了心智，她尖叫了出来。
    【待续】
    第91章 鬼村之六世同堂（12）
    “靠！”慕容看到曹殷受伤，顿时怒从心起，重新提气，再次向姓胡的攻了过去。
    慕容是尸仙，一般的道人伤不到他分毫，姓胡的本也不例外，只可惜，白泽像对他的加持让他对战慕容游刃有余，慕容渐渐落于下风。曹殷失血过多，浑身的力量被抽走了大半，身边的满月费力地扶住他，温热的眼泪扑簌簌地砸到他的手背上，很暖。曹殷早已忘记接触生灵身上的体温是怎样的感觉，曹旸的身上也有生灵一样的温度，只可惜，不够暖。
    满月的哭泣让他的心静了下来，他现在还不能倒下，阴暗的空中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阴魂，再不采取措施，整个村子就完了。慕容与姓胡的交战，也已瞥见天空中的变化，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面华丽的铜镜，一个用力把它扔到了天上，瞬间，天空中的阴魂被铜镜的光吸引，暂时围绕在铜镜周围，没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但是这种状态坚持不了多久，慕容的力量在大量地消耗。
    “昆仑照尸镜！上古神器！在下还真是幸运！尸仙大人，在下收定你了！”姓胡的十分兴奋，看着自己的对手慕容略微吃力的样子不停地笑着，没来由地让人恶心。
    慕容紧蹙眉头，瞥了姓胡的一眼，他一向不会在嘴上讨赢，说大话的人结果通常都会很惨。他一个转身退到曹殷身边，一边戒备一边看了一眼曹殷的伤势，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还能撑一会儿……”曹殷这回出奇地没有用“无妨”两个字打发慕容，“你能帮我顶一会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