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乘风进义庄好一阵了,丁思集在外忧心忡忡地等了许久,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看看。踌躇一番,他咬牙埋头往里冲,正巧碰到沐乘风出来。
“沐大人”
丁思集见他平安无恙,终于放下悬着的一颗心。沐乘风却不似他热络,出言便叱“进来作甚,出去”
糊里糊涂的丁思集被他一掌推出义庄之外,猛的跌在地上。丁思集被摔得眼冒金星,等他回过神抬眼,只见沐乘风已经脱掉外袍,连同点燃的火折子扔进义庄之中。
火星碰到干枯的柴禾,干燥秋风再来助兴,瞬间就烧红半边天。
丁思集惊得瞠目结舌“烧了”
“走。”沐乘风信步过来,出口叫他离开。丁思集还是傻傻回不过神的样子,看着噬人火焰节节高涨,喃喃重复“这就烧了不能烧啊”
沐乘风口气依旧冷漠“不烧也罢,众人陪葬便是。”丁思集左右为难“俗话说入土为安,如今尸骨荡然无存,乃是对亡魂的大不敬。此地百姓极信鬼神之说,不好解释”
沐乘风冷哼一声“生死攸关还顾及虚礼,无知、荒唐。”
须臾义庄已成火海,原本以为定会有人家出来看热闹,至少里正村长该来骂一骂这些不敬先祖罔顾礼法的后生晚辈。哪知道等到义庄都快烧成灰了,村民也没有出现一个,反而来了几个熟识的衙门中人。
丁思集为官清廉体恤百姓,带出的人也个个有心。自打他去了州府,这群衙役就接过他手里的活,每日早晚巡逻检查疫情,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当丁思集逃跑以后,州府便派官兵来此捉拿他。县衙里的人自然不肯做有损丁思集的事,众人纷纷撂担子不干了,把烂摊子扔给州府收拾,这下洛水县没人管乱了套,州府的兵又好吃懒做,直把这片宁静祥和的地界搅得乌烟瘴气。百姓们也如惊弓之鸟,不敢擅自出门走动。
幸而众人大抵是在“韬光养晦”,平时双耳不闻窗外事,关键时候发现村子着火了,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大人”衙役们看见丁思集,激动地大喊“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丁思集也面露喜悦,完全没有官架子,笑着打招呼“是啊,刚刚才回来。你们最近怎么样”
不及寒暄两句,一衙役脸色忽然一沉,慎重地拉着丁思集要带他藏起来“大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先寻个地儿,您藏起来再说。”
丁思集知晓自己如今不便露面,点头道“好,送我们去西村,那处有个没人住的屋子。还有,先到村口接个人。”
“别抢别抢人人都有”
村口的白杨树下,左芝正被一群小乞丐围着,脏兮兮的小手纷纷朝她伸过去,她的裙子被摸得黑黢黢。孩子们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张着嘴要吃的,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包袱里的炊饼都拿出来,掰成小块一一分给他们。
“哎呀,没有了”僧多粥少,几个炊饼当然不够分。左芝为难地抖抖包袱,
一脸歉意看着孩子们“我没有吃的了不过我有银子银子可以买吃的”
说罢她又从荷包倒出银锞子,摊在手心数了数,准备一人发一个。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钻出个成年乞丐,仗着个头高大穿过孩群中间,一把抢了她手里的银子就跑。
“还来”
左芝气得跺脚,提起裙摆追着那人就跑,正巧碰到沐乘风几人回来,她赶紧指着那人大喊“抓住他他抢我银子”
沐乘风一听,足尖撩起地上一块石头就踢了过去,正中成年乞丐的额头,打得他趴了下去,鲜血也从头上流了下来,落进灰扑扑的黄泥路里。两个衙役见有人公然抢劫,赶紧过去把此人捉住。
“还给我”左芝气鼓鼓过去抢回银子,瞪了这乞丐一眼,骂道“这么大的个头还跟小孩儿抢东西,羞不羞”
丁思集匆匆跑近,眸色焦急居然胜过沐乘风,张口就问“吱吱姑娘你没事吧此人有没有伤到你”
左芝满是骄傲的样子,道“当然没有我这么厉害,谁敢伤我”
丁思集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审问此人“你是何人为何抢夺他人财物”
“吃、吃嘿,吃”
这成年乞丐被衙役反拧着手,并没有哭喊求饶,反而一直傻笑不断,嘴里也说着胡话。这时衙役仔细一瞧,道“大人我认得他,他叫杨大头,是个傻子,住在村子里边儿。”
左芝一见抢东西的是个傻子便没了脾气,皱着眉头说“傻的啊那算了,我不跟他计较。”
丁思集问“他家里人呢疫病未除,这种时候应当减少走动才是。”
衙役道“他是捡来的,杨家奶奶前些日子得病死了,所以才没有人管。想是这样才跑了出来。”言毕他又指着那群小乞丐,“那些孤儿也是没了爹娘,众人都怕染病不敢收留,心善的还送些剩饭给他们,可也只能接济一时,如今这光景唉。”
这下轮到丁思集头痛了,他想想道“先找个空屋子都安置了吧,其他的我来想法子。”
沐乘风不掺和这些琐事,只是走过去握住左芝的手,垂眸淡淡问“痛不痛”
左芝尚未发觉受了伤,经他一说才低头看手,只见手背上一道不算明显的指甲划痕,微微渗出血珠。她无所谓道“不痛,你不说我还没感觉呢”
冰凉如雪的指尖轻轻抚上这道划痕,沐乘风细心揩去上面的脏污,语气中就像他自己受了伤一般,含着几分疼痛难耐“我给你上药。”
衙役们把流浪的大小乞丐带去一座废弃的寺庙,沐乘风几人则按照茶嫂的指示去了西村,找到跛脚家的老屋,暂时藏身在此。
跛脚以前是教书先生,老屋坐落在相对清静雅致的地方,离村里其他人家很远。屋后面不远就是河,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哗啦啦的河水淌过的声音,厨房外面还有一窝竹子,四季常青,风吹过后叶子沙沙作响。
“木头柿子”
左芝在院角发现一棵柿子树,惊奇地大呼小叫“原来柿子是长树上的呀我第一次见呢,木头快给我摘一个,我尝尝甜不甜。”
沐乘风在屋子里面,闻言才要走出来。丁思集就在她身旁,遂笑道“这柿子还不能吃。”左芝不解“为什么不能吃”
丁思集摘下一个递给她“柿子青黄色就说明尚未成熟,吃着涩口。要捂熟变软了才可以吃。”
左芝捏捏硬梆梆的柿子,表情懵懂可爱“柿子不在树上熟四季豆,那要怎么捂放被窝里”
“呵呵”丁思集被她逗笑,眉眼齐齐弯起,“那样恐怕不行,我们一般都用麸子稻草捂。”
左芝恍然大悟“是这样呀”她把柿子塞给丁思集,“那你捂几个给我吃,要很甜很甜的那种。”
丁思集微微脸红,低着眼小声答应“好。”
当晚他们歇在了老屋。劳顿一天,左芝趴在床上就不想起来,把脸埋进稻谷味道的枕头里,吚吚呜呜喊累。
“腿痛死了腰要断了”
沐乘风取了包袱里的伤药过来“把手给我。”
左芝躺着一动不动,犯了懒病似的说道“我手抬不起来了”
沐乘风也不介她这般懒怠,自行牵起她的手,一点点把药膏涂在她细嫩的手背之上。
手背凉凉的很舒服,又小又破的屋子被一盏小小油灯就照得亮堂堂,竟然格外温馨。左芝有些享受这样的气氛,眨眨月眸“木头,这个屋子好像有人住。”
沐乘风专心上药目不转睛“庭院整洁被褥干净,只有桌上薄尘未扫,看样子跛脚的确回过这里。”
“但是他去哪里了呢没回寨子也不去茶嫂家,更不在这里,好奇怪哦。”左芝纳闷了一会儿,又道“木头,你说以后我们也去乡下住好不好然后种种田养养花什么的嗯,还可以吃自家栽的果子肯定好玩儿。”
上好了药,沐乘风给她吹了吹伤口“呼还疼么”
左芝抿着唇笑,如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娇滴滴道“说了不疼啦。但是我觉着背上发痒,木头替我挠挠。”
说着她就解开衣裳转过去,把光滑白嫩的背脊暴露在他眼前。她撩起头发,反手指着背部,道“肯定是有小虫子咬我,这里的床不干净。”
“没有疙瘩。”沐乘风并未瞧见蚊虫叮咬的肿包,不过还是听话地把手放上去,指尖在羊脂般温软细腻的肌肤上轻轻抓挠。痒意似乎从左芝身上传递到了他手指,只一瞬间窜便全身。
左芝惬意的哼哼“嗯真舒服,木头再用力些”
烧好热水来请两人洗漱的丁思集在门外听到这句话,赶紧把脚缩了回去,狼狈逃回自己房间。
“行了木头,不痒了。”
挠了一会儿左芝开口叫沐乘风停下,可是沐乘风只是收回了指尖,很快又把整个手掌搭上了她的背脊。他的掌心十分滚烫,就像携了一团火焰。
左芝回头问他“怎么了”
“吱吱。”沐乘风很难得这样叫她小名,他的手顺着光溜溜的背脊滑至纤巧的腰侧,倏然捏紧,有些狠力掌握她的意味。他在她耳畔启唇,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你想不想与我生小木头”
左芝一怔,反应过来之后欣喜若狂。
这块朽木头开窍了
她啄木鸟般点头,怕他反悔赶紧道“想想想你今天想生是不是咱们马上就生,快来呀木头”
沐乘风看她急不可耐的模样轻轻一笑,把她身子翻转过来,低头便吻了上去。
才含住那双甘甜的小嘴,外间骤然响起劈天裂地的砸门声。
“大人大人”白日的衙役找了过来,急得声音变调,“大人,出大事了那群乞丐好像染上了瘟疫”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我去喘口气儿
s吱吱和木头的红烧肉会不走寻常路,是在很特殊的场景下突然爆发滴擦亮眼等着哟hohoho
、第三十章 舍生妻义
衙役们把乞丐们安置在寺庙以后,又回衙门仓库拿了些米粮,带到庙里支起锅架,煮上浓粥蒸好馒头,分给一群乞儿吃。晚间,几个衙役抱着搜集来的旧褥子棉被,打算给他们铺床过夜。
不料好几个乞儿都无精打采缩在墙角,恹恹的模样,身边还有呕物。衙役一问,才晓得他们不舒服已经好几日了,但是孤儿没有家人关心照料,更无钱求医问药,便一直这般拖着。其中又属大傻子杨大头病得最厉害,白日吃的九个大馒头全都吐了出来,还有腹泻症状,此时更是发起烧来,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衙役们一瞧这模样,心脏“咯噔”沉了下去,想着坏事了这些人染上了时疫于是赶紧去跛脚家求助丁思集。
丁思集与沐乘风闻讯匆匆出门,左芝也穿好衣服执意要跟去看。她白天才帮过这群小屁孩儿,又差点吃了那大傻子的亏,这么大的人情他们还没偿还,怎么能就这样染病死了呢
破旧的土地庙在半山腰上,山路本就不好走,夜路更是难以前行,左芝跌跌撞撞跟着他们,摔得膝盖都破了,终于到了寺庙门前。只见几个衙役手持火把,蒙面掩鼻站得老远,谁也不敢进庙里去看,忌惮极了。
丁思集一到,提步就往里走,衙役们赶紧拦住他“大人去不得这疫病实在厉害,染上的人没一个能活,您别去看了”
丁思集焦得嘴唇起泡,道“不看怎么行我乃洛水县的父母官,怎能放任不管”
衙役也急,百般劝道“咱们好不容易才把疫情压了下来,您也侥幸逃过一劫。如今万万不能再冒险了大人算了吧,这回染病的人多,兴许摸一摸都会被传染”
丁思集不听劝,固执地要进去“让开”
衙役们确实害怕染病,也是真心为丁思集好,几人死命抱住他“时疫发作凶猛,杨大头浑身长满疹子,皮肤都被抓烂了,流脓又淌血的,怕是没救了大人您就听小的们一劝,千万别进去,万一被他抓伤,那是必死无疑啊”
左芝闻言,忽然觉得成百上千条毛虫爬到了她背上,全身也发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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