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椿纪》第十七回 夜笼江心月影袭

    舟行数十里夜已深沉,江两岸白雪皑皑的山崖在夜幕中也只留下了依稀可见的轮廓,那些怪石突兀而出,犬牙交错,沉寂而阴诡。
    船头推开黑滚滚的江水发出阵阵哗哗声,掀起的音波碰撞在两岸的石壁上,捂在峡谷里回荡,只把四围的其他声响都吞没得一干二净。
    舱里昏黄的灯光,将一个青年的影子照在窗棱上,从两岸山头的草垛看去如浮灯一般明显。
    前面便是云台山,之所以得此名,是因那山头有一个犄角常年山岚环绕,直伸江心。
    “嗖嗖嗖…”
    从两边的草丛中接连探出了十来只飞爪,准确的勾住了那个犄角处。一群黑影便借着绳索从两边的山头上敏捷的摆荡而下,精准又悄无声息的落在甲板的各处。那些黑影脚一站定便齐整的卸下了腰间的套索。
    而这时船尾刚刚行过那块突石,只留下空中密密麻麻的绳索还在夜晚的峡风中飘来荡去,就像一群吊死鬼。
    一个黑影用手指了指窗户上的那个影子,一发袖箭便嗖的从另一个黑影的手中飞出,随着明纸破裂发出的极轻微的噗呲声透窗而入,直穿那个青年的头部,那人影便消失在了窗户上。
    黑影竖起了两根手指指向船舱的方位,十多个黑衣人便齐刷刷的拔出了腰间的弯月匕首,朝船舱奔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响动,甚至连脚步的声音都没有。
    待到了窗边,一个黑衣人戳开明纸,放出一只眠蛾。蛾影在船舱的正中扑闪着翅膀,撒下了无数细碎的粉末。
    那个黑衣人跑回到舱边对着其余的人竖了下大拇指,现下那舱中各人应已沉沉睡去。
    “咚”那个带头的黑衣人一脚踹开了舱门,七八个带刀刺客蜂拥而上。只见吴观已经鼻息深沉,身边的篮子里放着两个可爱的婴孩儿,而其余各人也正在床铺上歇息。唯有桌上倒着刚才那个青年的尸体,头死死埋桌面上,头上插着袖箭的位置鲜血泉涌,看来已经死透了。
    那带头的刺客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弯月匕首便如落雨一般朝着沉睡的众人砍去,随着骨肉撕裂的声音,喷涌的鲜血如暴雨般在舱内飞溅着,把房顶和四围都染成了红色,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儿瞬间弥漫开来。
    那个头目看着两个婴儿,分辨了一下便决定两个一起抱走。走出舱门的他此刻心满意足地说出了第一句话:“可以停了。”
    只听另一个人说到:“大哥,再行半个时辰就到龙门山了。进了卫国的地界,怕是有人接应他们。”
    “我们不用到临墨,中途便靠岸,从小路去顺山。到了据点就安全了。”
    可那些刺客似乎还不罢休,疯狂的砍杀着,他们的黑色面巾已经被吸饱了血液,顺着他们的下巴滴了下来。可是并没有人停手,他们似乎都深陷在这场杀戮的盛宴里不能自拔。
    “哈哈哈哈哈…”船舱中开始传出不正常的笑声,格外癫狂嗜血。
    “怎么还不停手?”带头的刺客一边朝着舱内吼到,一边冲进了门。床上本应被砍的四分五裂的尸体现下全成了森森白骨,覆盖着无法计数的硕大肥蛆。刚才还飞溅的血液全都消失了,空气尽是腐烂的恶臭。
    四周的木板上凭空出现了无数的孔洞,那些孔洞开始分化出像皮肤一样的褶皱,长出浓密翘卷的长毛,随着那皮肤次第打开,无数双流着血泪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那地狱般的场景震得他无法移动,他只看那些癫狂的手下口吐血沫,翻着白眼,可手中的匕首依然不停划拉着,一改方向朝他步步紧逼,可他有如石化无法反抗,惨叫着看着自己的手脚纷纷被砍下。
    伴随接连而起砰砰声,他的头已经掉到了地板上,他瞪着惊恐的双眼诧异的看着自己被削成一个人棍的躯干,正立在他的眼前。
    “看见冥渊的感觉怎么样?”一阵冷峻的男声传入他的耳朵,他喘着粗气回过神来,只看见眼前跑着数十只玫色的灵蝶,那些手下已经纷纷倒地,很多条麻绳就如同有生命一般,将他们结结实实的捆绑起来。
    眼前一阵极亮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俯在一旁喘着粗气。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还是那个冷峻的男声从光源处传来,刺客头头眯着眼看着几个人影走到了光前。
    “无可奉告。”能从这样的幻境中速度回过神来,看来这个刺客头目还是有些斤两。
    那光线中的人影渐渐走到他面前,他看清了这个人的面貌,是卫国的世子。
    “你怎么会有防备的。”他心中充满了疑问。
    “错就错在寻常加水都是灌满即可,而这群人倒好,还送了几个新桶子。旧桶上有海客渡的官印,他们拿走桶子无非就是想要给你们一个确凿的信息——有船从那过来了。这就让我确定,有一伙人在打探从海客渡开过来船。”
    “哼,都说卫国的世子聪明,没想到就这么小的一个破绽就栽了跟头。”刺客头子悻悻说到,“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神都不想让这个孩子活。”
    “果然是四御台的人。”宋瞬莹这一句话冷硬非常。
    “是吗?”霖箬讥诮着,从霖忆的手里拿了一颗起爆弹,走到那人面前,语气里充满了让人难以捉摸的阴狠,“看来芳主也被他骗了。但我不是好骗的人,如果你不说,这个起爆弹就会在你肚子爆开。我倒是乐意江里的鱼能吃得一顿好的。”
    “若不是四御台的话,还会有谁沿路追杀我们呢?”栗歆筠有些疑惑。
    “我来给他个明白。我们在海客渡已经和四御台的人交过手,他们最紧要的目标并不是这个孩子,但是你不一样,你就是冲着孩子来的;”霖箬冷哼了一声,在那个刺客面前踱着步,“其次,和我们交手的四御台杀手刚刚才走,神都那边按理不会知道海客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偏就你们这伙人这么笃定这个孩子一定会乘船过来?”
    “你的意思是……”霖忆刚才还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突然放了下来,仿佛他也突然想通了这个问题。
    霖箬挑着左眉,用力捏着那个刺客的下巴,把起爆弹紧紧地抵在他的唇边:“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你们不仅知道海客渡发生了什么,你们还知道哪些人活着。那什么人会知道海客渡发生了什么呢?”
    栗歆筠心里一毛:“那些魁是这伙人放出来的?”
    霖箬摇了摇头:“就这些个烂番薯,连芳主的幻术都抵不住,怎么有本事控得住魁?看来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现在回想当晚,那魁尸的种种举动似乎目的都不是在杀我们,他甚至有一次伸手用吴观的命逼我交孩子,只是我现在才想通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它手上那枚戒指,一看就不是他活着的时候就有的东西,成色太新。现在回想,那戒指似乎是用来找孩子的。”
    栗歆筠的脸沉了下来,众人第一次看他露出这么愤怒的神色,说着便一脚踹在哪个刺客的肩头:“若是有什么厉害人物,为了自己的目的就毫不在意屠了一个县的人,我也是不会轻饶他的!”
    这一脚显然不轻,刺客轻哼了一声便侧倒在了地上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宋瞬莹看着他轻狂的样子,火冒三丈。
    “我笑你们自作聪明,古往今来可曾有人控的住那血魃?这都是神迹,”那刺客颇为得意,眼神里的狂热如同不停堆起的潮汐越来越剧烈,“凡人终将奉献!”
    “拦住他!”霖忆看着那癫狂的刺客一口咬向了霖箬的手掌,霖箬只觉得双手一疼抽手之际,那枚起爆弹就被他吞入腹中,瞬间就在甲板上炸出了一堆烂肉。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霖忆走到霖箬身旁,看他的手指头已经被咬出了两道深深的紫青色印记,“疼不疼?”
    霖箬勉强得摇了摇头:“应该是什么邪教吧。”
    “传说中月神常曦掌管着瀛洲的秩序与混乱,就像是瀛洲的双月。东升西沉者为皓,月光皎洁,代表了秩序是常曦的神格,吴观他们这群剑客就信奉此月。西升东沉者为晦,常现血色月影,代表的是神罚,是月神的另外一面。”霖忆向众人解释道,“我在游学那年,正好碰到渭河改道……”
    宋瞬莹听到这里便接了下去:“你是不是说三芮贪墨的事情?”
    霖忆点了点:“本来只是水灾,但神都直隶三个抚台衙门的父母官尽然把拨下的赈灾粮替换成了空心粮,饿死了不少人。后来查下来,只是不痛不痒的罚俸和降职了事而已。”
    “那是当然,芮境内直隶的抚台一惯都是皇亲担任,”宋瞬莹听到这里已经是气极,“不过后来那三个抚台不是都被人灭了满门么?”
    “恩,一夜之间,全都死了。奇就奇在,后来查出来参与的人数众多,那些人家里都拜影月,被抓时全都喊着‘凡人终将奉献’殉教而死。官府告示上说是‘影教’作祟,后来还清缴了一阵子。没想到现在还有。”
    “若是这群人只是冲着贪官污吏而去,也不能算邪教。可海客渡的百姓,终是一笔血债,是要还的!”栗歆筠狠狠的说道。
    “对,”霖箬表示同意,“若想想这个地下的教派若是有能力控制血魃,那他们的目的就不仅仅是几个贪官一个遗孤那么简单了。这么几处人都在追杀他,畋国的遗孤有大秘密……”
    霖箬话到此处,本想去看看那些倒下的刺客里还有没有活口,可就在抬脚的一刹那,居然发现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霖忆他们的身体也是如此,现下几人就都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灯火下他们的影子被拉长了数倍,违背了光影的原理,四个人的影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汇集于船尾的一处。
    霖箬惊觉这仿佛是海客渡那晚魁尸用来操控锹甲的那种法术!
    而从那黑暗中隐隐走出了一个带着面罩的人,满头银发正在随风飘动,只见他手臂一挥,霖箬的手突然生出好大的劲力,一掌向栗歆筠的太阳穴挥去,而他的也只觉脑门一疼,眼前便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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