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澜冷笑着将那朱笔掷开了,哼道:“孤倒觉得,这是歪打正着了。”
第一百三十章
淮王名为朝觐实则心怀不轨被人首告的事很是掀起了些议论。原因无他,只因为若按昌平帝算,李溶确实是最正统的一个。他父亲当年被立为太子,昌平帝告祭过太庙昭告过天下,再名正言顺不过。若非厉王父子逆乱之事,皇位绝不会旁落当今。
但臣子们惊讶的并非他因谋逆之嫌见拘,而是惊讶于他竟然到如今才被猜嫌。
“倘若按照古之贤王故事,这个位子禅还他也是该当的……”陈勉小声对邵可孺嘀咕道,语气是他一贯的混不吝:“说不定就是因为老子想不开了要当古之圣贤了,儿子不肯咯,啷个晓得内?”
邵可孺恨不得厚底官靴脱下来塞他嘴里头去,低声呵斥他:“你个老陈休得胡言,三法司可正在查这逆案呢,你叫人绑去西市腰斩,我可不与你赡养妻子的。”
“龟儿子才要你赡养!”陈勉哼了一声,倒也自知失言,眼角余光瞄见一袭绯衣翩翩而来,自己也闭上了嘴。
孟惟这回倒是没在听见他和人说小话,而是低声同谢别说道:“李澄昨夜醒了,鲁王殿下看起来吓破了胆子,倒识相得很。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被羁的淮王亲卫和他自己的亲卫都交了出来……学生以为,杨将军可堪大任……”
谢别无声地看向他,片刻后垂了眼,轻轻叹息了一声,为难款曲得至于缱绻:“你这是要把本相架在火上烤啊。”
“太子殿下信重师相。”孟惟微微一笑,是一种很笃定明朗的神气。谢别端详着他,抿了抿唇,却也并未再出言反对,沉默了一会,才徐徐道:“黎元安说,让鲁王觐见天子并非什么坏事。鲁王性情柔弱,陛下又待他一向亲厚……”
“当是无碍的。殿下那里,学生再去劝一劝。”孟惟想了想,露出了些笑意:“太子殿下也非不可晓之以理的,学生颇有些把握,师相无需忧心。”
孟惟为此很是思索了一番说辞,不料李澜却意外地通情达理,摆了摆手便应允了。小孟学士未及疑惑,便见太子殿下抬头望向乾元宫那里,低声道:“黎掌院说了,父皇见了他,兴许能好……孤只要父皇好起来……反正,等到父皇好起来了,自然就只要澜儿了。”
孟惟挑了挑眉,端详着小太子面上的喜色和期冀,到了嘴边的劝说都显得太煞风景,斟酌一番后深以为时机并不恰当——小太子叫满怀的柔情幻想蒙瞎了眼,全然没有想过皇帝清醒之后极有可能的暴怒和发落。
可惜这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目前看来皇帝一时还不会好转,他不愿意扫兴,便只是欠身应是。
照例忙到夜里,李澜沐浴既毕,一如既往地问起他父皇:“父皇可已经服药睡下了吗?”
乐然低头为他整理衣袍,诺道:“陛下应当已经睡下了……殿下可要去看看么?”
李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走吧,去看看。”
这回便轮到乐然惊讶了。其实自从那日自承李沦后,小祖宗虽然对陛下的关切不减,但除了割血做药引,跑乾元宫也不及往日殷勤了。
黎掌院的阻拦确乎有效,但他自幼服侍李澜,自然知道殿下其实是很有些伤心了的。将心比心,若是他遇见这样的事,他心里恐怕也受不了——不论是遇上皇帝这样的,还是遇上太子这样的,哪个都受不了。
但李言睡得却比李澜想的要晚些。李澜进去的时候,乐意正俯身试图把琼从龙床上抱出来,回身看见小太子眉梢微挑,不知怎么地想,这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形状。倘若陛下看见了,怕是要生气的。
继而心内又觉得荒唐悲凉,皇帝这几日总是抱着兔子神志恍惚地念叨什么谁是谁的话,看着李澜也不怎么叫李沦了,只是恍惚和落泪,黎掌院说这是要好了,可谁知道皇帝真的好了之后又会做出什么来?
他虽然自幼就在皇帝身边服侍,可这番被胁作了从逆的歹人,实在不指望皇帝会姑息——追究下来,怕不是要比旁人更多挨两刀。
李澜自是不知乐意心中波澜百转,自顾自走到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父皇的睡颜。
李言本来是抱着兔子睡的,兔子叫乐意拎走了,另塞了个特意赶制的软枕在皇帝怀里叫他搂着。
李澜盯着那个软枕,恨不得抽出来把自己换上去,就这样盯了半晌,盯得乐然心里发毛,乐意疑心他起了歹心的时候,却听他低声向他父皇说:“澜儿过两日叫那个哭包来看父皇……父皇可不要认错他。”
“父皇……绝不许认错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李澄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手还在微微发抖。精干沉默的侍从小心地扶了他一把,李澄拍了拍他的手腕,仰头看着那轩昂的宫宇,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那侍从便在后头目送着他,面上露出些关切的颜色来。恰李澄回头看见了,便腼腆地笑出来,向他摆了摆手:“廿三,你先去吧,本王不会有事的。”
廿三听了点了点头,跳上马车,驾着向另一处去了。
奉旨来接迎鲁王的大珰看了忍不住奇道:“殿下的车架怎么不在宫门口候着?”
李澄摇了摇头,说:“公公不必忧心,小王另有事叫他去做,到时候自会来接的。”
那大珰点了点头,继而笑道:“不知是何要事?”
“也没什么。”李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小王忽然想吃莲子了……莲子煨起来费工夫,需得叫他们赶紧准备上,回去才能吃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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