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心里却又是一动,隔着官服按住了胸前挂着的那个梅花金锞子,半晌才道:quot;微臣的身家性命尽付殿下了,倘若有什么变故,请殿下务必遣人来告。quot;
李澜看他一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quot;知道啦本王还当你胆子大得很。李沦要是死了,本王就叫乐然来和你说。你先想法子,不管怎么样,先别叫你师相知道。quot;
说着从他手中抽出了写好的诏书,袖了就走。
孟惟站在原地,隔着门扉目送李澜走远了,像是忽然失了力气,兀自坐倒,半晌才觉出来,里衣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浸湿了。
他伸手到领子里去,抓住了胸前挂着的金梅花锞子,用指尖一笔一划,描着这金锞子背后那个花押。
李澜回去之后没有急着将那诏书发下去,而是脱了衣裳钻进了被窝里。
李言觉浅,自然是被他惊动了,迷迷糊糊地问:quot;澜儿?quot;
李澜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quot;澜儿睡不着,去和琼玩了会儿。quot;
李言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抱住他,说:quot;你啊,半夜不睡,就知道胡闹……quot;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皇帝并不以为意,只十分温柔地哄道:quot;好了,睡吧。quot;
李澜在夜色里端详着他父皇眉目的轮廓,凑过去又亲了一口,满心甜蜜地想:父皇终于要是我一个人的了。
隔日午后,乐然奉旨出宫宣诏,是贬斥工部侍郎。
他同样是悬着一颗心。
袖里装了两分诏书,同样是诏出中枢,一样有朱笔御批,一样盖着玉玺,一份是天子过目过的贬斥之诏,一份是天子一无所知的赐死诏。
乐然服侍了李澜十多年,昨夜才第一次看到李澜提笔写字朱笔流转间,一横一竖转折勾提,都和当今天子用笔一模一样。他眼睁睁看着李澜写了那几个字,再重看时,仍旧觉得就是皇帝的亲笔写的。
诏书虽伪,但是天衣无缝。乐然想,做傻王爷的管家固然是好的,但哪比得上做宫里的大总管呢?那是大臣们都要费力巴结的。君不见权势滔天如谢相,哪回给他传旨,不能得些金叶银锭的赏赐呢……清正的二楞子当然是有的,但真的位高权重,但凡玲珑些,就不会与天子身边的内侍交情太恶。
想到谢相,乐然陡然生了些怯意,转念一想,写这封诏书的小孟舍人正是谢相仅有的得意门生,便又呼出了一口浊气。
宫中数得上的大貂珰打发了义子去给孟惟报信后,稳稳地坐上了车,用多年不用的乡音暗自念了一句俚语:quot;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干肯定是要被六哥儿恁死的,不如他娘干了!quot;
李言午后是惯例小憩的,何况他这几日身上一直不好,喝的药里更加了许多安神的方剂,是以睡了一个多时辰,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睁开眼,看见李澜正坐在他床前,他最心爱的小儿子两眼晶亮,面上带着喜色,递了茶盏给他。
李言揉了揉眉心半支起身子,李澜会意,将茶盏递到他唇边,李言低头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轻声问:quot;澜儿,什么事这么高兴?quot;
李澜笑着搁下茶盏,抱着他蹭了蹭,说:quot;父皇以后都不用再为李沦生气了父皇终于可以立澜儿做太子啦!这样澜儿就可以一直一直在宫里陪着父皇啦!quot;
李言却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高兴,皇帝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quot;你说……什么?quot;
李澜歪了歪头,重复道:quot;李沦死了,父皇可以立澜儿做太子啦!quot;
李言抬手掩住了嘴唇,咳嗽了两声,李澜去给他拍背,李言猛地一下挣开了他,涩声道:quot;你要做……你要做太子?咳咳咳……李沦呢……李沦是怎么、怎么死的……怎么死的?quot;
quot;澜儿知道父皇下不去手,澜儿想法子写了个诏书,把李沦赐死了。quot;李澜有些骄傲地说着,竟似邀功。但看李言咳嗽得厉害,十分担心地又递过了茶盏:quot;父皇怎么?父皇……不高兴吗?quot;
李言只觉得整个胸口都疼得厉害,连吸气都让他疼得打颤,一股股腥气直从喉头往上冒,耳边嗡嗡有声,眼前也模糊得厉害。
只模糊地听得几句李澜兴奋的话语。
李沦死了。
父皇可以立澜儿做太子了。
澜儿想法子写了个诏书,盖了玉玺,把李沦赐死了。
李言死死地盯着他,不知怎么,依稀想起了当年谢别忧心忡忡地劝诫。
quot;陛下不与臣子亲近,如今病中,更连宫人都不让近身,只独宠六哥儿一人……倘若六哥儿不是真的傻,隔绝中外何等轻易?quot;
自己当时是怎么答的?
quot;澜儿天真无邪,子念委实多虑。quot;
李言低低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厉害,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表达他此刻满心的荒谬,皇帝甚至用力捶了捶床榻。
李澜眨了眨眼睛,他觉得父皇笑该是因为高兴,但李言脸上的表情让他没法觉得是高兴,小皇子有些慌神,轻声唤他:quot;父皇……?quot;
李言抬手掩住唇,似乎是笑得厉害,呛咳起来,李澜越发觉得不对,按着他的肩膀强行拨开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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