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流年遍开花》第 1 部分

    寂静流年遍开花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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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我家楼上住的是一家子的医生。
    这个繁华的大城市里,有人有钱,有人没钱,可是没有可能没有人没病,换句话说,每个人在生病面前是平等的,只是等级不同而已。
    我暗自觉得上帝也就在这个上面有点脑袋。
    楼上那两口子,说起名字估计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提起头衔和事迹,基本人尽皆知,老中年们都是东华医院的,这个医院我们这里最大的,床位最多的,三级甲等医院,全国百佳医院,同时也是收费最高的,地段最好的医院。
    他是中科院的院士,肝胆外科的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她是妇产科主任,王淑贞的徒弟。
    奇怪的是他们两个都没孩子,不孕不育的几率基本可以排除,那个年代想做丁克族还是需要承受比较大的心理压力的,可是他们做到了。
    我三岁时候,通过我爷爷认了他们干爸干妈,老来得女的他们很高兴,把那种塑料的针筒,注sy,青霉素送给我做启蒙教学用品,结果我家的娃娃上,都被我灌注了三个单位的青霉素,我妈在我七岁时候,实在觉得发酵后的青霉素没有什么升值的可能,通通的都把娃娃扔了,想起来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实习工作。
    当年我高考填志愿时候,干爸干妈给我列出了一个系列的医学院,全被我扔给我们班上那些狂热的医学分子,那些人后来把头盖骨当面具,把尾骨当作钥匙链,上组织胚胎学拍了一张又一张生殖器官的细胞图片,到了临床实习时候终于没什么动静了,回来就抱着我大哭,说是我是害他们的罪魁祸首,让我对他们负责。
    综上所述,我干爸干妈是那种很牛的,很善良的,但是经常好心做错事的那种。
    从小,我就对医院和医生有种害怕和亲近同时并存的感觉,不过所幸的是我的身体心理状态一向都好,即使在德国过的四年时间,我还是没有患上除了感冒发烧之外的病。
    可是我的小妹妹喻璐就不同了,她从小体弱多病,还有轻度抑郁症。
    也许是医生很讨厌自己周围有病恹恹的人,我干爸干妈一点都不喜欢喻璐,他们一段时间内很狂热的想调理她,可是喻璐一听到每天坚持跑三千米,做五十个仰卧起坐就哆嗦了,连忙问,“有没有药吃啊?”
    这就是中国人的通病,有病就要吃药,完全依靠外界,失去本能。
    我干爸是肝胆外科的,脾气不好,当即就吼道,“你天天吃药,干嘛的,将来想指望我c刀把你的肝给切了还是什么的?”
    小妹委屈了,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继而我干爸就开始追忆我的健壮身体,“喻夕上次发烧,怎么来着的?还没去医院就好了。”
    我c话,“是绕了c场跑了两圈,回家倒头睡了一觉,就好了。”
    他立刻借题发挥,“看看,就是运动,生命在于运动。”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就比一般小孩子皮,跌打的皮外伤受了不少,内伤倒是少之又少,以前上学时候每天早上都要跟干爸跑个三千米,运动完了身体好,心情也好,根本没患上抑郁症的可能。
    反倒是肺活量练的很大,嗓门也大,脾气也越来越跟干爸一样,又急又坏。
    喻璐的抑郁症,我不说啥,都是我家爸妈宠的。
    我跟他们不亲,期间还被遗弃过,喻璐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厉害,整天唉声叹气的,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句子,什么“花落人亡两不知”,“春花秋月何时了”,没事就哭,哭完了就自残,自残完了再哭,喊疼。
    高中休学了两年在那里,同龄人基本已经上了大学了,高中校长跟我爸交情好,决定让她多读一年就算毕业了,结果她看到书本就倒在床上,“头好晕啊,好难受啊。”
    再也没人敢提这件事了。
    你说有什么办法,我小时候迷上打篮球,逃课不读书,成绩考了一塌糊涂回来,我妈一个巴掌扇上去,“你要考不上实验中学看你敢回家。”于是我乖乖的捂着脸回房间百~万小!说,一点要死要活的念头都没有。
    所以抑郁症都是被宠的,生活条件太好了,才会无病呻吟,要是生活的跟农民一样贫瘠,谁会考虑精神上的事情,能吃饱就不错了。
    她最近倒是有点好转的趋势,我周末回家拿衣服的时候,看到她在电脑面前聊天,qqsn一起开着,那个讨厌的企鹅还不停的呱呱叫,很烦人。
    面露喜色,小女人的娇羞。
    我估计她搞了什么网恋,乘她上厕所时候我瞥了一眼,那男的名字是一串我无法辨认的火星文,聊天窗口里面的内容挺r麻的,我跟童若阡恋爱时候都没说话那么r麻的话,“宝贝老婆,我想你了,来,么一个。”
    “我也想你了,老公,¥%ap;ap;ap;家族刚才来踩人了,呜呜呜,偶跳不过人家,你要帮我。”
    “乖宝贝,我在商场买衣服,等会我去把超哥他们一起叫上去踢场子给你出气。”
    我彻底的没有想法了,然后默默的离开她的房间,小保姆鲜榨了橙汁,放在我的桌子上,忘了放糖,有点苦,可是我并没在意。
    忽然开始坏笑起来,真的不想自己变的那么无耻,可是,不邪恶又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所以选择沉默。
    出门时候就听到干爸在楼上骂学生的声音,他最近脾气超级坏,因为自己强迫自己戒了烟,时常跟我抱怨,没了烟就觉得没了发泄的对象,我买了很多话梅糖之类的,他不爱吃,都给干妈拿到医院分给小护士去了。
    其实很多人都觉得医生应该是一个健康的形象,按时饮食,戒烟戒酒,生活规律,可是医生也是人,尤其是中国的外科医生,诊断和手术压力大,不抽烟不喝酒基本是异类了。
    童若阡以前抽烟抽的也很凶,一天一包,可是他手指和牙齿都干干净净的,有次我骂他没心没肺,他指指自己的肺说,“这里都黑了。”然后继续往下,“心,也快了。”
    伸出苍白的手,“这是每天用碘伏刷手的结果。”
    我难受了,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继续忍受着他若即若离的折磨。
    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呆,我想还是赶快回学校比较好,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可是忽然心情一下子就变的很糟糕,外面是秋意盎然的艳阳天,我心底却一片阴霾。
    我就觉得童若阡是个王八蛋,过去的那么多时间内,我都没有这么恨过他。
    他骄傲,太骄傲了,跟我谈恋爱时候,他敢跟他老师叫板也就算了,好歹人都要看在我干爸面子上,再者也知道我亲爸是谁,可是跟我分手的时候,他笑着说,“喻夕,你要明白,我当初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干爸的地位,也不是因为你家的权势,你就是你,当初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所以现在我跟你分手,也是因为不再喜欢你这个人。”
    “如果我那么想要留在东华医院,怎么能跟你分手呢。”
    我那时候只是轻轻的摇摇头,“童若阡,你真是不会妥协的一个人。”
    平静分手。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段对话传到我干爸耳朵里去了,他气的抽了一包烟,把肝胆外科医生办公室的会诊桌子拍的震了三震,“不稀罕,不稀罕好啊,那就让他不稀罕。”
    那天下午给小本科生上外科学概论,居然那堂课下课之后,他都走到了药学院了,班级里所有人都僵着说,“这个教授,好恐怖啊,简直是老年版的哥拉斯。”
    这是我同学后来告诉我的,恰巧东华医院是我读的大学的第一附属医院。
    于是童若阡被发配到郊区最大的中医院,天天与耳熟能详的g肠疾病为伍,想来我又是恨他,又是可怜他,又是觉得对不起他。
    是他要跟我分手的唉,反倒是我是罪魁祸首。
    我真的开始想念他了,我走到中央广场的水池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什么都不想去想。
    只是去想,他那么的骄傲,那么的骄傲,连头都不肯轻易的低一下。
    跟我真是截然相反。
    所以才会喜欢上他的吧,那么用尽的去迁就,顺服自己的脾气,可是狐狸被小王子驯服了,小王子却惦记他的玫瑰花。
    从分手那天开始,到如今,已然两年有余。
    第 2 章
    那天晚上我正在宿舍里看日剧,挺搞笑的萤之光,笑得我一抽一搐。
    本来那天我没打算用日剧来打发时间的,可是室友出去了,过生日去了,就剩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买了瓶啤酒,光着脚丫,看日剧。
    秋日的夜间都是凉风习习的,很是舒爽。
    我觉得雨宫莹是傻的可爱,然后再摸摸自己头上高高夹起的头发,t恤运动裤人字拖鞋,手里还有一罐啤酒,也觉得自己傻的可爱。
    童若阡走后,我发誓要把自己变成一个超级知性大美女,将来他看到之后一定会后悔的,就在我在自习室苦读了三天之后,我实在受不了了。
    于是我就变成了一个懒散、毫无斗志和奋斗目标的宅女。
    手机忽然响起来了,就在我看到藤木直人帅大叔把傻宫童鞋抱起来的镜头,正在兴奋的捶着桌子,接起来一看是我妈的手机,“什么事?”
    “璐璐,璐璐……”我妈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现在焦急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只好安慰她,“你慢慢说,喻璐怎么了?”
    “你快过来东华医院吧,璐璐刚刚在家割腕自杀。”
    我听了吓了一跳,不过没跳起来,我坐的椅子翘的太厉害了,“哐当”整个人仰后的就栽到地上去了,所幸后面是我室友堆在那里的书和废纸,我摔下去没什么力度,倒是我妈又开始催了,“你快过来啊,我们现在路上。”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穿衣服,换鞋子,找好银行卡手机,然后打车就去了东华医院,司机十分惊诧,他肯定觉得走路只有十分钟的地方根本不需要打车。
    让他在沿街的麦当劳停下来,我去买了一杯小雪碧,我觉得刚才换衣服流了很多汗,迫切的需要补充体y,使身体达到动态平衡。
    然后我就嘶溜的吸着小雪碧,进了急诊的大厅。
    说我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是我知道喻璐肯定死不了,死去活来倒是有可能,心理偷偷的暗爽,但是我天生又不是冷血的那种,拿着雪碧杯子的手还在发抖。
    我觉得我挺兴奋的,说实话。
    果然等了五分钟,救护车哗啦啦的驶进急诊门前,几个小护士冲上去,把车拉下来,我看见喻璐苍白的脸,眼睛闭起来好像已经没有了知觉。
    护士在那边说什么,我也没听清楚,隐隐约约的好像是喻璐割腕自杀,割的还不是静脉,割到的是桡动脉,更要命的是她吞了一瓶安眠药,要洗胃。
    小保姆都跟着来了,扶着我妈,我看见她好久没哭的眼睛,红透了一片,然后我爸跟着也来了,司机站在门口挺同情的看着我这一家的。
    然后喻璐就被推进治疗室。
    我第一次觉得喻璐是多么的受到重视啊,说真的,我不是有一点点的羡慕她。
    我爸妈被请到里面问情况,小保姆偷偷摸摸的跟我说原因。
    上次我看到喻璐的聊天,只是事情的一部分,她小孩子很傻很天真了一下,网友——其实是网恋吧,要跟她见面聊聊,我妈自然是不允许,她就趁小保姆去买菜时候偷跑出去了,结果再网吧见到人家之后,满心欢喜的看到一个长得挺阴柔的帅气小男生,结果人家看到她,穿着都是被称为奢侈品的那种名牌,吓的不行了,觉得惹上不该惹的人,草草的就把她打发了,后来也没露过面。
    结果喻璐就死心眼的看上那个小帅哥了,天天上网留言什么的,结果人家消失不见了,她一时想不开就没把持住,倒到魔鬼的怀抱里面了。
    小保姆一边说一边骂那个男孩子,言语之间很有护主的意味。
    可是我觉得这件事怎么是喻璐自己一头脑子有问题啊,我还挺欣赏的那个小男生的,虽然网恋这个东西不那么靠谱,可是一般心思重的男生看到喻璐这种有钱的小女孩,哄哄骗骗很容易捞到一大笔钱的,厉害的玩弄之后,再把她卖了倒是很有可能。
    这个男生,人品真的不错,心思单纯,难得没有被这个混乱的网络世界污染。
    我问到,“现在那个小男生呢?”
    “好像被那个起来了吧。”
    我翻翻白眼,小声嘀咕,“靠,什么世道啊。”然后自觉多嘴,摇了摇雪碧杯子,自己找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来了。
    医院急诊还有电视看,可惜放的是新闻联播。
    果然喻璐没啥事,输血也输过了,洗胃也洗过了,就是小孩子刚醒过来就乱折腾,说自己怎么还没死掉,医生气的估计又开始后悔把刚才的安眠药洗掉了,给了她一阵安定。
    过了一会还真安定了。
    我爸我妈开始烦了,小保姆更郁闷了,因为喻璐说这个被子盖的太重了,所以要换一个,我想都快死了还要享受,有些人生来就是享受奢侈的。
    我觉得我就是个多余的东西,过来喝一杯雪碧,然后看会新闻联播。
    原来以为喻璐不行了会宣布遗嘱呢。
    希望她可以说“爸爸妈妈,请你对姐姐好一点,多关心她一下”,那我下一秒也去自杀没有遗憾了。
    我不知道这场风波会给我家带来什么,起码跟我关系倒是不大,我继续嘶溜嘶溜的吸着雪碧,忽然感觉有人坐在我旁边,身上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消毒水味道。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童若阡回来了,转脸一看,是陌生的面孔。
    我只是觉得这张脸好看,不仅周正而且大气,我是学英美文学的,头脑中立刻就想到莎士比亚的那首son18,“shalopare theea sur039;s day? thou are ore lovely ae(能不能让我来把你比做夏日,你更加温和,更加可爱)”。
    那时候我都没把童若阡比作这个,最多是英俊潇洒之类的俗字眼。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朗朗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我也难得的文艺了一下。
    他穿着白大褂,里面是淡蓝色的衬衣,胸前夹的胸牌,长裤软底皮鞋,标准的医生装扮,我看了童若阡那么多次,还没看到一个陌生人觉得惊艳。
    我问他,“你外科医生?”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了我几秒钟,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哦,你手很白,放下来的时候很平稳,还有有股消毒水的味道,酒精味。”我当然是胡扯的,因为我看到他的胸牌——东华医院,顾宗琪,普外科,主治医师。
    “刚才割腕的急诊5床是你妹妹?”他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出奇的好听。
    我忽然就种想说很多很多话的冲动,“是啊,我亲妹妹,长得不像吧。”
    他点头,“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担心?”
    “为什么要担心,不是没死的了嘛。”我翻翻白眼,“我已经被她杀杀杀的搞得很麻木了,再杀下去我估计都要有强迫模仿症了。”
    他表面很平静的听着,波澜不惊的说话,“你妹妹有轻微的抑郁症?”
    “是啊,我倒是希望她有一天真的能够到鬼门关绕了一趟,睁开眼大彻大悟。”我嘶溜的吸了一口雪碧,终于见底了,“好死不如赖活,再说她又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没做声,过了好一会,“人活着是很好。”
    大白话,但是实在是真理,我很配合的点点头,他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清楚,而且是很温柔的语调,让人不禁的心头一漾,我估计他把我当一病人了。
    普外的医生,没几个小绵羊脾气,而且多半都是大大咧咧的个性。
    这种人能在普外生存下来倒也是一个奇迹,想来应该很受病人喜欢,也应该很受菜鸟实习生和小护士的爱戴。
    “我叫顾宗琪,诚如你所说的普外的医生。”
    “喻夕,我们学校外语学院的。”
    他点点头,我伸手把空的小雪碧杯子扔到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你值班?”
    “恩,我是住院总,刚才有一个手术,急诊打电话让我们去做的,刚做完。”
    “做手术好玩吗?”我莫名其妙的问出口。
    如果做手术好玩,那么我可以原谅童若阡那时候生活中只有他的手术手术,连陪我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腿上,很坚毅修长的手指,优秀外科医生的生命,他好像很谨慎的回答,“会有成就感,一个有责任感医生的幸福感多半来自这里。”
    我很喜欢这个答案,非常的配合的真诚笑起来。
    第 3 章
    半夜的急诊寥寥几个人,也许这是一个很平静的夜里,也许所有在医院里值班的医生,都在提心掉胆的害怕任何突发事件发生。
    也许是自己病房里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也许是急诊。
    医生的这种生活,总是惶惶不可终日。
    电视里正在播放太太静心口服y的广告。
    于是我忽然就很抽风的问旁边的帅哥,“你会不会睡不着觉?”然后觉得这句话有点指代范围太大的歧义,连忙解释到,“我是说你值班时候,手机开着,睡觉会不会神经紧张?”
    我有轻微的神经衰弱,手机开着,永远没办法睡着。
    他抿起嘴淡淡的笑,“肯定会紧张,但是没有办法,有时候自己知道自己是睡着的,神智还特别的清醒,还在等手机响,很痛苦的一种感觉。”
    “但是还是要睡?”
    他嘴角微微的翘起来,“是的,能睡着绝对不眯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
    我觉得他说话好没幽默感啊,而且还挺自我陶醉的,于是我真的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只好问,“你刚才做的什么手术?”
    “肠段切除吻合术。”
    依稀记得童若阡提过这个手术,那时候我问他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只是不耐烦的丢过一本厚厚的外科学,头也不抬的告诉我,“自己有兴趣就去翻吧。”
    那本外科学,真的跟砖头一样厚实,而且很贵,我专业所有的书,除了现在看的诺顿英国文学选集,都比不上那本。
    再加一本内科学,就天下无双了。
    我只是翻了两页,都是各自各样的病,看的我完全没有心思了,而童若阡显然没有打算告诉我的意味,我默默的把书放在他手边,干自己的事情了。
    不是觉得隔行如隔山,而是这么简单的被打发了。
    也许看到我眉头皱起来的样子,帅医生试探的问,“病人因为肠扭转需要做外科手术,想知道怎么一回事吗?”
    我点点头,“想知道。”
    上天可鉴,我是真的想知道,不是刻意跟这个帅哥医生搭话,虽然间接起到了这个效果。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抽出一支笔,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刚触到纸面,又停下来了,“能分清楚小肠的结构位置吗?”
    我理所当然的摇摇头。
    “肠道是消化器官中最长的管道,它包括十二指肠、空肠、回肠、盲肠、结肠和直肠,刚才的病人是因为乙状结肠扭转。看,就是这个位置。”
    “扭转,顾名思义,以肠系膜为轴旋转,一般的话顺时针扭转360度以内,严重的可以转到360度到720度,。”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要绞断了,我暗自擦汗。
    “肠扭转一般分为小肠扭转,和乙状结肠扭转,前者是青壮年,多位饱食后剧烈运动,后者是老年人,多有便秘史,特征为腹胀为主,这种病很危险的,死亡率达30%。”
    我托着腮看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用余光打量他,表情认真很有言传身教的做派,估计是给学生上课上的多了,讲话依然是慢条斯理的。
    立刻就觉得他性格一定是温吞的白开水,波澜不惊。
    最害怕这种性格的人,会较真,有时候还很烦人很聒噪,好脾气的让人吵不起架来。
    他浅浅的讲了一下,然后问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是都听懂了,可是我真的很想问他,你干嘛跟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现在都开始害怕自己不小心就挂掉了,而且你不值班么,那么悠闲的跟病人家属搭话。
    医生不能招惹病人,可是能不能招惹病人家属,是个严肃的话题。
    我正胡思乱想呢,我爸那边喊我,他问我,我们学校有没有好的心理咨询老师,他觉得喻璐的抑郁症和自杀,需要找一个更好的心理咨询师。
    可是我觉得喻璐需要的是几个巴掌,而不是心理咨询师的迁就和无止境的溺爱。
    我告诉他我学习有一个心理咨询大师,对本校学生免费,对外人一小时收费三千,我爸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了电话就给秘书指派任务。
    看了躺在床上安睡的喻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她是克星,是煞星。
    用来克我爸妈的,跟我无关。
    我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那个帅哥顾宗琪医师正在本子上圈圈画画,我忽然就沉默了,然后我说,“可是我真的有些希望有些人,从来没存在过。”
    他明白我的意思,一定明白。
    有一个人聆听,然后跟你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好过永无止境的深埋。
    我又说,“我是不是挺邪恶的?”
    然后我看着他没给他回话的时间,又说,“你怎么还没回普外科,你们应该在桥二楼吧。”
    还是不说话。
    于是我悲哀的发现,我干嘛要说那么多话,我现在不是应该坐在这里等帅哥医生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吗,为什么我好像在乞讨别人的怜悯。
    结果他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彻底底的没有了话说,“其实,我做完手术得到消息,我爷爷脑淤血过世了,所以……”
    所以不下去了。
    我已经心知肚明了,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说话的人,而我恰好在这里,而且话还比较多。
    我想抽死我的自我感觉良好。
    所以我就站起来,然后想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安慰一下,可是我究竟是没有。
    我只是说,“别想太多了,能回去就回去看看吧,也算是尽到最后一份孝心。”
    因为住院总是可以不值班的,下面还有一线和三班实习生。
    他抬起头,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轻轻的笑起来,好似三月春风拂面,我却又开始难受了,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没事,明天交班后我就去。”
    “谢谢你。”
    我又到麦当劳买了一杯小雪碧,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喝,于是我就挤纸杯子,把雪碧都挤了出来,一直挤到宿舍楼前。
    天已经全部黑透了,秋天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承载在夜风中。
    我上网去找高师兄跟他扯皮,他一上来就问,“夕夕,你有男朋友了没?”
    我很不耐烦的回到,“我还没二十五岁呢!”
    高伊辰是童若阡的师兄,绝对的花花公子一枚,这年头长的帅的倒不稀奇,有点钱的也不难找,他倒是那种高智商的知识性人才才显得稀有。
    他真的很花,而且是那种类似艳照门之前陈冠希那种魅力,各路女孩子都能哄的服服帖帖的,他真的是可以说没有那种女生追不到的男人。
    曾经这家伙还打算写一本书,叫《谁动了我的美眉》,作为一部励志传奇自传。
    跟童若阡分手之后,他来调戏我,我无聊,跟他玩闹,说话半真半假的,高伊辰一直对我的身体抱有很大的遐想,尤其是知道我跟童若阡还没啥不清白之后,更加的流氓。
    我长痘痘,他就说我激素分泌失调,需要男人。
    我痛经,他就说需要男人帮助平缓。
    可是我也不恼他,他虽然是个流氓,可是他是一个文明的流氓,有素质的流氓,他调戏我起码证明了我还有点女人的特质,而不至于被失恋摧毁的一塌糊涂。
    所以有一次我跟他说,如果我二十五岁生日时候还没男朋友,我就挑你算了。
    不是做男朋友,都市男女都知道。
    于是他每次必问,你还有没有男朋友,然后迫切的数着我二十五岁的生日。
    他在东华医院的器官移植科做主治医师,我问他认不认识顾宗琪。
    他说认识,我说这个人怎么样,他说人倒是不错,但是……
    我喜欢听的就是“但是”这个词,凡是高伊辰鄙视的人,在男女关系上一定规矩的很,而且一定是那种会有很多机会送到嘴边,不吃的那种。
    果然他说,顾宗琪人好,脾气也温和的很,一点普外的架子都没有,就是太呆了。
    我不去接话了,我去做测试。
    算男人的价格,底价都是1000元——身高超过180,每超过1+100;身高低于170,每低1…200;排球、篮球、足球会打的各加100;网球斯诺克各加100;溜冰…300;游泳+100,体重超过150的每超过5斤…100……
    我是那么讨厌的数学啊,我还把顾宗琪的价格算了出来,连带童若阡的参考价格。
    估计在2500到1900之间,而童若阡只有1500。
    差别好大啊。
    于是我又开始臆想了,顾宗琪真是不错,如果长的帅加分的话,他价格肯定更高,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就关了电脑,爬上床去准备睡觉。
    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没梦见童若阡,也没梦见顾宗琪。
    我就梦见我干爸,给我讲肠扭转,我啥都不懂,他气的吼我,于是我笑醒了。
    第 4 章
    第二天我去找老板,他最近对超现实主义特别热衷,搞了好几幅这样的画作放在办公室里,不是达利瘫软的时钟,就是毕加索乱七八糟的眼睛。
    看的我觉得很诡异,但是又不能说不好。
    他让我翻译米罗给乔治·拉亚尔的信,然后提出送我一幅超现实主义画的复制品,可是我总是觉得实在不符合我的审美观,权衡之下我搬了一幅毕加索的向日葵回去。
    我一点都没觉得这向日葵好看,甚至有些讨厌。
    说到我的老板,真的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去年他跟我们一起合译了多丽丝·莱辛的好几部作品,他那时候就笃定的说,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很有可能是这个老太太。
    他说,再迟,人都挂了,给荣誉也无福消受了。
    我译的是她的短篇《无魔法可售》(no witchcraft for sale)和《温柔的蝗虫》(a ild attacklocts),最后跟我师姐师兄译的其他的一些短篇集结成书出版了。
    后来果真是这个老太太得奖了,那时候我就觉得我老板应该去押研究生考试英语题目。
    因为诺贝尔文学奖,她在中国一下子成名了,然后我们的书就连夜加印。
    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于是我就傻乎乎的拿着那幅画出了院办,没走几步远就听到我师兄喊我,我这个师兄也是奇人一只,炒股票的很牛的一个散户。
    老板的老婆炒股票,买基金,于是我师兄每星期都要到老板家吃饭、谈心。
    有一次我问他,“你都赚那么多钱了,干嘛还要过来念研究生?”
    他很干脆的回答,“我怕哪天大盘崩了,我奔驰进去裤衩出来,有了硕士文凭,起码我还可以去大专当个英语老师,不至于没饭吃。”
    我当时就很敬仰了,连后路都想好了,怪不得这么勇往直前的。
    他叫住我,愁容满面的,我以为是今天股市跌停了,连忙问到,“怎么了?赔了?”
    我师兄说,“哪里啊,要是赔了我就没这么烦神的事情了,喻夕,你帮我个忙行不,我表叔家那个小妹妹要住院,但是东华医院那边说没床位。”
    我问咋回事,我最近挺怕人生病的,尤其是小女生。
    他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刚才查出是r腺纤维瘤,要做手术的,可是普外那边说没床位,给拒绝了,手术起码要延期一个星期。”
    “多大?”
    “十七岁。”
    我立刻就同情心泛滥了,我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肝胆外科的值班室,然后得知我干爸在医院参加会诊呢,我立马就拉着我师兄去东华医院。
    结果我忘记我手上还拎着那幅向日葵。
    然后就被误解了,我干爸会诊完一看到我手上这个玩意,以为是我师兄给他送礼来着呢,脸一板一吼,“干嘛,拿回去!”
    我翻翻白眼,“少来了,我老板给我的复制品,你以为我给你送礼来着呢啊。”
    他“哦”了一声,然后仔细听我师兄把事情讲给他听,然后他又火了,“普外什么没床位啊,就是指望病人给送红包的,医德败坏!”
    我干爸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医生办公室的主治和实习生都被震的头发一竖一竖的,我觉得他这么一吼过之后,起码一段时间内肝胆外科没人敢收红包了。
    然后他就打电话给普外的主任,没两分钟那边给消息,说是马上就可以办理入院手续。
    我和师兄都笑了,可是我干爸就更气了。
    于是他开始把那些手术安排重新看了一下,提前了好几个,也延期了好几个。
    我陪师兄去办理入院手续,然后他家人把小妹妹送了过来,小女孩很可爱,花季一般的年龄,现在却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名字和病史被贴在护士站上的看板上,医生护士统一叫她58床。
    她连课本都带过来了,可是每时每刻都在说话,掩饰自己的不安。
    她的主治医师给她开了很多化验检查的项目,主要是为了确认各项指标都正常,才能安排她的手术,不知道是不是干爸关照过的,小护士都挺热情的。
    房间离医生办公室挺近的,我一向是在东华医院走动惯了,觉得没啥作为病人家属的禁忌,然后就往那边体重秤上站了过去,然后就听一个小护士斥责的声音,“家属不要到这里。”
    然后我发现自己的向日葵还拎在手上,肯定加重了我的体重,准备放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没事,她是我朋友。”
    轻了一点,我心满意足的走下去,一抬头,就看见那张很帅的脸。
    我真的很惊讶,直接就把向日葵举起来指着他,“你怎么还没回家,不是早交班了嘛?”
    他温柔的笑笑,“我刚上课回来,准备回家了。”
    我不置可否,他反问我,“你怎么在这里,你妹妹还好吗?”
    “我陪别人来的,58床。”我故意给他时间去想想,结果他不负众望,“刚才入院的,刘施瑜,女,17岁,r腺纤维瘤?是韩医生的病人。”
    我很是佩服他,不是自己的病人记性也那么好,简直可以媲美电脑上的医生工作站了。
    于是我问,“什么是r腺纤维瘤?是良性的吗?一定需要手术切除吗?”
    我又变成了好学宝宝,其实我是挺害怕自己也得这个鬼病的。
    那时候放杨千嬅和任贤齐的《天生一对》,电影里杨千嬅被查出有r癌,被迫切除,之后我们学校医学部就开始大肆的宣传防治r腺癌。
    我还记得赵雅芝,李小冉,吴佩慈全l的照片啊,多么的香艳,那个粉红丝带的运动,多少明星都为之献身,于是我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回去就缠着童若阡问他什么是r癌,怎么能检查出来,他又递给我一本外科学,说如果我有兴趣就自己去找吧。
    那次我是真的火了,我把书摔回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然后我就受到了他的短信,密密麻麻的,把r腺癌所有的知识都打了上去,足足收了三分钟才收全了,我草草看了一下就把删了。
    以后,我再也不问他任何专业知识了,我觉得自讨没趣的很。
    可是顾宗琪跟童若阡不同,他是很愿意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专业知识,即使当时他不知道,一定也会事后做很多功课约你再谈的。
    “患者的茹房没有痛感,只有生长缓慢的肿块,肿块表面光滑,活动度较大。”
    “手术是唯一有效的治疗方法,虽然是良性的,但是不排除恶变的可能,所以要求对肿瘤和包膜完整切除,还要做病理切片检查。”
    我立刻就开始神经紧张了,指指自己的胸,“我……不会也有吧。”
    他眉头微微的皱起来,“平时没有自检过?”
    “我不会唉,而且……如果有的话,我会很难受的,所以干脆装聋作哑。”
    他的目光落回我的脸上,我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慢慢的蜷了起来,一瞬间我以为他要伸手出来做什么的,我本能的后退了一步,他脸上一恍然,连忙说到,“我只是想拉你头顶上的柜子,上次做宣传后好像还剩下来一些粉红丝带的宣传小册子。”
    然后他找了一下,果然有,他递给我,然后跟旁边的小实习生说,“带她去检查一下。”
    于是我被请到了观察室了。
    实习生小美眉好像跟我差不多大,我脱了衬衫,然后解下胸衣,她倒是看惯了,说话也很彪悍,“你胸型挺漂亮的,平时是不是吃挺多木瓜的。”
    我想了想,“我小时候,我干妈经常给我煲木瓜猪蹄汤。”
    “哎呀,怎么煲的?”她的手开始在我胸部打圈,时不时的按压,我想笑。
    还是忍住了,“木瓜一个,猪蹄两只,可以加黄豆或是花生米,自己喜好咯,先炖猪蹄,然后差不多的时候在丢在一起用慢火煲,很香的。”
    “猪蹄胶原蛋白多,怪不得你皮肤也这么好的,摸上去滑滑的。”
    我立刻就起了j皮疙瘩,给她制造了不少阻碍。
    然后她检查完了,很高兴的宣布,“没事,很正常的。”
    然后我出去时候正好看到高伊辰师兄,器官移植科其实就在普外的楼上,遇到很正常,但是我挺介意在医院遇到他的。
    他眨眨眼睛,依然是那副风流像,“怎么了,有朋友住院?”
    话音还没落,那边小实习美眉就邀功一般的跟顾宗琪说,“顾老师,她没事,胸部检查都很正常,没肿块硬物,摸上去还很光滑。”
    我立刻就想死了,尤其是在高伊辰师兄的面前。
    然后我看到顾宗琪的脸微微的侧了一下,那么细微的小动作,还有他不自觉的抿了一下嘴唇,隐隐的透露着他的一丝不自在。
    高伊辰挑挑眉,“原来是这个啊,下次找我就好了。”
    显得很轻佻,还很有深意,居然是在顾宗琪大帅哥的面前。
    我举起那幅向日葵,很认真的跟顾宗琪道谢,然后故作惊讶的看着高伊辰,“哎呀,原来是师兄你啊,很久没看到你了,不过我现在有事,改天再联系。”
    电梯门正好打开来,我一脚就踏了进去。
    就那么一瞬间,我看到顾宗琪的表情,他就站在那里,好像很呆的样子,难得那么精明的人偶尔脱线一下,很可爱。
    电光火石一般的,我想起一个镜头,他的样子和记忆中的,诡异的重合起来了。
    两年前的某一天,我在急诊室看到白大褂,口罩的年轻医生,我只依稀记得他发呆的样子,就跟刚才的顾宗琪一样。
    那个男病人车祸把脸给弄花了,要缝针,然后病人跑出去打了一个电话,没过十分钟来了一群女人,各种相貌各种年龄的都有,站满了治疗室,然后那个男病人对医生说,“医生,你要给我缝好看一点啊,一定要缝的好看点啊。”
    那个医生就懵了,好久他放下缝补包,很认真的跟病人说,“其实72小时内不缝合是没有关系的,你要不要等明天联系一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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