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醉心 (女尊) 作者:肉书屋
轻轻的转过身去,从田埂上悄悄的走了过去,站在那个仍然没有发觉自己到来的男人侧后,看着早上的阳光在他那张白皙瘦削的脸上,映照出些许血色,额间微微冒出汗珠,紧咬着下唇,将手中的秧苗一棵棵的点入水中,速度快而整齐。易曲发现这男人似乎特别喜欢咬嘴唇,却并不觉得做作而觉可爱。
醉心一边快速的点动着一边往后退,这时才反应过来旁边的田垄上竟有一个人站着,怔怔的抬头一看,却是吓得呆了,妻……妻主?
易曲已经是脱了鞋子,下去了水田里,自顾自的拿起一把秧苗,站在醉心的旁边,也不说话低头动作起来。醉心傻傻的看着易曲,愣了许久才低下身子。
只是又忍不住偷偷溜出视线去瞧瞧那变得很奇怪的妻主。
易曲嘴角扬起笑意,她发现一个男人这般略带着羞涩偷偷打量自己十分可爱。说起来易曲会插秧,完全是易爸爸一次忽然生出的美其名曰的体验生活,放任她在乡下住了整整三个月。虽然有些生疏了,却也还过得去。
易曲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看醉心,只怕这已经渐渐开始热烈的阳光会让他不舒服,还好,也只是额间出了一些汗水,脸被晒得红彤彤的,倒还添了几分血色。
过了一会儿,易曲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抬头看看日头,已经是将近中午的样子。
“回去吧?”易曲看了看身后还剩下的并不多的空地:“等下午的时候我来补上。”
醉心似乎有些为难的看着手里剩下的秧苗,易曲想了想,走过去拿了他手里的秧苗:“这些我来,你回去做饭吧。”这日头晒得,她怕他再下去中暑。
醉心本还想“说”些什么,听到易曲让他回去做饭,也就不争辩了。
抿了抿唇,朝上走去,易曲一弯腰正准备把剩下的秧苗插完,却不想一低头立刻看见水中有一缕暗红的血丝。
易曲呆了一呆。
“站着别动。”她朝正趟着浅浅的水往上走的醉心喊道,即刻扔下秧苗。
走了几步眸色愈发暗沉,水中荡着的一缕缕淡淡的血丝,竟延了很长一段。醉心听到易曲的话,立刻背对着她僵立在原地,不敢再动。
易曲走过去,一手揽上他的腰另一手揽住膝弯,立刻把他抱离了水面。一抱之下,易曲得出一个结论:嗯,很轻……快速几步上了田头。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醉心本能的要尖叫,却喉咙中也只能发出呜呜的细小脆弱的声音。一双手不敢稍触到易曲一分,双手僵直的握在胸前。
易曲抱着他,把他放坐在一棵大树下,蹲在他面前,执起他的一只脚。果然,一双纤白如玉的足上,有着一个不算小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划破了。
他自己似乎也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在惊诧何时被扎破了。又偷偷看了一眼易曲的表情,见她面色难看,又禁不住一颤咬咬唇,垂下头。
猜来猜去
难道他自己竟不晓得疼?易曲只觉得无力,本来又气又疼的怒气见他那样子全都变成心疼了。
易曲握住醉心的手一僵,心疼?!
她自己也愣了一会儿,终是站起身来:“先坐着。”醉心本就不敢动弹,点点头。
看着妻主渐渐离开的背影,醉心忽然觉得心慌起来。他紧紧咬住下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疼,疼得他几乎要掉下泪来。
为什么觉得越来越害怕,难道妻主真的发现自己再没有用处,不再要他了吗?那……那么这半日忽然对自己这样好,是为了扔掉他吗?
可是……他……他早已经无处可去了。
“哭什么?”易曲迅速的采了些药草回来,就见醉心泪眼模糊的哽咽着,却因为不能说话,只是从喉管里发出一声声断续的吸气声。
易曲忙蹲下来:“很痛?”一手帮他擦了脸上的泪迹,一边皱着眉看着那伤口,还好伤的不算深。易曲正准备起身弄些干净的水帮他洗净伤口。
正要起身,却不想一只苍白细瘦的手突然伸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袖口。
易曲一愣继而柔声道:“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却不想他抓得更紧了,眼睛里蓄满了泪,易曲就这么愣愣的盯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又不会心灵感应,怎么会想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看他颤抖着一脸惊惧的样子,忍不住一只手揉揉他的头,叹了口气:“那我抱着你过去总行了吧?”
知道他不会回答,也就不管他的反应,径自抱着他站起来,走到一处清亮干净的水边,说起来,这真像一个的水池小溪到处都是,各种人工的天然的渠道错综复杂,这种良好的自然环境无论如何只要稍稍勤快一些,便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如今她那个家破败十分,再看眼前这个男人又异常的吃苦耐劳,易曲不禁又想要扶额,看来这具身体原来绝对是个十足的败家子。
用清水洗净了伤口,易曲又放了那草到口中咀嚼了一番,微微皱眉忍住那怪异苦涩的味道,把嚼碎了的草末附在他的伤口之处,又从醉心怀中摸出一块手帕,紧紧地绑系在醉心的脚上。
她看着一眼,松了口气,只要不感染发炎就好了。却不想这些伤在乡下人来看,已经习以为常了,顶多就是用泥巴摁一下,等不流血了,继续下地,从没见有谁这样郑重其事的。
醉心呆呆看着妻主利落的动作和已经脚背上打了一个结的手帕,回过神来时,易曲已经嘱咐他好好待一会儿,等把那一小把秧苗插完了就一起回去。
于是,等易曲三四分钟之内迅速的解决战斗之后,回到那里,看到就是这样一幅情景:那男人面上呆茫。眼睫氲湿,一手小心的捧着易曲刚刚才给他邦上的手帕,一手紧紧摁住敷着药草的伤口。
易曲长久的怔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忽然蹲下身子,直直的凝视着他,拿下他手中的手帕,口气中却多了一些冷意:“你对我不满意?”
这么说着,又迅速的拿开他的手,把手帕绑回去。
醉心一抖,易曲一抬头,看看他又要湿润的眼眶,眉一蹙:“不许哭。”
他一听这话,眼泪倒是收回去了,嘴唇却又抖动起来。
他只是想说,这条手帕是她最珍爱的一件东西,他常见她拿着看着思着,有一次,他见她不小心落在床边,又见上面带了些污秽,就拿去洗了,她却从外面冲回来,神情里带着惊惶不停地在床边翻找着,似乎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一样,直到他把那条手帕从拿给她,她朝他狠命的甩过一巴掌,冲着他骂了一顿才又视如珍宝的揣进怀里出去了。
易曲总算又重新包扎好,抬头又见到抖动的嘴唇与惊惧和不解的眼神,认命的闭闭眼,深吁一口气,根本就无法沟通。不知道他怕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更不知道如果像这样永远只有她一个人说话他什么时候才能不怕她。
易曲想了想,脑中一闪,抿了抿唇,下了决心一般,郑重说道:“我教你识字吧。”总不能一直就这样猜来猜去还才不明白吧。
就见那个男人忽然之间就睁圆了眼睛,连呼吸也快忘了,似乎没听懂易曲再说什么。
易曲看着他一直的惊怕忽然变成惊诧的神情,且眼睛圆睁,连一直紧闭的双唇都微微开启,就这么直直的呆看着自己,连眼睛都忘了眨。
易曲忽然就笑了出来:“怎么?不想学?那算了。”作势要站起来。
只见袖子上一紧,那个男人连忙摇头,连一直以来对易曲的害怕都忘了,抓住易曲衣物的手指节都泛白起来,易曲甚至能感受到他抓住自己手臂下的肉都有些微微有些疼。
易曲挑眉,这反应也太激烈了一些吧,连对她习惯性的敬而远之畏畏缩缩都忘了?甚至一双眼睛中还含着……期待,或者说是勇敢?
或许吧,对他来说,这恐怕真是他做的第一件勇敢的事了。
易曲伸出一手握住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略凉的手:“不怕我了?”却见他眸中一颤,眼睫渐渐又垂下来,手指微微抖动,似乎又有爬回自己龟壳中的打算。
易曲却视而不见,只是并没有放开他打算退缩的手,只是拍拍他的头:“回去吧,我晚间的时候再教你识字。”自己站起身来,看了看不远之处那个小草屋,眉间跳了跳,如果说野外生存什么的还真难不倒她,但是这对着锅灶做饭食,还真是……太难为她了。
如今怎么办?一个伤员一个做饭无能,自己还好些,什么样粗糙的都能对付,地下这个,看就知道营养不良,再一直按早上的吃法,不久他就可以化作一阵青烟了。
二人一路慢行回到家中,醉心一直走入灶间,易曲却一把将他从灶口提了过来,安置在床上:“行了,午饭我来想办法。”说完就出去了。
醉心见易曲出了门去,自己愣了一会儿,慢慢从床上站起来,目光凝视着脚上那一方手帕,嘴角忽然凝上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妻主……
他咬咬唇,挪开脚步,走到厨房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淘了两把米放入锅里,又蹒跚着走到一处,从篮子里捡了些昨天摘的野菜。
那些野菜看起来碧绿莹润、色泽鲜亮,倒也不错。
过了近小半个时辰,醉心终于呼出一口气,准备去寻妻主吃饭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易曲的声音:“醉心?”
他吓了一跳,急忙从隔着的篱笆墙过来,却见他的妻主一身粗布衣裳湿的透了,手中却提着两尾金鲤,眉目间有笑意,却又带着些狼狈的尴尬。
他眼角微微一抖,刚想过去找见干净衣服,却还没来得及走动,就见她眉头一蹙,把那两尾还不停地扑棱的鱼往地下一放,急急往自己走过来,脸上带了一些阴沉。
醉心心中一颤,她……是生气吗?
他一闭眼睛,不再敢看易曲的表情,他知道这样的表情是生气,以前……总是会挨打的。可是,以前已经不是受惯了的吗?这次……却又为什么突然觉得害怕,左边胸口像扎了一根刺一样的疼。
“怎么下床来了?”良久,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好……好温柔。
醉心偷眼看去,却见妻主的脸上仍旧带着些怒意,却更多的蒙上一层无奈,直直盯着自己脸庞的眼睛里的神态,却让他觉得心中如被烧起来暖的手足无措。
忽然见她吸了吸鼻子,放开了他走向锅灶,不一会儿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好香。”
醉心咬了咬唇,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收起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就见妻主转身出来,脸上带了一层笑意,望着自己笑了一笑:“是我大意了,折腾了这么久,都没顾及到你的身体。”
易曲心中略略有些尴尬,幸亏自己水性好,刚才在田边之时见有许多错杂的水渠,又想那芦苇荡里最是产鱼虾丰富之地,再说看醉心的身子也需要些营养了,果然,那里水草肥美,捉些活鱼实在容易。
只是看着那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易曲便能明白原来这个身体也绝对是个四肢不勤的人,真怀疑她在没有娶到醉心之前是怎么没被饿死的。
醉心愣愣许久,才明白易曲说的话,连忙摇头。
易曲一笑:“能帮我烧个火吗?”
醉心点点头,就要走回去。易曲拦住他:“先歇一会儿,等我把它们弄干净了。”一手指着那还在地上跳动两尾的鱼。
易曲正要拿着鱼出去处理了,却不想醉心却突然走过来,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其中一只鱼半张半合的鱼鳃,易曲讶然,侧身看他。
只见他额间突然出了一些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发红,面上的表情十分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你要?”易曲拿起他触碰过的那尾金鲤,疑惑的递给他。
不是……
醉心慌忙摇头,这种金鲤很值钱,若是……若是拿去卖,可以得到不少银钱。这样……可以买不少米。
易曲疑惑的看他,见他又摇头,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沉吟了一下,又看他试着问道:“你不喜欢吃鱼?”易曲扼腕,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唯独对做鱼……十分精通。他竟然不喜欢吃鱼,真是让她有些挫败。
醉心瞧见易曲脸上突然变得暗淡的神色,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忽然觉得慌张起来。
一时竟顾不得平日里对易曲的害怕之心,拉着易曲的袖子摇了一摇,又慌忙摇摇头,不等易曲反应,又慌忙跑进厨房里。
易曲的心还没来得及随着他走路的速度颤颤,就见他在厨房里一小阵的悉悉索索之后,端着一盆水走到易曲面前,把一盆水放在易曲面前之后,又展开手心,赫然躺着的是一个钱袋。
易曲蹙眉,什么意思?
只见他把钱袋里的十几枚铜钱放在易曲手中,就把其中一尾金鲤抱进盆里,然后又红着脸带着些期待又有些畏缩的眼神看着易曲的表情。
易曲愣愣看着手中的钱袋,又看看那个突然变得胆大的男人,哭笑不得的试探道:“你要向我买它?”
醉心也楞了一下……连摇头都变的呆滞了。
绝望的回忆
易曲握了握手中的钱袋,心念一动:“你是说很值钱……要卖它?”
醉心脸上一喜,猛的点头。
易曲一哂,亏他竟能想出这么奇怪的表达方式,更诡异的是自己竟然懂了。
妻主……妻主明白他“说”的。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强烈的跳动起来,喉咙之中却一阵抽痛,眼中几乎又要溢出眼泪。
他忽然觉得什么也不怕,妻主能听得懂自己说的话,有一个人知道他会说话,他可以说话。不管受多少罪吃多少苦,他……他也总觉得值了。他几乎要被弄得有些眩晕。
“你冷?”易曲发现那个男人紧紧闭合的牙关竟然开始打颤,呼吸都开始有些颤抖。
也顾不得两个人手上都沾着鱼身上的粘液,一只握住醉心的,果然有些凉意,正要站起身来,拿件衣服帮他披上。却不想他摇摇头,竟朝自己绽开一个笑容。
似乎从那一双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深处都凝聚着一种笑意。连脸颊旁边那一道狭长的疤也变得生动起来。易曲愣愣,却觉得自己心中柔软。
这男人……光是从他身上的伤疤来看,就一定经历了许多苦难,却不想他还能保留着这样一双清明如水的眼睛,对“她”这个估计也没少给他伤害的人,竟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只因为自己试着去听。
易曲敛了敛睫毛,抬起头也是一个温柔的笑容:“先坐着吧。外面还有,这两条就先留着吧。”
说完就站起来去处理那几条鱼来,收拾好了一切,又看了看他脚上的伤口,似乎没什么大碍,才又扶着他在灶口坐好了。
其实易曲做菜虽然不是特别好吃,但也能差强人意过得去。也常常因一些手术,回到家里根本无力再自己做饭,平日里只是叫些外卖用微波炉热一下对付着,偶尔馋了,就跑回老家去蹭一顿。
其实易曲会做鱼,完全是受家族遗传,易曲的爷爷爱吃鱼,因此易曲的奶奶就是个做鱼高手,能做出一桌的鱼肉全席且全然不会重复;受易曲爷爷的影响,易曲爸爸也爱吃鱼,易妈妈也是个做鱼高手;受易曲爸爸的影响,易曲也爱吃鱼,只是她没有爷爷和爸爸那么好命,只能自力更生,一来二去倒也得了真传。
易曲看着低沉黑矮的灶台,倒了了些热油进去放了几片已经有些皱巴的姜片还有几片白冰糖进去,又嘱咐了一声:“火小一些。”约摸两分钟把鱼翻了一面大约又煎了两分钟,又加了些水,把所有的准备好的材料调了适量,全都放进去。
易曲把锅盖盖上,抬头正好遇上醉心从烟囱台后投来的目光,笑了笑。
又走下来坐到醉心身边,他却缩了缩,易曲有些僵,怎么才一会儿就又缩回去了。却也不说话,只是揉了揉眉间,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这里是女子为天的社会,她必然就要挑起一份责任来,虽然这日子也勉强撑的下去,但也不能就这么过着,家里没有些余存的钱,有个灾病什么的,根本就没法撑下来。自己虽然是个外科医生,懂些病理,却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易曲正在这厢烦恼着,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却是醉心咬着唇,担心的正揉着自己的后肩。易曲吁了一口气,明天去集市里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什么可以赚钱的工作。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易曲抬抬头,拉下他不停地为自己抚揉的手,站起身来:“好了,我们吃饭吧。”顺便也拉着他站了起来。
一人碗中只有小半碗的米饭,桌上摆放着一盘鱼和一盘野菜,易曲拿着筷子压在醉心手里,夹了一块鱼肉,确定没有细刺之后,放到醉心碗里:“试试看好不好吃?”
醉心低下头,却并不动筷子,易曲看了他一会儿:“真的不喜欢吃?”
没有回应。
易曲放下筷子:“怎么了?”却也不敢稍露一些波动的语气,只怕他说不定又会瑟缩起来。
还是没有回应,虽说这男人的确让人心疼,可是这样子实在让她不知该如何应付。易曲正要皱眉,却见他低垂着扑闪的睫毛上,又氲湿了一片。
握着筷子的手却颤抖了起来,慢慢伸到碗中,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夹起那块鱼肉,在易曲的注视下颤着嘴唇,张开嘴把鱼肉含了下去。
易曲松了一口气,怎么吃个饭都弄得像个临刑一般,自己也夹了一筷子野菜,嚼了一口,眯起眼睛满足的叹了口气:“好吃。”
正要问醉心味道如何,一抬眼却看见一滴泪珠从低垂着的脸上砸下来,易曲一愣,怎么又哭了?
易曲抬起他的脸:“又怎么了?”
他慌忙摇头,眼泪却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妻主……为了自己做菜,从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口中那香甜的味道却呛的整颗心如烧起来一般。
醉心终于忍住泪意,颤着筷子为易曲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又添了一筷子菜蔬之后,又迅速的自己埋头到碗里,小口小口的吃起白饭。
易曲无奈的看着他活着眼泪吃饭,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决定明天就教他识字,这样下去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无声叹了口气,又夹了块鱼肉到他碗里:“慢慢吃,多吃些。”他实在是太瘦了,易曲坐在他侧旁边打量着他瘦削到几近让她觉得尖的可以扎人的下巴,又瞄了一眼他白却有些深陷的脸颊,下决心无论如何也得给补出个人样来,幸好她懂得些营养膳食的搭配。
醉心肩膀一颤,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易曲却也看见了,嘴角勾起笑意,一举向那盘已经抓住她的胃野菜进攻,醉心几乎很少动筷子夹菜,易曲也只好见他慢慢吃完一点又往他碗里放一点。
自己也不敢吃得太快,就怕自己一放筷子,他就也决不再吃了。
直到一条鱼几乎快变成鱼骨,易曲最后一筷子夹到他碗里的时候,才见他忽然可怜兮兮的抬起头,并捂住碗摇头。实在是再也吃不下了。
易曲一笑,把筷子收回来放入自己口中:“吃饱了?”
点头。
又见易曲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就要收拾碗筷。
易曲拉着他又坐下来:“不急。”她觉得应该谈谈。
“你怕我?”易曲直直盯着他。
醉心一颤,脸上突然浮起一层早上的时候易曲见到的那种惊惧的神色。浑身又开始颤抖连嘴唇都苍白哆嗦起来,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可怕地经历。
易曲几乎以为他脸色苍白透明的要晕厥过去,却不想他却颤着身体略有虚弱的摇了摇头。
他不怕的,除了妻主那么对他的时候他感到痛的想要再也不醒过来,其余的时候他只是偷偷的看着妻主的身影就觉得心里欢喜。毕竟……毕竟他有了名字,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活着的人,他并不害怕,真的不怕。
易曲有些怔忪,原以为他就算不点头也不会回答,却不想他竟然说不怕。
易曲想到早上醒过来时他身上的那些旧伤新疤,眉间跳了一跳,放软了语气:“以后我不会再打你。”
没……没关系的,只要妻主你不要再赶我出去。
他心中一凉,又想起那次的妻主,她好像也是说了一句“以后不会再打你了”,下一句就是“你滚吧”,就把自己赶出了家门,无论自己怎样哀求怎样哭,她只是不耐烦的打他踢他,让他滚,说看到他就烦。后来他一人迷迷糊糊之间竟爬到山崖之上,看着脚下人家燃起的炊烟,他从没有这样绝望过,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会关心,他早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后来他似乎晕过去了,又似乎有人救了自己,第二天醒过来时却仍旧是一个人躺在山崖边。
他茫茫然走下山来,过了一段却发现自己又站在妻主门前,正要转身逃走,却不想正看见开门出来的妻主,他浑身发抖,只怕……只怕……却不想她只是哼了一声,只说了一声:“快点去做饭。”那一刻他几乎又要哭出来,他又可以留下来了吗?这世上还有他一个容身之处。
易曲本是想安慰他,却不想这一句话正勾起了让他近乎绝望的回忆。
却见他突然跪坐下来,还没有收尽的眼泪又落下来,脸上露出绝望到灰白的神色,张着唇不停地说着什么,喉间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却因为发不出声音而更显得绝望的让人心惊。
易曲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句让他突然生出这样的反应,急忙蹲下来,看着他的唇形把他半搂在怀里:“不要急,慢慢说。”
醉心却已经如听不见一般,只是紧紧抓着易曲的衣服,嘶声哭着。
易曲一只手也不自觉的掐进掌心,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搂着他,一边只能重复的念着怎么了,一边仔细看着他的唇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曲终于从他绝望神情与颤抖的嘴唇里读出了五个字:“不要赶我走。”
易曲只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只手半靠在他的脸侧,逼着他凝视自己一字一顿咬着牙道:“我什么时候要赶你走了?”
凉凉夜
醉心似乎是还没有从梦魇中醒过来一样,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易曲,易曲也这么直直的看着他,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没有要赶你走。”“你走了,谁给我做饭?”“我连灶都不会用。”“以后也不会赶你走。”……
易曲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直直的盯着醉心的表情。
许久,醉心颤着的身体终于在易曲的怀里归于平静,怔怔看着易曲良久,嘴角却忽然扯出一抹笑容来,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妻主说不会赶他走,以后……以后也不会,他说他走了,她不会做饭不会用灶。
易曲愣着看他从地上突然坐起来,慌慌张张的突然冲到厨房去,愣着跟过去,就见他在灶台门坐了下去,点燃了火折。
易曲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奇怪的行为,直到他开始慌慌张张的已经点起了火,易曲才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熄了火:“做什么?”
醉心抬头看她,你说……你说因为我会用灶会做饭才留我的,我……我只会这些,我现在就做,你不要赶我走。
易曲皱着眉看他,细细回想自己说的话,良久,几乎要呻吟一声,忍不住还是叹了一口气:“我说错了……”
见醉心又要苍白的模样,忙的说道:“不管你会不会做饭,也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也决不会赶你走。”易曲说完也不让他反应就直接在他颈后一按,醉心眼前一黑,易曲一只手迅速的接住他软倒的身子,把他抱了起来。
不折腾了,看着他紧紧闭着的眼睛下一圈乌青与苍白的面容,易曲决定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他到底心里受了怎样的伤,明明看起来那么脆弱,却还能笑出那么明媚不做作的笑容。
易曲看了一会,想起上午还有没补完的秧苗,帮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了,不论如何也应该找份正式的工作。
易曲补完秧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斜斜,一弯残照更映衬的这水边小镇更添一份诗意,只是此刻易曲也再没有任何感慨的心思,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她,如果他不在预定的时间醒过来,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回到家中看到醉心还在床上并未醒过来,看样子实在是太疲倦了,一直以来处于超负荷的劳动状态,若身子再不能好好调理,怕真是要英年早逝了。
易曲四处翻了翻,蹲到灶台前用倒腾良久才生出了火,看着渐渐燃起的火光,心里不禁有些犯怵,其实每次醉心用时她也在一旁留心观看,她本来就不是个笨人,那一次的火灾也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居然也勉强烧好了火。最后,她用了些干红薯叶子烧了些稀饭,又切了些腌菜细丝,从头顶挂在梁上的篮子里看到几个茆桑帜昧肆礁龀隼凑袅恕?br /gt;
一切摆弄好了已经快进一个时辰了,这顿饭做的真够久的。
“醉心,起来吃点东西。”易曲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喊他吃饭,一边在他脖颈便轻轻揉了一下,一边拍拍他的脸。
易曲就这么喊了许久,只见他睫毛不停地颤颤,却呼吸平稳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看着他倦极的样子,易曲几乎决定要放弃叫醒他时,却见他倏然张开了眼睛,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易曲。
“醒了就过来吃些饭吧?”易曲问他。
“还是要呆在床上吃?”
“不然……继续睡?”
……
易曲叹了口气:“若不然我对天发誓,不管发生什么绝不赶你走。”若说真要走,该走的也是自己。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轻轻挣扎了一下,易曲扶他起来,他似乎还不能适应过来,易曲也不再说,只是不动声色的引带着他坐到桌边。
过了一会儿,易曲状若无意的道:“明日我要去镇上找份差事,顺便买些书回来教你识字。”
一直茫茫然状态的醉心这才回过神来,一双秋水莹润的眼睛里满是惊异与不敢置信。
颤了颤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里早已乱成一团解不开的麻,从……从妻主要了他的身子后,就一切都变的让他想不通。
他不知道为什么妻主会突然变成这样,就算再迟钝,他也知道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他的天也随着妻主的改变也变得不一样。
可是……可是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妻主,不会赶他走、听得懂他、还会做菜给他吃的妻主。喜欢到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就觉得胸口疼得厉害。
“要不要一起去?”易曲放下筷子,双手交握凝视着他。
醉心手一抖,脸上有些青白的颜色,在这昏黑的并不明亮的月夜里,更显得脆弱。那里……有被欺辱的记忆,自从跟了妻主,他便几乎再也没出过这青葵村。可是,他好想看看家里的人,还有那个他带大的弟弟……
“一起去吧,我决不让人欺负你。嗯?”那个“嗯”字带着些鼻音,多了些引诱之意。
易曲大概知道他担心些什么,只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怕再这样下去,慢慢的会患上自闭症,她曾见过重度自闭症患者,连她这样做惯了拆肢卸体的人都有些心惊。虽然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热络的人,但是人际关系却处理得不错。人嘛,毕竟还是社会性动物,这就是易曲的处事原则。因此除了那些死缠烂打的男人,她对别人一直都是有礼却并不亲密。
醉心不能应声,易曲溜过去的目光,见他微颤着的指尖在快触到脸上那道疤痕时又迅速的收了回去,易曲一顿,却也只做不知,只怕自己一句话问出来,又勾出他什么回忆。
两人各自带着心思用完了晚饭,收拾完一切,易曲抬头看看,天才刚刚暗下来不久,平日里若忙一些,她还在忙着,这个时侯就睡觉对她来说未免太早了些。一切都要重头适应,哪怕连作息这种事也要改变。
“锅里有热水,洗洗睡吧。我出去走走。”易曲看他,见他沉默便迈出了门槛,帮他掩上门,一个人在屋边转了弯,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凝着不远处在夜色里蜿蜒的峰峦影迹,和天边一轮凄冷残月,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也有感时伤怀思家悲春的时候。
也不知道爸妈的情况如何,虽说父母严厉,从小并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赖在怀里撒娇,长大后与父母的隔阂并不浅,却也知道父母是爱自己的,自己也是爱着他们的。只是都不愿意去表达,久而久之疏离竟成了一种习惯的相处方式。如今……也不知道那一边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易曲就这么胡思乱想,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才惊觉背后有一片小心翼翼的清浅的呼吸,换了个环境连警觉性都降低了?似乎他已经站了许久了。
易曲回头,果然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后,易曲抱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很瘦,瘦的连肩胛骨都快突出来,然而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却并不显得佝偻,反倒显得挺拔而笔直。
因为背着亮,易曲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双眼睛在清瘦的面容上却映衬的更亮了些,一双被生活打磨了这么久却仍然晶亮的眼睛。
“过来坐吧。”易曲往旁边动了动。
见他不动,易曲看了看他手中的衣服,笑道:“我冷了。”
醉心一咬唇,连忙抱着衣服走了过来,走到易曲身边,正要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却只觉一双有力的手已经握上他的手腕,接着就是一阵眩晕,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坐在妻主的旁边,妻主的一只手还抓在他的手腕上,似乎带了些凉意。
他轻轻挣了挣,示意要给她披上衣服。却不想妻主已经自己接了过去。
下一刻却觉得身上一重,他撑眼看着她,衣……衣服……
“别动,我不冷,你自己身上比较凉。”易曲帮醉心拢了拢衣襟,那只握着醉心的手却一直并没有松开。
醉心觉得自己身上又冷又热,可是与风寒的感觉又不一样,风寒让他难受的只恨不得要晕睡过去,可是这种感觉只是让他觉得心里好热,好暖。
“醉心。”易曲的声音在月色里显得绵长而沉厚。
易曲看着那个立刻又开始浑身僵硬,正襟危坐的男人,低低道:“你是不是除了这里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醉心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已经紧紧抓着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苍白的指节因用力已经开始泛青,妻……妻主,你还是要……赶我走吗?
他……真的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没有一个人像妻主一样愿意承认他的存在,她会叫他醉心,她会听他说话,她还说要教他识字。
醉心压住心中的惧意,不……我不要离开。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回答这个问题,不仅颤抖着点了下头,连喉中都因惧意控制不住的发出细小微弱的声音。
“不要乱想。”易曲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望着天上凄清的月道:“现在的我,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能认识的人也只有你。”
醉心似乎很久才能反应过来,一直垂着的头终于抬起来,看着易曲的侧脸,怔怔的看着这个越来越不一样的妻主。
易曲忽然觉得手上被一只略带冰凉的手覆住了,低头讶然,却见醉心的另一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脸却仍旧低下去。
易曲唇角勾笑,看着他仍旧颤着的肩,不知道他要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不过还好,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总算没那么对她惊惧了,虽然仍有时候仍如惊弓之鸟太过敏感,其余的慢慢来,他的勇敢已经超出她的想象。
所谓同床共枕
两人坐了一会儿,还是易曲提议进去睡觉。明天不管能不能找到工作,也是要留足体力的。不过那日醉心倒能拿出十几枚铜钱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也不是那么没活路。凭醉心的性子他是绝不可能存私房钱的……
易曲坐在床边想着,一低头却见醉心已经蹲在地上弯着腰,轻轻的托着她的双足。易曲额间青筋一跳,她再怎么享受生活也没习惯睡觉前让别人帮着脱鞋。正想阻止他,他已经帮她摘了鞋袜,易曲有些尴尬,醉心倒是习惯似的,放好一切。立在床边,垂着眼皮等着。
“怎么还站着?”
醉心听着吩咐,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刚想离开,易曲却突然叫住他。
她也想起来,她似乎在那个堆了柴的厨房间看了一张由几根木柱和一张木板搭起来的东西,上面还有一张破旧单薄的棉絮被,当时以为只是堆着杂物的,这时见醉心听她说话就二话不说的往里走,又想起之前的身体对他的态度,肯定不会愿意与他同床的。
那也是睡人的地方吗?倒不如直接睡地上来的舒服。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仍旧淡淡的:“日后与我一同睡吧。”
却意外瞥见了他遽然苍白的面容,脑中一醒,他们唯一的一次同床恐怕就是昨天晚上了。只是那场情事太过惨烈了,自己虽然朦胧接受这个身体,哪里会想到身|下的男人不同于她所熟知的。他当时的样子,易曲还历历在目,只是怕他心里不知道留了多少阴影。
“抱歉。”沉默良久,易曲吐出两个字。
“你在这里睡,我去那边。”对这件事,易曲确实心中有些歉疚的,双手一撑床边,穿上鞋子,一径走过醉心的身边,看着那简易的实在让人担心马上就要倾塌下来的一片薄木板床,光是看,易曲都开始感到脖颈疼腰背疼浑身都疼。
一手撑着试了试,听着吱吱嘎嘎的声响,易曲觉得自己的脸肯定黑了。
醉心也跟进来,看到易曲的脸色,脸色煞白,慌忙站在易曲面前轻轻推了推易曲,摇摇头。
易曲坐下来:“不必说了,就这样。”这算是她第一次严厉的对醉心说话,醉心茫然着被易曲推了出去。易曲坐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的爬上去。
在这硬的浑身都硌人的木板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原以定然会睡不着的,却不想动来动去吱吱呀呀一阵,竟觉得眼皮已经开始慢慢黏合,意识开始朦胧的时候,心里暗叹,果然人就是不容易满足,若是以前让她睡这种床怕是她能三夜都不合眼;又叹,果然人太容易随着环境改变,竟然心甘情愿的为了一个男人睡在这里,还竟然真的睡着了。
易曲睡得并不安稳,以前的现在的爸妈的醉心的s市的青葵村的,各种画面影像般的交错在她的脑中,睡梦里也微微拧着眉。
突然易曲一跃而起,动作迅速而敏捷,一只手突然卡上了一人的脖子,且用力极大。
等她反应过来时,看清了眼前的人,连忙收手:“醉心?!”
心中暗恼,既恼自己条件反射性的防备也恼他不睡觉却一直站在自己旁边。看着他被自己因用力捏下去而呛咳软倒的样子,连忙蹲下抚着他的后背:“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妻主有这样大的力道和这么快的动作,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喘不过气来。只是……只是看着妻主现在的样子,他却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开心。
易曲呆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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