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兄,你……”司思忙搂了搂身边的谭璇,这哪是什么生日愿望,这是往谭璇的心上捅刀子啊。
可情敌和情敌之间,能讲什么江湖道义?站在陆师兄的角度,他的确不希望江彦丞回来。
“所以,我不许愿。”陆翊将双手放下,随后吹灭了蜡烛,笑道:“年年,司思,谢谢你们陪我过生日,我很高兴。切蛋糕了。”
陆翊说着,自己切了蛋糕。
谭璇瞬间被往事击溃,从前陆翊的生日,她都跟陆放陪他一起过,大学的时候更热闹,朱朱,李明喻,郭襄,司思,还有陆翊其他的室友,一群人围在一起。
吹灭蜡烛之后,总是谭璇在叫嚣“切蛋糕啦”,然后握住陆翊的手,和他一起切。那时,她是陆翊的女朋友,是陆翊的代言人,她总是不忘行使自己的权利。
刚才陆翊平静的一句“切蛋糕了”,其中滋味,他和她都不好受。
司思是个外人,这种时候最尴尬了,谭璇让她来,她不好不来,她也懂谭璇让她来的原因,这时候该她出场了……
“那个……陆师兄,你最近身体还好吗?医院方面怎么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要继续从事临床吗?”司思问道,问的都是关于生活和工作的事儿。
陆翊吃了一口蛋糕,甜腻,他看着低头吃火锅一言不发的谭璇,温和地回答:“我正在考虑以后要做什么,身体恢复得不错,年年知道,你们都放心吧。只是谭菲迟迟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可能我出院后第一件事,是要打离婚官司。”
陆翊的语气平静,像是有问必答,一点都不避讳提起谭菲。
谭璇听到这,抬头看向陆翊,正与他四目相对,她想躲也躲不了,只能支吾着开口说话:“还……还没解决吗?”
陆翊一笑:“连谈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谭璇对陆翊的愧疚由来已久,因为谭菲,她亏欠了陆翊太多,似乎越深究,越觉得陆翊的所有不幸都是她造成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谭菲和陆翊还没有离婚。
“我去找她谈谈。”谭璇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她欠下的所有,能还的都要还。
陆翊摇头:“不用了,不关你的事,年年,你安安心心地忙你的工作室,最近太辛苦了。”
他不吵,也不无理取闹:“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希望我们都有一个新的开始。祝我生日快乐。”
陆翊举杯,示意了一下,先喝为敬。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不必等到新年,已经重获新生,是新的一岁了。
等吃完了饭,将陆翊送回了医院,谭璇跟司思结伴走在冷风里,司思搓着手问道:“谭年年,你有没有觉得陆师兄不一样了?”
“嗯?”谭璇不答。
“说不清,觉得陆师兄自从出事儿之后,性格变了,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遭了这些罪都会受不了。就是觉得吧,陆师兄变得有点……有点阴沉,之前的他虽然话一直不多,像个闷葫芦,可精神状态很好,现在嘛,我有点不敢跟他说话。”司思叹息,“也有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谭璇何尝不明白司思的意思,她其实也感觉到了陆翊的变化,可她无能为力,她妈一直强调让她注意分寸,遵从自己的本心。她时刻记着,也一直努力做到,跟陆翊保持合适的距离。
“我不知道。说真的,司令,我心里乱糟糟的,有时候恨不得这是一场梦,那些不好的事从来都没发生过。”谭璇缩了一下脖子,真冷啊,圣诞节。
“假如这真是一场梦,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你愿意拿那个离开的江先生去交换吗?”司思抛给谭璇一个选择题。
“换什么?”谭璇明知故问。
“我瞎说的啊,比如拿江先生的永远消失,换所有的一切回到去年仁信医院的医疗事故之前,你愿意吗?”司思是魔鬼。
“……”谭璇脚步都顿住了,心像是被凿了一个血窟窿,拿江彦丞的永远消失,换她所有的岁月静好?一毕业就结婚,完美的童话故事?换陆放的活着、陆翊的健康,换朱朱和李明喻从未误入歧途?
越深入去想,谭璇越难过,半晌,她才明白自己难过的来源,她吸了吸鼻子,不知是冷的,还是痛的,仰头看着路灯道:“那江彦丞真是太可怜了,凭什么拿他去换啊?”
“他一个人,凭什么承担那么多的如果?”谭璇憋了一个月的情绪崩了。
司思忙上去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年年,我就是开个玩笑,怎么可能拿他去换嘛,如果有人让我拿三哥去换,我也……”
一时心急,说漏了嘴,等司思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江先生是谭年年刻骨铭心思念着的人,他的消失不见,让谭年年耿耿于怀,担惊受怕。
而她司思呢,居然拿谭白举例子,明明她已经告诫自己要忘了他,再也不去想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
“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想想他那么爱你,对吧?宠你都宠上天了,他能不回来吗?”司思拍着谭璇安慰,“你消消乐都还没通关吧?他得回来帮你通关呀,不然你这个游戏渣渣永远也追不上我……”
圣诞节的夜晚,锦城又飘雪了,两个在初雪的那天许过愿的女孩,愿望却都没能实现——谭璇盼着“人长久”,可许多人都已经不在她身边,司思盼着“殊途同归”,却并不敢幻想能与那个人一路同行。
经过《男色》年度刊的畅销爆红,摄影师谭璇的声名在外,她的工作室还没完全筹备好,就已经接到了太多的合作邀约。
李娅在谭璇十一月份召开媒体见面会的第二天,选择跟严明分了手,在谭璇给她的合约上签了字,成了谭璇工作室的第一位员工。随后,彭鹏等路易斯工作室的老朋友,也有跳槽跟过来的,谭璇工作室的团队在新年的第一个月初具规模。
2月14日,情人节当天,谭璇工作室正式成立。来捧场的嘉宾不少,包括当红炸子鸡黎肖峰,BKSY的四小只,还有风华娱乐、朝华娱乐的高层,摄影协会的大佬,总之,给足了谭璇面子,连慕少扬都破天荒出席了她的晚宴。
晚宴现场,谭璇一个一个地打招呼,她是今晚宴会的主人,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随意任性,想搭理谁就搭理谁。
等去到慕少扬身边时,他是独自一人,慕少扬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恭喜,而是质问:“傅安染在哪?谭小姐,你的手未免太长了。”
谭璇早就知道慕少扬是为谁而来的,她跟他可没那么好的交情。
她也不生气,冷笑道:“我不明白慕少在说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慕少两个多月前就已经订婚了,怎么,还想着怎么糟蹋我朋友呢?”
慕少扬的火气很大,语气阴森森的,盯着谭璇:“谭小七,如果不是给他面子,我不用对你客气。”
谭璇在听到“他”时,忽然一哽,随后毫不示弱地瞪向慕少扬,强硬道:“你尽管对我不客气,少把他搬出来!他不在这里,不许你提他!”
慕少扬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光,换了个口吻,尽量平静了一点:“抱歉,谭小姐,我需要找到傅安染,算我拜托你了,告诉我她在哪里。”
谭璇一步也不肯退:“不、可、能。慕少如果是为了她来找我,可以回去了。我不觉得她想见你。”
慕少扬牙关紧咬,险些失了风度:“我也不觉得他看上了你哪一点,完全不可理喻!”
说完这句,慕少扬转身离开,再没任何犹豫,他从谭璇的身上找不到线索,可线索实实在在地指向她,是她带走了傅安染,并且藏了起来。谭家的小姐想动用一点人脉资源,把一个人藏起来,不难。
慕少扬走后,谭璇也受了刺激,连喝了好几杯酒,心里的酸楚疼痛无人可诉——慕少扬戳到了她的痛处,他说她一无是处,说不明白那个人看上了她哪一点,她又怎么知道?
那个人甚至都不在这里,也有人借着他来捅她一刀。
不,假如那个人在这里,又怎么会任由慕少扬说出这种话?
江彦丞曾是她有形或者无形的后盾,他帮她扫除心里的障碍,解开长久的心结,让她能站在这里,重新拥抱她热爱的事业,朝更广阔的世界前进。
可他现在在哪里呢?
两个半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问过二姐夫程实,全家可能只有二姐夫知道她跟江彦丞纠缠不清,并没有真的断干净。
可二姐夫也不清楚江彦丞的去向,慕少扬也只字未提。
甚至,谭璇看到新闻上,江振业出院了,身体恢复得不错,江哲宇跟随秦采薇出席各大名流权贵组的局,俨然成了锦城的新贵,诸如此类,江家的八卦、江氏集团的动向,她都关切着。
怎么只有江彦丞不见了?
是出事了吧?
一定是出事了。
江哲宇,江振业,还有洛杉矶那边的人,是不是都有足够的理由想让江彦丞从世上消失?
如果不是出事了,他为什么不出现?连一通电话、一个消息都没有,不知道她会急疯了吗?
今天……今天是情人节啊。
因为工作室正式成立,谭璇在情人节这天收到了很多人送来的花和礼物,晚宴宾客众多,也不算孤独冷清。
可等她一个人回到紫禁豪庭,踢掉高跟鞋,小丢在她脚边喵喵叫时,她还是乖乖把拖鞋穿上了。
孤独让人自言自语。
谭璇对猫说话:“小丢,你跟妈妈搬回来住都已经一个月了,是不是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
“妈妈也快不记得了……”谭璇呼出一口气,房子很大,很空,已经没有江彦丞的气息了。
“小丢,你说,他是不是遇到了更好的女朋友,他不喜欢我了?”孤独使人悲观,开始产生自我怀疑,需要一遍遍地找证据证明他爱着她。
“永远不变,只爱谭璇……”谭璇默默地念,洗完澡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喝完,又找了过敏药出来,吃下去。
她已经知道怎么让自己舒服,喝了酒再吃药,从精神到生理,都相安无事。
可今晚偏偏不能平静,喝了酒也睡不着,一直折腾到了凌晨三四点,慕少扬的话一遍遍在她心里搅,她找出所有江彦丞留下的东西,还是填不了心里的空白。
更多江彦丞的东西,得去801找了。
谭璇穿着睡衣,抱着小丢一起去了801,她今晚打算睡在那边。
自从江彦丞装修之后,小丢基本没到对面儿去过,江彦丞不许它在阳台玩立定跳远。
猫到了新环境,喜欢钻来钻去,哪儿哪儿都逛一遍,以确认自己的领地,谭璇也没管小丢,她扑在江彦丞的床上,闻着并不存在的江彦丞的气息——装修后,江彦丞根本没在801住过,一直死皮赖脸地睡她的沙发、睡她的床,她在奢望什么?
谭璇迷迷糊糊地趴着,忽然,一阵清脆的金属落地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小丢把什么东西碰落在地。
“小丢——”谭璇抬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个很眼熟的东西躺在地上,一枚金属哨子,她在斯德哥尔摩的旧物店买的那一枚。
猫最喜欢抓挠小小的东西,见哨子落地,它挠着,一爪子拍了老远,再追过去继续拍,继续玩,直至哨子被扫进了柜子的缝隙下面,爪子再也挠不到,这才罢休。
“叮——”又一阵金属落地的声音。
谭璇喝了酒,困意席卷而来,猫在身边,其实少了很多独身时的恐慌,风吹草动不至于太往坏处想。
“叮叮当当——”接二连三的金属落地声。
谭璇终于忍不了了,从床上爬了起来,正要训斥小丢,却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呆愣现场——
哪里是一个金属哨子啊?
是四五个各式各样的哨子,金属的,象牙的,木雕的,一个接一个从柜子里跳出来,做自由落体运动之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罪魁祸首小丢,正用爪子扒拉着柜子边缘,把一个一个或普通或稀奇古怪的哨子从里面掏出来,变成它新鲜的玩具。
谭璇赤着脚朝那个柜子走去,脑子忽然清醒了,她斯德哥尔摩带回来的哨子根本不在801,那么,她刚才看到的第一个哨子,也不是她收藏的那一个。
什么人这么变态,居然收集哨子?
801除了江彦丞,还有谁会来?
江彦丞的特殊爱好,居然是收集哨子?他不会是发现她对哨子的特殊感情,所以想给她惊喜吧?
太多的疑问解不开,谭璇已经走到了柜子前,小丢看到她,心虚地跳开,溜了老远,又折回来,开始玩地上的哨子,像个精力过剩的小疯子。
然而,谭璇没去管小丢在干什么,她拉开柜门,看到了好几排整齐摆放的哨子,不同材质,不同大小,不同形状,一个信封摆在旁边,上面有字——
谭璇拿起信封一看,写的是……“致Seven小姑娘”。
Seven,她小时候自己给自己取的英文名,说出来都笑掉大牙。这封信仿佛是个恶作剧,江彦丞的恶作剧?
谭璇的心却莫名突突乱跳,她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有一封手写的信。
“亲爱的Seven:
来信已经收到,谢谢你寄过来的哨子,可惜我没能妥善地保管好,在收到信的第一天就弄坏了它,此后我收集哨子成癖,却不记得你送我的那一枚到底是什么样子。谢谢你给我拍的照片,我很喜欢,一直随身带着,虽然爱惜,却经不住岁月摧残,已经微微泛黄,只好复制下来,以备永久留存。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摄影师,拍出最棒的照片,完成自己的梦想。你也一定能跟偶像Kevin成为朋友,但你恐怕不能嫁给他,不仅因为Kevin是不婚族,更因为你……已是我的爱妻。
读到这里,我的爱妻是否已想起我是谁?是否会明白我对她的爱并非无缘无故?我从十四岁初次梦到你,到二十九岁有幸拥有你,谁能比我更感恩命运的恩赐?它听见了我的渴望,把你送到我的身边,让太阳和星星都同时变得温柔。不,太阳和星星都不懂我拥有你的喜悦。
亲爱的Seven,回信迟了十五年,希望你不要生气。往后余生,老公都会好好疼你、爱你、保护你,像十五年前的我所期望的那样。
小丢饿了,不再多写,等你看到这封信,希望你给我一个吻,像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样。”
谭璇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呆立在原地,一字一句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最后的视线落在信的末端的落款上——
“永远爱你的cheng”。
信封里还有东西,谭璇忙拿出来,是一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跟谭家老宅她的卧室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照片上的男孩眼睛藏在刘海下面,神色戒备又紧张,他的脚边有半截黑色的影子,是个长头发的小女孩。
往事有底片为证,原来,江彦丞爱她……已有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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