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第 95 部分

    甄嬛传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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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旋即明白,若被旁人知晓我怀有双生之胎,只怕更要引人注目,下手害我的孩子。
    浣碧在旁蹙眉凝神道:〃小姐回宫不久,宫中敌我难分。若放出消息说是双生子,只怕就会有人自投罗网了。〃
    我睨她一眼只不说话,径自摇着团扇,把本就清凉的风扇得凉意更深。温实初微微变了脸s,道:〃碧姑娘这话错了,碧姑娘所言是兵行险招,究竟是娘娘的胎儿要紧,还是敌我之分要紧!〃
    温实初这话说得急,连一向温良敦厚的神s也见厉s。浣碧自知失言,低了头再不敢言语。
    我缓缓摇着团扇,轻盈的凉意如拂面之风,带着殿外漏进的几缕花香浓郁。〃分出敌我自然要紧,否则敌友不分,岂非如置身悬崖。只是要以本宫的孩子做赌注,本宫是万万不能的。其实要分这敌友,实在也不必牵扯上孩子。〃我的唇角轻扬起柔软的弧度,〃本宫自有打算。〃
    这一r天气甚好,盛夏午后的暑气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得消弭殆尽。空气里残存着雨水清甜的气息与夏r盛开的花朵才有的甘美纯熟的热烈芳香。我 换过一袭柔软轻薄的晚霞紫系襟纱衣,整个人似裹在一团烟雾之中。领口亦只绣几朵枝叶缠绵的浅s鸢尾,配珠s百褶裙。发间簪一枝粉s珍珠圆簪,零星点缀几朵 珠花,朦胧如烟霭,直如新柳娇花,临春初绽。
    颐宁宫里静悄悄的,偶尔听闻几句笑语声传出来,正是玄凌陪着太后在说话。
    太后的神气清爽了许多,玄凌亦只一身藕灰s纱衫配着白绸中衣,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也难怪他高兴,徐婕妤的胎像既稳,他便少了一桩心事。
    我盈盈拜倒,笑道:〃太后的气s越发好了。〃
    太后忙叫我起来,笑着向玄凌道:〃莞妃这孩子也忒守规矩了,哀家跟她说了多少次有了身孕可免了礼数,她偏不听。〃
    玄凌笑容满面望着我道:〃莞妃对母后的孝心和儿子是一样的。〃他打量我两眼,微有诧异之s,〃你的肚子倒是又见大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已经羞赧低头。太后的目光亦落在我身上,含笑道:〃莞妃的肚子看起来倒是比寻常那些快五个月的肚子大些。〃
    我低低一笑,粉白的颊上蔓上珊瑚之s,声如蚊讷,〃太医说,或是腹中有双生之胎。〃
    玄凌几乎不能相信,惊喜道:〃嬛嬛,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含羞,越发低首,下颌几乎能碰到领口上的鸢尾花,轻轻道:〃是温太医所断,臣妾不敢妄言。〃
    太后的笑容和善而滋润,〃温太医是老实人,医术也好,想必是不会错的。〃
    玄凌欢喜地搓着手,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中尽是熠熠的光彩,流耀若虹霓的辉s。玄凌的话语在喜不自胜中雀跃而出,〃这样大的喜事,该昭告天下才好!〃
    我盈盈跪下,〃臣妾微末之身能再侍奉皇上身边已是万幸,怎敢因腹中之子而得昭告天下之幸。何况虽是双生之胎,要是皆为皇嗣才好,若皆是帝姬则不能为皇上延续血脉,又何必昭告天下,引万民欢动。如此荣宠,臣妾万万不敢承受。〃
    如此一番婉辞,玄凌沉吟不语,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太后颇有赞许之s,心下愈加安稳,〃臣妾甫回宫中,不想因一己之事再多生事端,也想好好安胎静养,免受来往恭贺之扰。因而……〃我略一沉吟,〃臣妾怀有双生胎儿之事,在瓜熟蒂落之前但愿再无第四人知晓。〃
    我的隐忧在话语中婉转道出,太后是何等人物,如何不知,只道:〃六宫皆晓对莞妃安胎也无益处,等来r生产之后便都知晓,不必急于一时。〃
    玄凌遵从母命,笑道:〃母后与莞妃都如此说,儿子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儿子觉得如此欢喜之事,若无人与朕共庆,当真是可惜了。〃
    我深深吸一口气,〃若真如太医所断,皇上还怕没有庆贺的r子么?既然皇上如此欢喜,不若因臣妾之喜而解徐婕妤禁足之令吧。〃
    玄凌闻言,果有意外之s,道:〃你说什么?〃
    我郑重拜倒,恭声道:〃臣妾以三妃之份,恳请皇上解徐婕妤禁足之令。徐婕妤怀有皇上的子嗣,禁足令其心志抑郁才得前番大病,险些连皇嗣都保不住。为千秋万代计,请皇上复徐婕妤往r之礼,以求母子平安。〃
    乍然的忧s在他俊逸的脸庞上划过,他的语中有了几分薄责之意,〃危月燕冲月乃是不吉之兆,母后与皇后相继病倒便是应了此兆。你叫朕如何敢以母后的安危去保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他略略轩起的浓眉隐隐透露出不满之意,〃嬛嬛,你一向是孝顺母后的。〃
    〃是。太后垂范于天下女子,身份之贵无可匹敌,无论何人何事皆断断不能损伤太后。臣妾方才说得急了,亦是看太后如今气s好转、凤体渐安才敢进言。 臣妾私心揣测,天象之变变幻莫测,或许不祥之兆已解也未可知。皇上可向钦天监询问,若当真厄运已解,不会再危及太后与皇后,再解徐婕妤禁足之令也不迟啊。 〃
    玄凌默然沉吟,倒是太后微露笑s,缓缓道:〃莞妃如此恳求,哀家倒也很想听听钦天监的说法,难道厄运当真迟迟不去么?〃
    玄凌忙笑道:〃既然母后开口,儿子这就去召钦天监的司仪官来问一问,也好叫母后安心。〃
    不过一盏茶时分,钦天监的人便到了,玄凌微有诧异之s,〃怎么是你来了?〃
    来人低首恭敬道:〃微臣钦天监副司仪,叩见皇上万岁。因司仪吃坏了肚子不能面圣,故遣微臣来此面见皇上与太后。〃他言毕,退后三步,再度拜倒。
    玄凌轻轻一哂,〃你倒很懂得规矩。朕此番召你来,是想问先前危月燕冲月之事。事过数月,不知天象有何变数?〃
    副司仪道:〃天象变幻主人间吉凶之变。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虽然天象不可轻易逆转,然而人为亦可改天象之势。〃
    玄凌凝神专注听着,片刻道:〃那么如你所说,如今天象如何?〃
    副司仪恭谨道:〃危月燕冲月乃是数月前的天象,这数月内风水变转,r月更替,危月燕星星光微弱,隐隐可见紫光,大有祥和之气,已过冲月之凌厉星相。依微臣所知,已无大碍。否则,太后如何能安泰康健,坐于凤座之上听微臣禀告。〃
    玄凌似有不信,〃果真如你所言,为何皇后依旧缠绵病榻,而钦天监司仪为何不早早禀明此事?〃
    副司仪道:〃危月燕冲月,月主y,乃女子之大贵。天下女子贵重者莫若太后。微臣私心以为,太后才是主月之人。皇后虽然亦属月,然而人之生老病死, 既受天象所束,亦为人事所约。如今天象祥和,太后病愈,可见皇后娘娘之病非关天象而涉人事,微臣也无能为力。至于钦天监司仪为何不早早禀告,皇上可曾听 闻,在其位而谋其事。而微臣则认为谋其事才能保其位。正因天象不吉,皇上才会倚赖钦天监,司仪才有俸禄可食,有威势可仗。若天象从来平和,皇上又怎会想起 钦天监呢?不过是清水衙门而已。〃
    副司仪答得谦谦有礼,然而语中极有分量,不觉引人深思。玄凌微微一笑,〃你似乎很懂得为官不正之道。〃
    副司仪答得简短而不失礼数,〃微臣懂得,却不以为然。〃
    玄凌的嘴角蕴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略带一抹激赏之情,只是笑而不语,看着太后。太后轻笑道:〃哀家久久不闻政事,皇帝何必笑看哀家。〃
    玄凌眼角的余光落在副司仪不卑不亢的容s上,澹然而笑,〃儿子是觉得他做一个副司仪可惜了。〃
    太后恬和微笑,带着一抹难言的倦s,轻轻道:〃皇上懂得赏识人才,那是最好不过。〃太后转头看向我,笑容深邃如一潭不见底的幽幽湖水,〃不若皇帝也问问莞妃的意思,皇帝不是一直赞赏莞妃才情出众么?〃
    玄凌看我,含笑道:〃嬛嬛,你也说一说?〃
    我欠身,正s肃容道:〃臣妾闻古语有云039;牝j司晨,惟家之索039;,臣妾乃区区妇人,怎能随意在皇上面前议论国事?(2)且皇上乃天下之主,官员的赏罚升降自可断之。臣妾可以在后宫为皇上分忧,但前朝之事,万万不敢议论。〃
    我说得言辞恳切且决断。玄凌不置可否,太后也只置之一笑。
    副司仪微一低头,思忖着道:〃有句话臣不知当不当说?〃
    玄凌含笑,闲闲道:〃你且说来听听。〃
    〃太后厄气虽解。然而臣夜观星像,039;前朱雀七星039;中井木犴与鬼金羊二星隐隐发乌,此二星本为凶星,主惊吓,故多凶,一切所求皆不利。朱雀七宿主南方,正对上林苑南角,臣多嘴一句,可有哪位娘娘小主双亲名中带木,近r又受了惊吓灾厄的?〃
    玄凌眉间一动,沉默良久,〃上林苑南角宫宇不少,长杨宫、长春宫、长和宫、仙都宫、营寿宫都在那里。只是双亲名中带木的……安比槐,她的生母仿佛叫做……林秀。〃
    我微微失s,〃安妹妹父亲是叫安比槐不错,至于她生母的闺名,连臣妾与眉姐姐都不晓得。〃
    太后岿然不动,只摸着手腕上一串金丝楠木佛珠,淡淡道:〃她近r受的惊吓灾厄还小么?〃她只看着副司仪,〃你且说要怎么做?〃
    副司仪叩首道:〃并无大不妥,只是星宿不利,恐生不祥之虞,还请静修为宜。〃
    太后微微颔首,〃她是该安静修一修心思。〃
    芳若奉了点心上来,闻言吃惊道:〃皇后久病缠绵,听闻一直是安贵嫔近榻侍奉。病中之人y虚亏损,安贵嫔又逢星宿不利,安知不会有所冲撞?〃
    玄凌犹疑道:〃皇后卧病以来是安贵嫔侍奉最多。〃他微微思忖,〃如此,且叫她不许进皇后宫中,静修几r也罢。〃玄凌看着副司仪道:〃既然有人坏了肚子,那么且由你掌钦天监司仪一职吧。〃玄凌看住那人,〃朕还不晓得你的名字?〃
    〃季惟生。〃他低首退下时恭敬而大声地回答。
    我不动声s的微笑,亦记住了这个名字。太后扬一扬手,向孙姑姑道:〃去点些檀香来,闻了这几个月的草药气,人也快成了草药了。〃
    孙姑姑轻手轻脚地取了一卷檀香,仔细焚上,幽幽不绝如缕的薄烟含着恬静的香气四散开来,犹如一张无形的密迷织成的网将人笼罩其中。
    太后慈和的声音在深阔的内殿里听来有些不真实,〃既然钦天监也说了无妨,皇帝可解了徐婕妤的禁足了,也好叫她安心为皇家诞育子嗣。〃太后招手叫我近前,淡淡道:〃为何会骤然想起要为徐婕妤求情?〃
    〃以己度人,方知不忍。〃我轻缓地斟酌着言辞,亦道出自己的心思:〃臣妾亦是即将为人母之身,不忍看徐婕妤身怀六甲而心思抑郁饱受苦楚。且若母体心思不畅,又如何能为皇上诞下健壮的子嗣呢?若今r被禁足之人换做是臣妾,臣妾也必定满心不安。〃
    我说话间微微侧头,颐宁宫的寝殿西侧满满是浓绿阔叶的芭蕉,阔大的叶子被小内监们用清水擦洗得g净,眼看着那绿意浓稠得几乎要流淌下来。芭蕉叶底 下还立着几只丹顶鹤,带了一双甫出生不久的小丹顶鹤,羽毛洁白,温顺而优雅地独立着,躲在蕉叶下乘凉。见人也并不惊慌,只意态闲闲地缓缓踱了开去,恍若无 人之境。
    太后顺着我的眼光望去,亦有动容之态。良久的沉默,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缓缓地数着,恍惚是漏了一拍。太后终于微笑,眼底皆是深深的笑意,向玄凌道:〃不涉政事,德及后宫,公允严明,哀家很是欣慰。〃
    我忙要屈膝,口中道:〃太后盛赞,臣妾愧不敢当。〃
    太后扬一扬脸,对孙姑姑道:〃扶莞妃坐下。〃太后拉过我的手,细细道:〃哀家原先瞧着你虽聪慧,然而总不及惠贵嫔大气。自你回宫之后,哀家时时冷 眼旁观,你提醒祥嫔小惩大戒、为徐婕妤安危冒雨求见哀家、不倚宠g政、敢为徐婕妤直言,实在是难能可贵。果然皇帝眼光不错,你的确当得起皇帝对你的宠爱。 〃
    我低首,微微露出几分赧s,〃臣妾承受皇恩,不敢辜负。〃
    太后愈加满意,〃甘露寺几年,你是练出来了。〃说着笑向玄凌半是嗔怪半是抱怨,〃皇帝身边是该多些如莞妃和惠贵嫔一样的贤德女子,而不是如安氏、 叶氏之流。且当r杨芳仪一事,皇上关心则乱,未免急躁了些,其实该当好好推敲的——宫中人多手杂,杨芳仪未必是心思这样深远狠毒的人。〃太后的神s渐渐郑 重,〃傅如吟之祸哀家不想重见,杨芳仪是否冤死哀家亦不欲计较,皇上r后留心就是。〃
    〃儿子也不是真要梦笙死,只不过让她先得个教训罢了,来r再细细查问。谁知她气x这样大,儿子也甚觉可惜。〃玄凌眼角微有愧s,低头道:〃儿子谨记母后教训。〃
    太后半是叹息,〃你要真记着才好,口不应心是无用的。〃
    玄凌藕s的袍子被殿角吹进的凉风拂得如流连姹紫嫣红间硕大的蝴蝶的翅,〃儿子有如此贤妃,母后所言的不贤之人也不足为道了。〃
    如此几句,看时候不早,我与玄凌也告退了。
    转身出去的一个瞬间,我瞥见帘子后芳若隐约的笑容,我亦报之会心一笑。
    若无芳若,我如何得知太后亦有怜悯徐婕妤之心。若无这些事,我如何能成为太后眼中的贤德之妃,得她如此赞许与疼爱。
    便如眉庄,有太后的支持,我的安全、我的地位才能暂得保全。
    想到此节,我遥望碧天白云,从容微笑出来。
    注释:
    (1)、起居注:起居注有两种含义,一为皇帝的言行录;二为职官名。
    (2)、出自《新唐书文德长孙皇后传》。原话为〃牝j司晨;惟家之索。妾以妇人;岂敢愿闻政事?〃牝j司晨,比喻妇人专权。唐太宗知道长孙皇后深 明大义,因此下朝以后经常都要和她谈起国家大事。但她却很郑重地说:〃牝j司晨,惟家之索。我是妇道人家,怎能随意议论国家大事?〃太宗不听,还是对她说 得滔滔不绝,但她始终却沉默不语。以此来彰显后妃之德
    二十三 流言
    回到宫中,对着斟了白菊桑叶茶上来的小允子笑道:“你去钦天监很会找人。”
    小允子笑嘻嘻道:“季惟生原是奴才的老乡,郁郁不得志的一介书生,屡考不中才靠着祖荫进了钦天监当个闲差,还总被人压着一头。”
    我扶着他的手盈盈起身,微笑拨着架子上的一只白鹦鹉,从前棠梨宫那一只因无人照管早已死了。因而玄凌又送了我一只给我解闷。我给鹦鹉架子上添上水,缓缓道:“人呢都是要一个机会的,机会来了还要敢赌一把。或者平步青云,或者终生郁郁。季惟生赌对了,本宫也赢了。”我停一停,“只是本宫没想到他那样会说话。”我笑:“懂得把握机会的人很聪明,本宫喜欢和聪明的人打j道,以后好好用着他吧。他的才g可不止一个钦天监司仪。”
    小允子嘻嘻笑着,替季惟生谢恩不提。正说着话,却见花宜疾步进来,悄声道:“娘娘!景春殿走水了。”
    我点一点头,“知道了。”说罢起身扶着槿汐的手行至仪门外,远远见朝南方向滚起一缕黑烟,火势虽不大,却也看着惊心。耳听得外头人声喧哗,奔逐不息,想必皆奔去景春殿救火去了。
    我稳稳站着,声音在和煦的风里显得轻描淡写,“怎么起火的?”
    花宜敛眉道:“小厨房用火不当心——除了景春殿的人自己不当心,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我默然不语,只静静微笑出神。不知何时,浣碧已悄悄伫立在我身边,轻轻道:“当真可惜!为何不g脆烧死她,一了百了。”
    我回首望她,她眼中有深沉的恨意,如暗沉的夜s。我轻轻叹息,“我何尝不想——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我也不愿便宜了她。”
    小允子垂手恭谨道:“这样的时气也能走水,可见安贵嫔真是不祥人。”
    花宜唇角蓄着笑意,低声道:“皇上听闻景春殿走水也有些焦急,只叫着紧救火,到底没去看望安贵嫔。”
    我只凝神望着凤仪宫方向,嗟叹道:“安贵嫔如此不祥,侍奉皇后反而有所冲撞。”
    槿汐浅浅含笑,“是呢。皇后若此刻大好了,可见安贵嫔真如天象所言不祥;若要说天象不准,那么皇后只得久久病着,无法g预后宫大事。”
    我但笑不语,只道:“杨芳仪虽不在了,她身边的人怎么打发?”
    槿汐在旁道:“寻常侍奉的人自然另去伺候新主子,只杨芳仪的两个陪嫁秀珠和秀沁得打发了回去。”
    我沉吟片刻,“从前见那两个丫头还妥当,教李长安排了去仪元殿伺候茶水点心吧。”
    槿汐微微一想,“那可是近身侍奉皇上的好差事……”
    “本宫偏要抬举她们,叫她们多在皇上跟前说话做事。”
    槿汐应一声“是”,匆匆去了。
    此后月余,玄凌虽偶有赏赐安慰,却再不听闻往景春殿去了。偶尔提起,也只道:“以前不知怎的,一去了便似勾了魂一般,再不舍得离开。如今长久不去也就罢了。”
    我只笑着啐他,“安贵嫔只有她的好处呢。”
    然而,玄凌的心到底淡了下来。
    因着我请求玄凌与太后瞒住了我怀有双生子一事,加之小腹见大,束腹的带子也逐渐放松,看起来腹部便更显得大些。
    我亦故意不加理会,偶尔扶着槿汐的手在上林苑中漫步,或有宫嫔经过向我驻足请安,目光无一不落在我明显的小腹上,继而赶紧抑住自己疑惑而吃惊的神s。 我只作不以为然,含笑与她们说话几句也就罢了。
    不过几次,宫中的流言蜚语便甚嚣尘上,人人在私下揣测我大于常人的腹部。我不止一次听见宫嫔们私底下的议论,“莞妃娘娘的肚子如何像有六个月的样子,莫不是……”
    我相信,流言总是跑得最快的,带着温热的唇齿的气息,略带恶意的,诡秘而叫人激动。
    偶尔,我无声经过茂盛的花丛,能听见曼妙的枝叶和绚烂的花朵之后,那压抑着兴奋的窃窃私语。
    “莞妃……”有一人小小声地提起。
    “什么莞妃!”有人冷笑如锈了的刀片,生生刮着人的耳朵,“不过是一个被废黜过的姑子罢了,长得又和贱婢傅如吟一般妖精模样,要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皇上肯给她这样的位份?!”
    “孩子?”更有人不屑而鄙夷,“谁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孩子?瞧她这样大的肚子,哪里像是六个月的身孕,足可以跟徐婕妤快八个月的肚子比一比——”声音低下去,“咯”一声笑道:“她一人待在甘露寺里,保不准耐不住寂寞去找了什么野和尚……”
    “嘘——”有人轻声提醒,“她好歹是三妃之一,你们也不怕隔墙有耳,小心些!”
    还是刚才那个声音,语调有些尖利,“严才人就是胆子小,怕她做什么!她除了那个肚子可以倚靠之外,还有什么靠山?若真被我晓得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看我怎样闹上一闹,叫她好看!”
    另一人似有不信,笑道;“穆姐姐这样言之凿凿,妹妹就等着看好戏了。若姐姐真有扳倒莞妃那一r,妹妹我必是心服口服。只怕姐姐见了莞妃娘娘,就吓得什么话也没有了。”
    那人冷哼一声;“我会怕她?我若有幸能怀上皇上的龙种,那才是不掺一点杂的,谁稀罕她肚子里的黑心种子?”
    我瞥一眼身边的浣碧,她气得浑身乱颤,脸s都变了,我只无声无息地扬了扬手,浣碧会意,跑远几步轻笑道:“安主子请快来,宝鹃看这里的花开得好呢。”
    花丛后的人立时一愣,焦急道:“不好!仿佛是安贵嫔和她身边的宝鹃,听闻安贵嫔素与莞妃走得近,若被她听了什么去就不好了!”
    另一人埋怨道:“都怪姐姐你嘴快,若安贵嫔说出去,可有咱们的好果子吃了,还不快走!”说罢提了裙子慌慌张张走了。
    浣碧见几人跑得远了,连连冷笑道:“奴婢当是什么敢作敢当的人呢,就会背后一味地嚼舌头讨人厌!”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我只笑道:“看清是谁了么?”
    与浣碧一起的品儿道:“看得真真儿的,是穆贵人、严才人和仰顺仪。”
    我拨一拨袖口上的碎珍珠粒,慢条斯理道:“记下了就好。”
    浣碧道:“小姐不生气?”
    我漠然一哂,“生气?她们也配么?”我的笑声清冷冷地震落花枝上的露珠,“由她们说去,好多着呢。”
    这r晌午,玄凌来柔仪殿小坐,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道:“宫中人心之坏,竟到了如此地步,真叫朕难以忍耐!”
    我用绢子为他温柔擦拭似刀裁的鬓边微露的汗水,温婉道:“皇上为何这样生气?”
    他余怒未消,握一握我的手道:“嬛嬛,朕若对你说,你一定生气。”
    我摇头莞尔,“臣妾必定不会生气。”
    他诧异,“为何?”
    我淡然的笑容似浮在脸庞上的一带薄雾,蒙胧似有若无,“臣妾近r听闻的污言秽语之多胜于当r禁足之时,深感流言之祸似流毒无穷,但若为此生气,实在不必。”
    玄凌一怔,眼中忧虑之s愈来愈深,如一片浓厚的乌云,覆上他的眼帘,“嬛嬛,告诉朕,你听说了什么?”
    壶中有滚烫的热水,我徐徐提着冲入盏中,g萎轻盈的玫瑰花蕾在沸水中立时一朵朵娇艳舒展开来,似下吸烟者醉颜酡红,盛开在贵妃丰润醉酒的脸颊上。我轻轻一笑,“臣妾所听到的必定比皇上听到的难听百倍千倍,所以臣妾不生气,皇上也不用生气。”
    “你晓得她们的污言秽语多不堪入耳,朕是心疼你无辜受屈。”
    “皇上既然明白臣妾委屈,臣妾就算不得委屈,至于旁人怎么说,由得她们说去。”殿内凉风如玉,轻扬起沐浴后松软的发丝,斜斜从鬓边委堕下来,坠下一点散漫的温柔,“皇上也说是不堪入耳,那就不必入耳,更不必上心了。”我就着他的手把玫瑰花茶递到他面前,“这种花茶虽不是名贵之物,然而闻一闻便觉得肺腑清爽满心愉悦,世间可喜之事甚多,何须为不喜之事牵肠挂肚呢。”
    玄凌吻一吻我的手心,深沉眸中有深深的喜悦和欣慰,“嬛嬛,朕从前只觉得你温柔,如今更添平和从容。”
    我将散落的发丝挽于耳后,轻笑道:“皇上这样说,臣妾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感慨道:“你为朕怀着身孕辛苦,又是双生之胎,宫中之人反而蜚语缭乱,对你多加诽谤,朕只消稍稍一想,就觉得气愤。”
    我忍一忍心头的屈辱,依旧笑脸迎人,“臣妾在甘露寺清心苦修,可见收获亦不少,至少心中平和,能自救安乐。”我望着他,带了几分恳求的语气,“方才皇上来时生气,臣妾企求皇上,无论听到什么,听谁说的,都不要生气,更不要因此而责罚六宫。”
    玄凌大有不豫之s,“错而不罚,朕觉得不公。”
    我垂着眼睑,低低道:“皇上若要罚可也罚得过来么?宫中人多口杂,若真要计较,必有株连之祸。何况……”我的目光楚楚似水,盈盈流转,“皇上只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积福。”
    玄凌禁不住我求恳,再犹豫,终究也是答应了。何况那些如花的青春容颜,他重罚之后未必不会更垂怜心疼。
    此事一压再压,我也只作不知,索x连出柔仪殿的时候也少了,只静静养着。派出去的小允儿和品儿、花宜等人自会将暗中诋毁之人的名单列与我看。
    我斜卧在榻上,举了一柄玉轮慢慢在面上按摩,听浣碧念了《搜神记》与我听,偶尔调笑两句打发辰光。浣碧道:“小姐腹大之事我头闹得沸沸扬扬,小姐竟还稳如泰山。奴婢一时想不明白,那r蓦然想起小姐说的话,才回过味来。”
    我含了一枚枇杷,清甜的汁水缓缓洇进喉中,我慵懒道:“我甫回宫,又怀着身孕得尽盛宠。阿谀奉承之人有之,背后诋毁之人有之,敌我难分,难免有腹背受敌之虞。不如借此一事分出个你我来也好。”
    浣碧侧首想一想,道:“如今她们以为风头大转,此时毁谤之人必是小姐之敌,默然者便是小姐之友,可互为援手。”
    我仰首一笑,“哪里有这样容易。毁我者是敌不错,然而默不作声的也未必是友。譬如敬妃向来是明哲保身的,而景春殿那一位也是至今无声无息呢。”
    浣碧蔑然一哂,“徐婕妤一事她已不招太后待见,皇上碍着太后,又忌讳着‘不祥’两字,听闻杨芳仪的陪嫁侍女在仪元殿伺候着茶水甚是用心,皇上见仆思主,念及杨芳仪,也觉惋惜。”
    “皇上觉得惋惜,才会想到当r安氏身边的宝鹃是如何一口咬定、言之凿凿的。”我扬一扬手,腕上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便玲玲作响,“皇上不去她那里,倒是常常去滟常在处,可见她如今之得宠。”
    浣碧撇一撇嘴,道:“奴婢瞧叶氏对皇上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知以什么狐媚手段得宠。”她停一停,“奴婢看诽谤之人中并无她,想见她即便要诋毁小姐也得有可说话之人,她即便得宠,太后嫌弃,嫔妃怨恨,又有什么趣儿!”
    我微微一笑,摇头道:“她也未必是个肯背后说三道四的人。”我瞥一眼浣碧,道:“你和叶澜依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何以如此不喜欢她?”
    浣碧低头思量,拨着耳朵上白果大的蜜蜡耳坠子,道;“奴婢也不晓得为何这样不喜欢她,只觉得她妖妖调调的。大约有安氏前车之鉴,奴婢总不喜欢这样的人。”
    正说着,外头花宜进来道:“徐婕妤来了,娘娘见还是不见呢?”
    我微微一怔,忙道:“怎么不见,快请进来。”
    徐婕妤身子依旧单薄,气s却好,可以想见连r来玄凌必定对她曲意关怀,十分怜惜。
    她身子已经有些笨重,走路也吃力,须扶着手才走得稳当。她一见我便要行礼,我忙叫浣碧搀住,打趣道:“妹妹一向本宫行礼,本宫忍不得就要去扶,一个不当心,咱们的肚子必要撞在一起了。”
    徐婕妤低首掩唇道:“娘娘真是风趣。”
    我忙叫看了座,笑道:“妹妹若喜欢可多来柔仪殿坐坐,咱们凑在一起多少笑话说不完呢。”
    徐婕妤盈盈一笑,气质婉约,如一阕唐诗,婉兮清扬。与之相较,得宠的叶澜依便是清冷中带着冶艳,风姿绰约。玄凌已过而立久矣,岁月匆匆,何来年轻时的心x甘心耗费心力欣赏追寻细腻如织的女子。后宫中美丽的女子那样多,自然是叶澜依一类更得他喜爱。
    徐婕妤道:“早就想来看娘娘的,奈何身子总没有好全。如今能走动了,便想来向娘娘请安。”她一贯的轻声细语,如同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我把素r所饮的翠羹叫品儿盛了一碗出来与她,含笑道:“身子好了是该多走动走动。”
    徐婕妤微微蹙一蹙眉,眉心便似笼了一层愁烟,低柔道:“不出来时盼着出来,一出来便又觉得纷扰不堪。”她恳切道:“娘娘为嫔妾几番费心,甚至恳求皇上和太后解嫔妾禁足之困。当r若无娘娘,只怕今r嫔妾腹中的孩子不保。”她的手温柔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以一种珍惜的姿态,“嫔妾别无所求,只求能保住腹中胎儿便是万幸。”
    我亦诚恳相对,“十月怀胎多少艰辛,只有咱们自己知道,若一朝保不住,何尝不是痛彻心肺。”
    徐婕妤微微抬起头,目光清澈似一掬秋水盈然,低低道:“嫔妾听闻娘娘曾经身受其苦,生产胧月帝姬固然是困顿万分,头一个……”她声音略低了低,然而由衷之情不减,“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娘娘才会对嫔妾如斯关怀吧。”
    我微微一笑,只用银匙缓缓舀着七翠羹,道:“徐妹妹很是聪慧。”
    她的笑淡然而伤感,微微侧首看着瓶中供着的几枝秋杜鹃,依依道:“聪慧又如何呢?譬如这杜鹃开得再好再美,终究是春天里的花朵,如今快入秋了,再怎么好也是错了时节的。”
    那秋杜鹃本是浣碧rr用来簪发的,徐婕妤无心之语,浣碧听着有心,不由微微变s。
    我只作不觉,微笑恬静,“妹妹如何这样说呢?做人不过是一口气撑着,若自己的心都灰了,旁人怎么扶也是扶不上去的。妹妹好歹还有腹中这个孩子呢。”
    徐婕妤温婉微笑,“嫔妾不中用,经不得人言,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才会自伤其身,娘娘可要x子刚强些才好,万勿如嫔妾一般。”
    我的唇齿间含了一抹浅淡平和的微笑,“妹妹甫出宫门就听到如斯言语,可见宫中对本宫一胎是非议良多了。”
    “非议终究是非议,”徐婕妤笑道:“娘娘如此待嫔妾,嫔妾对娘娘亦要推心置腹,有些事嫔妾自己未必做得到,但希望娘娘不要因旁人而自己伤心。”
    我握一握她冰凉瘦长的手指,轻笑道:“妹妹自管安心就是。本宫不出这柔仪殿,她们又能奈我何?”徐婕妤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才肯回去。
    如此流言蜚语满天,议论得多了,不免连皇后亦出言相劝:“宫中人人说莞妃之胎不同于人,皇嗣一事上谨慎再谨慎也是应该的。”
    皇后虽然不得宠,然而多年来居国母之位,玄凌亦对其颇为敬重。且皇后自称在病中,数月来一事不管,一言不发。如今既然皇后说话,他也不好一口撂开,于是道:“皇后c心,只是宫中风言风语从来没有断过的时候,皇后若要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费心费神,只怕对保养自身也无什益处。”又道:“皇后身子总没全,后宫之事自有端妃和敬妃为你分担,她们不把这些不像样子的话听进去,皇后又何必理会。”
    彼时我正在梳妆,听完小允子的回报,只拣了一对翠玉银杏叶耳环戴在耳垂上,顾盼流连,“其实皇后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她是后宫之主,留意后宫一言一行都是她的职责所在,何况是这样揣测皇嗣的大事。只是皇上早上心里存上了这件事,皇后又恰巧撞上,才如此罢了。”
    玄凌一向敬重皇后,如今这样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有几分薄责之意了,甚至在我面前亦流露出几分意思,“皇后向来稳重得体,如今也毛躁了。听风就是雨,耳根子软和,跟着那些年轻不懂事的胡乱c心。”
    我机巧道:“皇后娘娘也是好心罢了——皇上没有将臣妾怀有双生胎之事告诉娘娘吧?”
    他的手滑过我的肩头,“你这样嘱咐,为了咱们的孩子这样委屈忍辱,朕还能说么。”
    我低首,婉约一抹身为人母的温和,“只要为了这孩子,臣妾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玄凌慨叹道:“为了孩子,你每每委屈。”
    我含了几分亲昵,“是为了孩子,更是为皇上。前朝的事繁冗陈杂,回了后宫皇上且安心歇歇吧,臣妾没有什么委屈的。”言毕,我又特特加上一句,“穆贵人她们到底也年轻,哪里晓得什么是非轻重,若皇上听见了她们说些什么也别生气才好。”
    玄凌的x子,一向对年轻娇艳的嫔妃们宽容些。穆贵人等人之事本来若责罚过了,过些r子也就罢了。只是她们诽谤议论愈多,我愈苦口婆心劝谏玄凌不要因我一己之身牵连后宫,玄凌反倒存上了心思,对一众非议的妃嫔都冷落了下来,再不踏足一步。
    逐渐,宫中得宠的也唯有寥寥几人了。倒是槿汐说起,胡昭仪虽也略有非议,玄凌倒不加斥责,依旧宠爱如常。我轻哂道;“她是什么身份,皇上自然是要让她几分的。只是胡昭仪的嘴还是那张嘴,皇上的x子也还是那个x子,何曾变过呢。”
    槿汐闻言,只扶一扶髻上通花,意味深长一笑,“是,譬如从前的慕容华妃,皇上纵容她未必是真宠着她。”
    我的神思有些倦怠,也不言语,只挥一挥手叫槿汐退下了。
    二十四 合欢
    时近夏尾,天气的燠热却丝毫未减,人言“十八秋老虎”,反而热得愈加难受。
    这一r清早循例去皇后处请安,皇后只道“精神短”,寥寥说了几句也就散了。我也并不与旁的嫔妃多言语,许是有我惩罚祥嫔的前车之鉴,一g嫔妃虽然背后议论得厉害,当着我的面却半分神s也不敢露。尤其是穆贵人等,神s怏怏不乐。
    一时众人散尽了,我独扶着槿汐的手缓缓扶着腰行。清晨的天s原本是很好的,朝霞如锦绣,绚烂满天。然而不过一刻,便是黑云压城,雷声滚滚。虽有轿辇跟着,槿汐亦不放心,道:“娘娘,要在落雨前回宫必定是来不及了,不如咱们找个地方歇歇,等雨过了再走吧。虽在轿辇上坐着不会湿了身子,却怕雨天路滑,若磕了碰了可不好了。”
    槿汐一向谨慎,我如何不允,趁着雨点尚未落下,到了就近的亭子中。甫进亭子,只觉红阑翠璃十分眼熟。槿汐轻声道:“娘娘,这是寄澜亭呢。”
    几乎自己都愣了一愣,无知无觉地应声道:“是寄澜亭么?”
    寄澜亭,十二曲红阑g被无数双手摩挲得无比光润,经年久了,反倒有一种木质特有的沉甸甸的温润质感。寄澜亭,正是我当初与玄凌初见时的地方呢。
    蓦然从心底漫出几许苍凉与伤感,光影流转十年,人间早已不复从前。当r欢爱,几多欢欣,多是少女明媚多姿的心境。人生若只如初见呵!
    只可惜,可以重遇,却再无当时心境了。
    寄澜亭外的杏树只余了青青郁郁的浓荫如幢,秋千架早不见了,倒是几株合欢开得极好,仿若易散的彩云,如梦似幻,在y郁的天s下格外鲜雅亮烈。
    我目光停驻于合欢花上,轻轻道:“开得再好,暴雨如注,终究是要零落花凋了。”话音未落,暴雨已倾盆而下,如无数鞭子暴烈抽在地上,泼天泼地激起满地雪白的水花,一时间雨帘绵密,连十步开外的物事也蒙胧模糊了。
    槿汐护住我道:“娘娘站进些,别着了寒气。”言毕,不觉向着外头“咦”了一声。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大雨中隐约有一女子的身影,也不急着避雨,只仰头张开裙子搜罗着什么。我一时好奇,便道:“槿汐去瞧瞧,不管是谁,且叫进来避避雨。”
    槿汐应声,打着伞去了,不过片刻却扶着一女子进来,道:“娘娘,是滟常在。”
    果然是叶澜依,她穿了一件青碧碧的绫纱斜襟旋袄,有浅浅的月白s斑斓虎纹花样,底下是浓黑如墨的长裙,乍一看还以为是玄s的,裙褶里绣大朵枝叶旖旎烂漫的深红s凌霄花。她衣衫都湿透了,紧紧附在身上,愈加显出她曲线饱满,身姿曼妙。头上松挽一个宝髻,想是淋雨的缘故,鬓发卷在脸上,抖开的衣裙外幅里?了许多合欢花瓣,如拢了无数云霞入怀。她草草向我行了一礼,也不顾身上湿透会着了风寒,只顾着怀中的合欢花,又怜惜看向外头暴雨中受不住狂风急雨而凋落的合欢花瓣。
    因她身上湿透了,身形毕现,不免尴尬,旁边几个内监都勾下了脑袋不敢再看,我微微使一个眼s,槿汐忙披了件披风在她身上,道:“滟小主小心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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