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他们几个歇脚的村子不大,也就数十户人家。
到村口的时候,家家屋顶上冒着炊烟。还没进村,他们几个就被人给拦住了。
“哪里来的?干什么的?”一个拿着毛镰的中年人警惕的看着他们,身后跟着的孩子更是飞快的往村里跑。
不一会,村里的老小就拿着锄头扁担等家什冲了出来。云起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对面的老少却是指了指薛耀秋,“让他说话。”
云起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短打,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整日里在荒山野岭里穿梭,他都快成个野人了,难怪他们选了更面善的薛耀秋。
薛耀秋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云起一眼,以为乡民们把他当成了自家的奴仆。拱了拱手,他这才含笑道:“某淮南道举人薛耀秋,欲往上京参加春闱。途经贵地,想着借宿一晚,还请乡亲们行个方便。”说完看了钟黎一眼。钟黎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张路引在村民们面前展开。
村民们见了那路引,立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除了最先开口的那个中年人说的是官话,其它人说的都是方言,云起几个在后面听的糊里糊涂的。
值得庆幸的是,那个中年人仔细看过路引后,同意了他们借宿,还将他们一行人领到了他自个家的院里。
路上问了,大家才知中年人叫郑有粮,是坳山村的村长。这边山多山贼也多,官府虽派人围剿过好几次,但是依然有不少贼子逃到深山中,时不时出来抢些东西。这些山贼坏的很,不仅抢东西,还抢女人和小孩。
每每说到山贼,郑有粮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云起在后面听了,非常的后悔,恨不得回去再揍那三个山贼一顿。
郑有粮家是一个小四合院,住着一家四代人,挤的很。就此,他也硬是腾出了两间屋子,让云起几个住。
云起看着满院子的鸡,咽了口唾沫后,立马让候大买一只鸡。郑有粮的婆娘见他非要给住宿费,额外抓了一大把山蘑菇给他们,厨房的柴和油也随他们用。云起感慨自己遇见了好人后,就亲自下厨煮了一锅鸡汤,香的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吸鼻子。
郑有粮还亲自过来问他是如何炖鸡的,云起细细跟他说了,他才满意的回自己屋去了。走的时候,云起给他端了一碗鸡汤,他硬是没要,还将几个闻着香味过来的孩子都给撵进了屋。又吩咐他家婆娘,给云起几个烧热水,被云起拦住了,这才作罢。
赶了一日路,大家伙都很累,吃了就都赶紧睡下了。许是天尚早,又或者吃的太多了,云起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了件厚衣裳往外去。候家兄弟听到动静,也跟着要起来,不过被他制止了,只说自己睡不着去院子里坐坐,困了再进来。
今夜的月亮不圆,但是很亮,院子里跟铺满的银霜似的,亮堂堂的一片。
云起才打了个哆嗦,就听到了一声咳嗽声。云起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这才往外瞧了瞧,就见着郑有粮的爹郑老根坐在院门前,正仰着头望着天。
听到脚步声,郑老根缓缓回过头,“睡不着吧?要是不闲老头我啰嗦,坐下陪我唠唠嗑。年纪大了,睡不着了呦。”
“大爷今年高寿?”云起随口问道。
“四十有八了。”郑老根伸出手比了比。
云起听了半晌没说话,这位老伯看着都快七十了。想着古代人的寿命普遍不长,他心里就有些难过。
郑老根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的道:“前年,有粮他娘去了。去年,跟我同年出生的狗剩也去了,老头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我瞧着大爷身子骨硬朗着呢,走起路来快的很,比我都快不少。不怕大爷你笑话,今走了一天的路,差点没把我累趴下。”云起忙安慰他道。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我年轻那会,走一天一夜的山路都不带喘气的,如今出个村子就得歇半天。要不是不放心孩子们,我早躺下歇歇了。”郑老根摆手道。
“爹,你可不能丢下我们。没了您老人家在边上看着,我们过得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郑有粮是出来找他爹的。
“我再坐会,你回屋睡别管我。”郑老根头也不回的道。
“这冷的天,你要坐也进屋坐去。您老不怕冷,看把人家云举人给冻的。”郑有粮说着指了指云起。
云起很是配合的打了个喷嚏,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冷。”
“你们进去,我在这等着。今晚定能下雪,你娘最是爱下雪,我得陪她一起看。”郑老根瞄了云起一眼方道。
“这大的月亮,又没风,哪里会下雪。罢了,你们等着,我去烧个火盆来。便是要看雪,您老也到院墙那坐着,好歹风小点。”郑有粮说着无奈的进了屋。
“那年你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第二日一大早起来,院子里却堆满了雪,她可惜了好一阵呢,说是要看初雪呢。”郑有根边说边往墙根挪了挪,没人回答,他又扭过头问云起:“后生,你可是打南边来的?可去过余杭?”
云起正瞅着月亮,闻言摇了摇头,“不曾。”
“老婆子说余杭那边的雪不像山南这块这么豪放,而是跟江南那地方一样秀气温婉。她家门口有一个大湖,每年冬日下雪的夜里,她就会坐在临湖的窗前听雪。要不是,要不是...”郑老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似是忘记说到了哪。
郑有粮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他爹又跟人说起他娘。见云起满脸的疑惑,解释道:“我娘出自余杭,据说先前还是个大家小姐。后来族里有人犯了事,全家跟着被流放到西疆。我娘一个大家小姐,那里受得了流放的苦,还没到我们这块的时候就病了。因着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官兵见她快要死了,所以想着干脆卖了她。可谁愿意买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家去,所以一直没卖出去,最后被扔在了路上。我爹那时候正准备横跨秦岭去长安贩货,路上见着我娘生的漂亮就把她带回了家。我阿婆一直不同意我爹去长安,见我爹回来高兴极了。又见他带回来个女人,索性就让他赶紧成家,想着有人能栓住他。你还别说,我娘还真栓住了我爹。用阿婆的话说,那就是上了套子的野马。先前我们都不知道娘的来历,还是前些年陛下大赦天下,这才跟我们提起。”
云起听了又去看郑老根,就见着他正偷偷的抹眼泪,忙低下头当没看见。心底忽生一股浓浓的羡慕来,那羡慕夹杂着一缕伤感,复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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