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名为变鬼》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花枝和六道骸, 还有犬和千种流浪了一年。
    骸大人的幻术越发炉火纯青, 断断的一年时间,已经覆灭了好几个黑手党家族。
    他厌恶黑手党, 轮回眼为他所用,成为征讨黑手党的利刃。
    花枝不知这种行为的对错,也不会评判。她全部的眼神都落在属于自己的小王子身上, 像小人鱼注视着王子, 一点一滴也分不给其他。
    如果一直可以这样生活下去,那么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人鱼。
    她如此想到。
    当时的小姑娘还并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如果,就是一直。
    骸大人夜不归宿的频率变多了,他似乎有了什么计划, 嘴角边噙着一抹她看不懂的,让她无端觉得有些恐慌的笑容。
    很久以后鬼冢花枝才知道,那种笑容叫做志在必得, 而她恐慌的原因源于弱小的自己面对即将被抛下的恐惧与茫然。
    当然,他并不是抛弃她,只不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为了更伟大的梦想,为了心无旁骛地攻占黑手党,为了所有他觉得更值得的东西,她的王子殿下为她换了一个更漂亮的鱼缸,甚至花费大价钱给她找到一个温柔和善的新主人,消除掉她的记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仿佛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遗忘了九年时间的花枝睁开眼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横滨一成不变的阴晦天空。
    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好像逃不开的轮回一样,她又回到了这里,带着被人挖去最瑰丽的色彩的残缺记忆回到了这里。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一个属于她的名字。
    花枝。
    与野狗抢食,在破屋里蜷缩,实验室烙印在身上还未养好的伤口崩裂,她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但是……
    不可以啊。
    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但是她也不想死在这里。
    令人作呕的横滨,满目阴沉的横滨,死在这里连灵魂都得不到救赎吧?
    她靠在破屋门前,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头,忽然好像吹过一阵温柔的风,从厚重的乌云中露出一束阳光,落在她面前。
    花枝抬起头,从光影中走来的少年,像阳光一样温软的嗓音问道:“亲爱的小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殉……情?”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的嗓子干涩沙哑,声带震动的时候像被磨砂纸擦过一般刺痛。
    “嗯~殉情哦。啊,小小姐没上过学,我忘了你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呢。”他随意地蹲了下来,并不介意身上长长的,做工良好的黑色外衣因为这个动作耷拉在脏兮兮的地面上,笑眯眯地解释道:“就是一起死哦。”
    ......死。
    这个词语对于横滨贫民窟出身的孩子实在太过于熟悉,哪怕他们失去了记忆,对于死亡犹如喝水吃饭一般的熟悉感与恐惧感也不会随着记忆消失。
    花枝害怕死亡,不甘于死亡,但是她又无比地清楚自己现在距离死亡不过一线之隔。
    但纵使是这样……
    “……不……要…死。”她抬起头,费力地开口地道。
    少年诶了一声,语气欢快地说道:“可是你就快要死了哦。”
    女孩慢慢地垂下头,她当然能够感受到不断流逝的生命力,整个人就如同一个漏斗一般,马上就要见底。但是她仍然缓慢地,坚定地,好像喃喃自语的重复一般,反复地说道:“不要死。”
    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面前的人说。
    她像一颗生长在岩石缝隙中的种子,颤颤巍巍地从坚硬的岩土中冒出嫩芽,努力地舒展着稚嫩的茎叶,无论如何也想要活下去的蓬勃生机,在死亡到来的绝望之时如同火焰一般迸发出灿烂绚丽的光辉。
    一只手温柔地拂在她乱糟糟的发顶,将她头顶上的碎叶与污渍拂开。他半蹲在花枝面前,鸢色的眼睛与她平视,倒映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自己。
    花枝看到他伸出手,嘴角边徐徐荡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容。她脏兮兮的手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然后在耳边一阵的轰鸣声中,她眼前一黑,强撑着的一口气慢慢散开,她撞倒在少年瘦弱的怀中。
    在彻底昏死过去的前一秒,她听到一声轻笑声,酥酥麻麻地在耳边逗弄着,像羽毛一样奇迹般地抚慰了她快要干涸的灵魂。
    再次醒来以后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幅场景不是雪白的病房,不是窗外自由明媚的天空,而是推开门正徐徐走进来的他。
    太宰治。
    太宰先生。
    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贫瘠而断裂的生命中的男人,像一团火焰,一束亮光,一颗棉花糖一样势不可挡地攻城略地。
    他的眼神是冷的,但是手心是热的。他的颜色是晦暗的,但是在花枝眼中却比横滨难得一见的太阳还要温暖耀眼。他的心是苦涩的,笑容是孤独的,表情是冷冽的,但是他手心里的糖果是甜,脸颊是柔软的,他坐在她的病床旁安静地看着放在腿上的书,于是连落地窗外海天一线的横滨港上空飘浮的云朵,都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甜蜜。
    于是,在太宰先生再一次漫不经心地提出殉情的邀请时,花枝几乎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有着像棉花糖一样蓬松的黑发的太宰先生难得地怔愣了片刻,鸢色的眼睛微微地弯起,于是花枝也跟着他一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小小的笑容。
    在出院以后,他将脸颊在女孩颈窝处蹭了蹭,然后突然说道:“呐花枝,你还没有姓氏吧?我给你取一个姓氏怎么样?”
    于是,他们窝在房间呆了一下午,翻遍了词典,取了一个这样的姓氏。
    鬼冢花枝。
    恶鬼的坟冢,被外界称为港口黑手党最可怕的恶鬼的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鬼冢花枝当时并不明白,只觉得这个姓氏很好听,太宰先生喊她的姓氏时像天边的云朵一样柔软。
    幼稚的女孩只知道,她终于有了完整的姓氏,一半来自过去模糊不清的回忆,一半来自现在正十指交叉着的人。
    他也曾经问过花枝,假如是另一个人在那时捡到她,她也会用这样依恋的眼神看着那个人吗?
    花枝看着他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不会的,我会去报答他。除了我的生命,我什么都可以付出。”
    但我不会爱上他。
    后半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彼时已经十四五岁的花枝将少女的心思全数掩藏在心底,羞怯又扭捏地不敢说出口,生怕冒犯到她喜欢得不得了的那个人。
    她看到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鸢色的眼眸垂着,看不清眼神,然后将她揽到怀里,将下颌抵在她肩膀上,像是撒娇一样在她耳边道:“小小姐是个小骗子,骗身又骗心。不过,既然骗我,那么就一直这样骗着我吧。”
    鬼冢花枝有些茫然地接受了一通指责,不明所以,又觉得心中恐慌。她想要看一看太宰先生的表情,但他一直背对着她,她想要张开嘴解释,但是又觉得无从开口。她没有过去的回忆,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于一个叫做太宰治的男人伸出来的手中,自然也不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
    他耍尽心机地得到这束玫瑰花,抹掉她的过去,学着六道骸一样出现在新生的她面前,像小偷一样卑劣地窃取着不属于他的目光,却又时刻地忧心被戳穿,悲观地想着一万种的bad ending,却连半点happy ending的可能性都不去思考。
    所以,他看不到女孩眼中掩饰并不完美的爱意。在她为他洗手作羹汤,费尽心机地试图养胖他的时候,在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试图焐热他手心的时候,在她站在他为自己准备的礼物——天台上以她之名的成片花圃中,拉着他的手,转过头灿然一笑的时候......
    他从来都视而不见。
    青涩蒙昧的少女掩藏不住的爱意几乎快要漫出来,但是他却仍然囿于最初相遇时的谎言与欺骗,不敢,也不愿去踏出半步。
    明明紧紧地拥抱着,他的眼神却一直看向她的背后,看不到她的未来。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鬼冢花枝慢慢地长大。他教她识字,教她读书,教她怎么成为一个合格首领,教她学会放下对这座城市的愤恨,教她爱上这座城市。
    但他从没教过她,怎么去爱他,又或者,怎么去不爱他。
    从十七岁到二十岁,一年又一年,他注视着她,像栽种一株玫瑰花一样精心地培育着她,却从来不去回应她。
    兜兜转转的三年,有无数个可以两情相悦的机会,有无数个可以解除误解的时候,有无数个可以在一起的可能......但他们依然错过了三年。
    于是两个胆小鬼的爱情无可转圜地,在纵身一跃后坠落于地,满身污泥。
    *
    我用一瞬间喜欢上你,用三年的时间深爱着你。
    你是四月的春光,是绽放的花蕾,是皎皎的日月,是永恒的星辰,我爱你如春夏秋冬的四季更迭,如地平线上的日轮东升西落,如横滨海湾的潮起潮落,如春去秋来的花开花落。
    我从没和你说过,所以你一定不知道——
    对于像野狗一样活着也不愿死去的我来说,我愿意答应你的殉情,为了你心甘情愿地赴死,已经是我最大勇气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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