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离开四爷府时,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她急着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去, 匆匆上了马车离开, 也就没注意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那些人貌似并不是同一伙儿人, 在这冬日的黄昏里, 也不知到底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四爷静静坐在书房内,因着室内阴暗, 苏培盛很快叫人点了烛火进来,在火光摇曳中, 他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四爷的脸上似是闪过了难过。
“苏培盛。”四爷平静地喊道, 声音里莫名带出了几分嘶哑。
苏培盛赶紧躬身:“奴才在。”
“将现在查到的都跟爷说清楚。”
苏培盛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开始禀报:“先头奴才跟您禀报过, 自打乌雅格格小产后,咱们的人跟到乌雅蒙德的府里时, 便发现了些许不对。可府里头主子们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咱们也就一直跟着那几个门人。”
后来高斌跟着其中一个门人的管事下到了广州府,发现直郡王府上的人在跟他接触。
前头伊氏那头,虽然查出是李氏和武氏的手笔,这两家身后却也都有直郡王的痕迹。
若非如此,四爷不至于冷淡武氏到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的地步,而李氏那边,因为有弘昀在, 他才给李氏请封了侧福晋。
这也更叫直郡王确信四爷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后头四爷一直装着对后院一无所知的样子,任由她们折腾,甚至算计的他差事都被万岁爷给撸了去。
可谁也不知道,四爷本就不想继续在户部呆着了。太子门下贪污受贿的痕迹根本就盖不住,那就是一个无底洞,谁沾上都得沾一身脏水。
他索性让自己更无能一些,才有了今日的闹剧。
苏培盛继续小声禀报:“前头咱们一直没能发现乌雅格格的痕迹,是因为……跟了许久都没发现什么不对,现在才知道外头那药房本就是用来障目的,并没有阿芙蓉流出。粘杆处刚刚来报,郑嬷嬷的干儿子是廉郡王的人,他本是不肯说,可就在清风苑闹着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又全交代了。后花园的秦副管事也是廉郡王的人,东西都是提前放在府里固定的地方,郑嬷嬷又不出门儿,只叫凝松堂的小太监穿过花园去膳房取膳时带回去,再通过清风苑的程嬷嬷下手,奴才们才一时没能察觉出来。”
见四爷脸色还是很淡,他顿了下才继续道:“其他人都已经暗地里控制起来了,只有郑嬷嬷那边还没动手。毕竟直郡王府的钉子抓的差不多了,可廉郡王府……太近了些,在府里安排的人还没能抓住。今日闹了这一出,刚才奴才已经派人跟在李嬷嬷马车后头,府里也已经到处都安排了暗哨,只等着有人露出马脚。”
“永和宫呢?”四爷语气并不见怒火,可就是这样才更叫苏培盛害怕。
他跪的更低了些:“乌雅府的大老爷已经让人把消息传进永和宫了,李嬷嬷想必也是因着这个过来的,后头大概还会有动作,奴才叫粘杆处的人都死死盯住了。”
四爷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声道:“乌雅氏那里就按照额娘的安排来就可以,先不必动她,还有,叫人务必保护好兰柏轩。”
苏培盛心下一惊,这兰柏轩不是失宠了吗?
四爷声音略有些无情:“木莲在弘晖院子里放的东西查出来什么了吗?”
苏培盛赶紧回话:“叫丘七道长看了,只说是平安符,跟前头一样,倒像是跟缝在荷包里那些似的,都是画着玩儿的,想必也就只能求个心安,并没有任何作用。”
灯火摇曳中,四爷神色不明:“盯紧了宋氏,若她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来禀报爷。”
苏培盛听着还以为四爷是要暗地里处置了兰柏轩那位呢,没想到还只是禀报?啧啧啧,他现在倒是真觉得主子爷对那位宋格格有点子上心了。
等苏培盛退出去以后,四爷才抚着额头,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他的好大哥,明面儿上是骁勇善战无甚心计的样子,可私底下谁也不知道他城府有多深。
而隔壁的老八,看似是铁杆直郡王派,频频帮着直郡王算计他,算计他的子嗣,可就粘杆处了解到的事情来看,老八未必就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看着温文尔雅,与谁关系都不错,那心思算计却一点都不比直郡王差。
朝堂上闹得乌烟瘴气,连府里也不安宁,四爷对这种在自个儿府邸里都需要时刻小心着的事情真真是烦透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一步步纵容着事态发展,总要给他们个机会,把府里各处的钉子都一网打尽,以后才能过得安生些。
只乌雅府那边包括德妃到底是叫他失望极了,这些年乌雅府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进了宫里,他不相信额娘对乌雅府的生意真就那么一无所知。
他知道在后宫往上爬不容易,可那阿芙蓉是什么东西!他们也敢碰!
若非是遇到乌雅氏这个蠢货,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到时候若是他的好大哥捅他一刀,他还能独善其身?
四爷心里一阵冷过一阵,他忍不住想起老十四来。若是胤禵开了府,德妃恐怕不能像对他一样,什么都瞒着什么都不管吧?
他一直在书房干坐,直到半夜才歇下。
而宋琉璃这边却是擦干眼泪,跟没事儿人一样用完晚膳就去睡下了。
几个奴才都心惊胆战的,可谁也没敢跟她说什么,只有木莲还惦记着反转符的事儿。
好在第二日,乌雅氏便被禁足,从凝松堂搬到了大佛堂去,郑嬷嬷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着,倒是也没说出府。
一直到除夕前,四爷正院里去,伊氏和张氏那里也去,甚至偶尔还会幸几个侍妾,只兰柏轩一次都没再迎来四爷的身影。
虽说膳房因着她有身孕,伺候得还算是周到,可许福和木莲二人都还是担忧的紧,连养狗小太监鹿冬青都跟着发愁。
也只有茯苓和饱饱两个没心没肺的,整日里陪着宋琉璃吃吃喝喝,过得还算是开心。
“格格,要不您就跟主子爷服个软?这都年根儿底下了,眼看着明年府里就要进人,若是……等您生下孩子,只怕再也见不到爷了。”许福到底没忍住在除夕前一天,宋琉璃用完晚膳后,低声上前建议道。
宋琉璃轻笑出声:“跟爷服软的人少吗?有几个能得了原谅的?”
像四爷这般身份贵重,自小就被女人宠着捧着的男人,即便她一直软成春水,也没办法留住四爷的心。
她要的并非一时恩宠,她要做的是成为四爷心里最独特也无法忘怀的存在,那一味听话就没用了。
毕竟千篇一律都是这样的女人,她就是要让四爷知道她有脾气,她还不上赶着,这样一个娇软又依恋着他,还会闹脾气,还替他生孩子的女人,若是四爷不上钩,她把脑袋拧下来给许福当凳子做。
这种女人不狠地位不稳的现代化技术,就不必跟许福分享了,左右这才闹了别扭几天啊,过年四爷还得日日吃宴,她才懒得伺候醉鬼。
所以她丝毫不担心,该吃吃该喝喝。
饱饱似乎被鹿冬青训过,知道不能往她身上扑了,这小可爱每日里总爱把脑袋搁在她腿上,眼巴巴看着她让她抚摸。
她心情也还挺不错,逗逗狗儿看看话本子,同时也仔细盯着木莲那边的反噬,可不知为何,木莲一直也没感觉到有哪儿不对。
转眼间便到了康熙四十三年的元宵节。
本来这一日算是宫里宴席的最后一天,前头没什么波澜,大伙儿以为元宵节也会这么热闹又平淡的过去。
可有些人就偏不乐意,四爷夫妇正在永和宫偏殿里休息的时候,徐康就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四阿哥,您快去瞧瞧吧,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在乾清宫旁边打起来了。”
四爷闻言眉头就是狠狠一皱,他这阵子心情算不得好,谁都不爱搭理,跟德妃说话也少,跟老十四说话就更少了。
胤禵也不爱搭理他,这些时日不怎么往永和宫来,没想到一听到他消息就是又惹事儿了。
徐康特别着急,德妃也不好去,万岁爷还在歇晌儿,谁也不敢打扰,这会子只能是四爷过去了。
可他看着四爷浑身带着冷气,也不敢催促,只能躬着身子心焦地等着。
等四爷到的时候,胤祉和胤祺都在,两个人一人拉住一个,正在苦口婆心的劝。
“老十四你个欠揍的玩意儿,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特娘的是贝子,你不也是?你牛气什么!”胤禟气得一个劲儿伸脚去踹,胤祺拉都要拉不住。
“艹!这事儿没完了是吧?我不就说过那么一回!我就是看不惯谁你都往老八那儿拉!我自己又不是没有兄长,也就你腆着脸跟在老八身后还觉得有脸呢!我呸!”
“我艹你祖宗!”胤禟一拳打在自家亲哥哥胸口,趁着胤祺后退的时候,又冲过去打胤禵,可惜被胤禵一下子躲开,反而打到了胤祉脸上。
“我艹!老九你特么敢打兄长!”胤祉捂着鼻子嘟囔,也没了耐心,跟着就冲了上去。
胤俄本就在一旁看着,见胤禵和胤祉两个人欺负一个,也跟着上场了,胤祺怕弟弟吃亏,也过去拉。
等四爷看见的时候,五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他刚上前一步,就不知道被谁给一拳打到了唇角上,疼得他嘶一声就退了回来。
“还不把他们拉开!脑袋不要了?”四爷捂着唇角浑身冷气都冲着侍卫们去了。
侍卫见四爷发话,这才苦哈哈把几个人都分开,就这样胤禟和胤禵还在骂骂咧咧个不休。
“都给我闭嘴!”四爷低喝出声,脸色气得铁青,“你们是皇子阿哥还是市井流氓?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惊动了皇阿玛你们是想要跪奉先殿?”
胤禟气急了眼才不管四爷说什么,听见这话立马就怼了回去:“跪就跪!谁怕谁是孙子!”
四爷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胤禟被他脸色吓了一跳,可他想起刚才在胤禵那儿受的气,梗着脖子就是不肯低头。
“我凭什么要再说一遍!”
李德全便在这时候走了过来。
他脸上笑眯眯的:“万岁爷被几位阿哥吵醒了,说是想看看几位阿哥为何如此热闹,请!”
四爷脸都黑了,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有这样一群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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