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阁的气氛一时之间非常微妙, 李氏话刚说完, 看见四爷深邃到吓人的目光就后悔了。
她不是个笨人, 想要收拾宋氏也不必非得这般大张旗鼓, 有的是法子不动声色能叫宋氏吃哑巴亏。
许是成为侧福晋后四爷一直不曾在清风苑留宿, 亦或是府中下人隐约的态度变化叫她失了分寸, 安排这出闹剧,反而让她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四爷若是同意罚跪,她的面子是保住了, 可必定是叫四爷不喜。
若四爷不同意……她捧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那她以后在府里再想有底气可就难了。
四爷本打算出口否定的话, 在看见李氏捧着肚子不安的样子后,硬是又咽了回去。
他虽更喜欢宋琉璃些, 可到底都是他的女人,他从不曾太过厚此薄彼过。眼下若是他否了李氏的话, 她的面子且不说,以后弘昀在府里恐怕也叫人瞧不起。
毕竟有个连格格都比不过的额娘, 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奴才心里自有一杆秤。
到底更重视子嗣一些的四爷低下头, 看着仍蹲在地上的宋琉璃,头一次觉得开口有几分艰难。
乌雅氏就在这时站了出来,她走到四爷身边笑得温婉柔和:“爷,李姐姐有孕在身,小心仔细些是正常的。可宋姐姐也未必是故意碰到李姐姐的不是吗?今儿个是您的生辰,不若就让宋姐姐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四爷冷着脸坐下,再不看宋琉璃:“就这样吧, 出去。”
宋琉璃起身后,盯着李氏静静看了几眼,唇角露出一个跟她自导自演这出戏前差不多的笑容,只那笑容更多了几分嘲讽。
李氏被她笑得心中一窒,怒火上升之余,肚子竟是隐隐约约真有几分疼。
等宋琉璃一出门,家宴的气氛就变得尴尬异常。可四爷不说走,只冷着脸坐在那儿,谁也不敢先说要走的事儿。
李氏即便肚子不舒服,到底也不敢再闹腾一番。
宋琉璃刚出暖阁,苏宝生就赶紧撵了出来:“格格,外头刚下过雪,您跪在廊子上便是了。”
苏宝生给她放了个火盆子在一旁,茯苓陪她跪在地上。外头寒风渐起,火光摇曳中,宋琉璃平静的神色中一抹讥硝始终不曾褪去。
等宋琉璃和茯苓相互搀扶着回到兰柏轩,许福和木莲早就准备好了热盐水和毛巾。
许福直接把宋琉璃给背进了屋里,几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宝生又来了,进门打千儿时满脑门的汗珠子。
“给宋格格请安,这是爷叫人给格格送来的红花膏,敷在膝盖上能散淤去寒。”苏宝生尽量喘匀了气,小心翼翼碰上一瓶药膏给许福递过去。
他不敢不小心翼翼,刚才在冬暖阁这位格格一转身,四爷就冷着脸吩咐他师傅仔细照顾着。
怕生日宴散了大伙儿都出来看见宋琉璃跪在那儿叫她没面子,硬是撑到这位格格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散了席。
宋格格如何委屈他是不知道,可在主子爷那儿,这位主儿可是委屈坏了。
“爷还叫奴才给格格送一千两银子过来,让您留着打赏下人用。膳房那边奴才也派人过去叮嘱了,绝不敢怠慢了格格。”想起刚才林达升小跑着撵上他说的话,他身子躬得更深了些:“爷叫奴才给格格带句话,爷从没怀疑过今日这事儿是格格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小阿哥,还望格格心里别多想。”
宋琉璃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话还算和缓:“我知道了,多谢苏公公跑一趟。”
苏宝生赶紧讨巧地笑:“格格折煞奴才了,那您先上药,奴才先告退了。”
等苏宝生出门后,宋琉璃坐在软塌上好一会儿,突然捏着那药膏瓶子狠狠砸了出去。
瓷瓶四分五裂在地上,木莲下意识站在她身前挡了挡,几个人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宝生偷偷站在门口伸长耳朵听了会儿,听见这动静整个人都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这位格格……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眼下爷是愧疚的,可她这么一闹,说不准就叫爷厌弃了,真是……他本以为宋格格是个聪明人来着。
摇着头,苏宝生赶紧出了兰柏轩。
四爷生辰自是要宿在正院里的,福晋见他脸色不好看,心里知道是因为宋氏的缘故,也没有多说,甚至都没什么心思上手伺候,只叫下人动手。
瞧四爷这样子,倒是对那宋氏真动了些心思,可即便这般,他依然能当着众人下她的面子,只为了给李氏做脸面。
这才是最叫乌拉那拉氏最难受的,她自是知道四爷未必真那么在乎李氏,无非是为了弘昀多思量几分罢了。
那就是个庶子,可在四爷心里,除了把弘晖带在外院亲自教养外,对弘晖和弘昀几乎是一视同仁,甚至还隐隐多宠着弘昀几分,这如何叫她心里不恨!
刚才四爷的吩咐她和李氏都听见了,即便李氏那后悔的表情叫她心里舒服了点,可今晚这事儿实在是叫她如鲠在喉。
她洗漱完,索性只在一旁捧着账本看,半点理会四爷的心思也无。
当然,四爷这会子也没什么心情跟她说话。
其实宋琉璃一转身他就后悔了,只话已出口,不管是因为李氏还是弘昀,他如何都不能收回来。
坐在那里的一个时辰,他心里又是郁闷又是烦躁,说不出的难受,才会不管其他人还在,就吩咐苏培盛安排人照顾宋琉璃。
可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在这寒冷的夜里跪上一个时辰,如何都不能好过的了,他坐在软榻上,茶都喝不下去,只等着兰柏轩那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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