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兰舟见祝酋所赠竟是师父的青霜剑,不啻一道惊天霹雳闪过黑夜,脑中登时一片混沌,待反应过来飞身冲出窗口,但见四下更深人静,哪里还有对方身影?他心下震骇已极,只觉似有一阵潮水将自己由脚到头整个淹没,四肢忍不住微微发颤,暗道:“当日文师兄携青霜剑追进山谷,结果中了木川师徒奸计,人剑一齐亡失,青霜剑怎会落在祝酋手中?难道那日他也在梅山?”
他在街巷中茫然矗立良久,缓缓转身回到房中,举青霜剑仔细端详多时,方将宝剑收回铁箫。忽听屋外有人轻轻叩门,道:“景兄可歇息了么?”正是骆玉书的声音。景兰舟忙起身将他请入,两人到桌边坐下,骆玉书笑道:“兄台与祝酋在房顶作此山公之饮,可为乐乎?”景兰舟笑道:“小子荒醉失仪,骆兄勿怪。祝酋深夜到访,只与小弟谈天说地,兄台切勿多心。”
骆玉书笑道:“我又岂会相疑景兄?祝酋谋略过人,行事却不失磊落,实乃当世俊杰。可惜骆某酒力不胜,不能与两位痛饮。家父适才听你二人说话,亦称赞祝酋是条好汉,只顾世伯放心不下,叫我前来一看。”
景兰舟心想这客店今夜住着一众高手,个个耳聪目明,自己方才与祝酋在房顶放浪形骸,只恐人人听在耳里,不禁微觉赧然,笑道:“景某狷狂肆情,实是贻笑众贤。”便将祝酋留下青霜剑一事说了。骆玉书闻言亦脸色大变,沉吟良久方道:“照此看来,文前辈多半尚在人世,倒是一件好事。只是青霜剑为何会落在祝酋手里,实令人百思不解。”
两人均知此事干系重大,当即寻骆应渊及二位堂主一并相告,诸人俱皆惊讶不已。顾铁珊道:“当日世兄在梅山寻不着文师兄尸身,我便猜他没死。如今文大哥的兵刃落在此人手中,其中必有蹊跷,可惜眼下不知祝酋人在何处,不能当面一问。”
骆玉书道:“祝酋和沈泉乃是拜把兄弟,会不会是由沈泉处取得此剑?”景兰舟摇头道:“当日木川师徒离去之时,手中都没有拿青霜剑。之后我立即进谷细细搜寻,也没瞧见宝剑踪影。”
骆应渊点头道:“既如此,只怕祝酋那天也在梅山。倘若文师兄尚在人间,以他一身武功修为,我等也不必太过担心。几位不妨试想,祝酋今夜特意过访世兄,临走前又将青霜剑留下,到底有何用意?”
诸人闻言面面相觑,俱各默然不语。稍稍过得片刻,顾铁珊轻叹一声,道:“祝酋这趟是来相告我等,文大哥此刻正在他的手中,若要文师兄平安无事,我们下月便不能出手相助冼宫主。”
景兰舟浑身一震,道:“祝酋临去前犹约景某七月十五放手一战,双方各凭天命。如若师哥当真落入彼手,他既欲以此相胁,何必同我讲这些话?”雷畴天道:“此人嘴上说得好听,他将宝剑留下,摆明了是要老弟知难而退。”
骆应渊道:“咱们不用在这儿妄自猜度,人无信不立,君山大会是一定要去的,对方若真以文师兄为质要挟,再想办法救人便是。冼宫主已得峻节五老和松筠道长相助,再算上你我几人,总有十余名好手,天大的难事想来也有法子;只不知这位青莲尊者神秘莫测,到时会找来多少帮手。”
景兰舟闻言不由暗暗盘算,祝酋背后虽有王府撑腰,然宁王麾下真正高手不过范虞二人,两人武功源出龙虎祖庭,想来不会与松筠道人生死相搏。倘若沈泉竟也出手相助义兄,此一来不免强敌陡增,其师木川更是厉害之极的人物;但己方既得骆应渊和霹雳堂相援,料来总能应付。原本祝酋师父念阿上人便如一座大山般压在众人心头,谁料对方不欲祝酋当上教主,竟无意出手相助徒弟,实乃天大的喜讯。他心内反复思量,实觉君山一战祝酋几无胜算,然则对方若以师兄文奎的性命相挟,倒也合乎情理。只是当时谷中天崩地裂,祝酋究竟是如何拿到这柄青霜剑?文奎又是否真的被他救出?此刻心中虽有万千疑团,祝酋既已离去,自也无法解答。
骆应渊瞧出他心绪欠宁,劝慰道:“世兄不必忧心,在场都是文师兄的至亲好友,关切之情皆与世兄无异。文大哥武功智谋都在我等之上,未必真已受制于人,这些不过是我几人私下猜测,又或到时柳暗花明,也未可知。”景兰舟叹道:“文师哥爱女心切,他若果真平安无事,不会不来找冼宫主。”骆应渊道:“他传授自己爱女武功多年,竟能一直隐忍不言,也不在这几天上。只不知唐宫主去世之后,文师兄为何还要一直瞒着女儿。”
在场诸人想起文奎这些年的际遇,俱各欷歔不已,纷纷出言安慰了景兰舟几句,这才回房歇下。景兰舟在屋内和衣而卧,轻抚手中铁箫,自是一夜无眠。
次早众人结清了房钱,起程往武昌进发。南昌府到武昌陆路群山连绵,故而众人仍是乘舟而行。霹雳堂大船沿着章江驶入彭蠡,再由湖口县转入浔阳江,一路上皆平安无事。这日清早诸人在船上盥漱毕用了早饭,雷畴天忽然冷哼一声,道:“大哥,咱们霹雳堂当真越来越被人瞧不起啦,连黑蛟帮、飞鱼坞的小贼也敢来找你我的麻烦。”
诸人闻言一惊,转头往江面一望,见十多条小船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船尾,样式五花八门,舴艋舟、八杆船、七板子、舢舨、鳅子应有尽有,船上之人亦皆服色各异,一眼瞧去并无异常。顾青芷奇道:“雷叔叔,这些是黑蛟帮和飞鱼坞的人么?我只当是江上的寻常行船。”雷畴天冷冷道:“这些小船自昨晚起便一路跟着我们,当雷某人是瞎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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