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笑。
且笑得灿烂盛大,如春昼红药,昳艳无双。
“王妃,怎么还笑得出来,即便你有后手,但别忘了,世子,还在我的陷阱之中啊!”谢言这句,其实只是唇语,并未出半点声响,他说,“世子之死生,全系王妃。”
“谢言,你很好,只是——”太天真了!
你以为,光凭一封信函,一枚印信,就能击垮她么?
镇北王府,屹立盛京二十载,可不是能随意就倾覆的存在!
顶级世家的底蕴与权势,可比你这黄口小儿想象的,要更加深不可测啊!
江芜笑意转深,她高举其臂,取下头顶珠冠,往地一掷,便一撩衣袍,长跪于地,她也不看那一地逸落的华美的珠玉,就仿佛,不过是些破烂石头一般,是可以被随意舍弃的存在。
“臣有罪,不能陛下欲如何处置?”她又重复了一遍,明明是应是仓皇的、忧怖的,不安的被人揭发罪行的她,跪于此处,却给人以高傲轻蔑之态。
而她蔑视的对象,正是,高座之上的帝王。
“刺杀我大夏重臣,意欲损害两国邦交,当然是死罪!”宫宸域尚未言语,战铎倒先是看不下去了,镇北王妃,听上去再怎么高贵,也不过一介妇人,竟敢如此嚣张!
宫宸域看了眼战铎,倒是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他的视线扫视一圈众臣,沉吟片刻,问了一句,“关于镇北王妃行刺大夏使臣一案,诸卿有何看法?该如何处置,罪妇江芜。”
帝王的态度,从遣词中,便可见一斑。
他用的,不是镇北王妃,而是,罪妇江芜。
然而,群臣寂静,竟无一人出声。
他们看了看高座上的势单力孤的帝王,又不约而同地觑了觑,左席首位的安、江两位国公。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对,沉默是金。
“怎么,众卿都成了哑巴不成,平日里,一个个的唇枪舌剑,恨不得大战三百回合的,怎么……怎么如今——”宫宸域手中的一方小横木已生生被他扣出十个深凹的指印,横木的倒刺扎入他指心,鲜血溢出几丝,可他却,丝毫未觉察痛意一般!
毕竟,比起心中淋漓的鲜血,手指间的痛意,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疼痛,是维持清醒的良药。
“既然,众卿无任何提议,那么——”
“皇上!”顾影阑打断了帝王未尽之言,“你失态了。”
丧失了,身为帝王应该具备的冷静自持。
失态?!
他连帝王的权柄都尚未真正持有,又何须维持那劳什子帝王的仪态!
是,他就是粗野不堪,学不来那些个所谓的贵族姿态。
“既然众臣无异议,那么——”宫宸域手心的横木彻底断裂,“镇北王妃江氏,株大夏使臣,损害两国邦交——”
他的话,再度被打断。
而这次,他所面对的敌人是,口口声声说着,要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群臣。
“陛下,此案尚有诸多疑点,不可如此草率决策啊!”
“陛下,镇北王妃,功勋彪炳,劳苦功高,颇得民心,如今,只凭这些所谓的证据,便要治罪,臣不服,百姓亦会生怨啊!”
“臣等不服!”
“臣等不服!”
……
原本还是沉默的众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上前,跪于江芜身后,声声如潮水,似要吞噬,在海浪中挣扎不已的帝王!
宫宸域起身,断成两截的横木,被他猛得掷向江芜!
不过,却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尽数拦下,是顾影阑,她凝眸看向帝王,眼中似含痛意。“皇上——”
她,心疼着这样孤军仅存的,四面皆敌的帝王。
她曾对他说过,如今,尚不是将刀锋对向君氏的最佳时机。
“皇上!”她的声音软了几分,似透着几分恳求之色,“依臣妾看,此案确有疑点,不如先将镇北王妃收押入刑部大牢,待审讯完君宴等人后,再行定夺?”
她穿过无数跪地垂首的朝臣,逆光走向高座之上的帝王,步步靠近,她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他尚在渗血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收拢,“皇上——”
帝王怔了一瞬,终是回握住她的手,轻轻阖上了双眸,“好!那便依皇后所言……”
此言一出,江芜像是早有预料到这种结局,勾了勾嘴角,“遵,陛下圣喻。”
她缓缓起身,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华丽雍容,步步高傲的,迈出了这昏暗审讯司,仿佛奔赴的,不是一场牢狱,而是至高王座。
她嘴角上若隐若现的笑意,似是在嘲讽,这可笑的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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