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证据吗,自然就是太子殿下所言及的第三点了,此处,太子殿下说得极为有理,这种弓箭,既然是大梁兵部特制,那么,掌兵器督造的永熹侯,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顾影阑转过头看向宫宸域,“那么,关于刺客身份的突破口,就在谢侯爷身上了,明日早朝时,皇上不妨当众问个清楚!”
“为什么要放到明日,今夜可以直接传旨,密诏其入宫,不是更迅捷?”
战铎插了一句,他可没有一晚上的时间来消磨,按照巫马氏暗桩的传讯速度,至多四日,巫马烈在大梁遇刺身亡的消息就会传入巫马炎耳中,介时,不只是大梁讨不着好,他这个刚夺下的太子之位,只怕是守不住。
对他而言,时间无疑于是生命。
“非也,非也。”可顾影阑却不这么想,她难得脸上浮现了几分轻快的神情,但那不像是喜悦,更像是机敏的猎手,在绝望的黑夜之中,蓦然发现美味猎物的兴奋——
她的朱唇如胭脂,柔软,殷红,可却淬了毒。
足以蛊惑人心的毒。
“夏太子,逼得太紧,往往会适得其反,有时候,不妨松一松,将线放长,才钓得上令人垂涎的大鱼来!”
她既不看战铎,也未注意帝王听见这番话会是什么神色,她的所有注意里,都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
风狂叶晃,黑云汇聚,今夜,会有一场雷雨。
“这个黑夜中,或许仍有许多,潜藏在阴影里的暗流,但,待到黎明破晓,天光乍现,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风雨再大,也不过顷之而歇,声势过于浩大的事物,往往无法长久而存。
“娘娘似乎,格外自信啊,但若是明日未曾抓住刺客呢?毕竟,时间每延长一寸,获得真相的难度便会加重三分!”
真相……
呵,顾影阑嗤笑一声。
“夏太子,本宫若是你,今夜便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留足精力,冷静头脑,才可应对,接下来的暴风雨——”她的头扭向窗檐,见漆黑的夜幕之上,一道漆紫的闪电折旋而下,撕裂了如墨的苍穹!
“你看,要下雨了。”
她清滟的侧颜,如沂月吹雪,静看窗外雷鸣电闪,见苍茫天际黑云涌动间,一道道银亮的白,随即,大雨如瀑,倾泻而下。
“风雨忽至,本宫掂记着殿中几株海棠,唯恐花枝摧折,零落成泥,便先行离去,告辞。”宫宸域知道,什么海棠花折,不过托词而已,因为整个椒房殿,无一株海棠,况且,如今算来,海棠花期已过。
她这是不愿再同夏太子在此浪费口舌了。
“皇后,如今雨势颇大,虽是夏夜,但若溅湿衣物,极易受寒,不妨,待雨停,再行离去。”宫宸域在此时出声,一手拽住了顾影阑转身时微漾的长袖。
“皇上,臣妾此番离去,就是为了,让这场风雨,尽快停息。”此言,意味深长。
宫宸域却一下子听懂了,他说的,是自然的风雨,而她,却暗指,大梁如今面临的这场风波。
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的,愿意直面黑夜之下凌冽的刀锋,愿意直视人心之下,潜藏的山洪。
而,明知他欲利用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顾影阑,你可真是个傻子!
帝王缓缓松开了手,他讨厌这样犹疑不定的,恶心的自己!
棋局已然铺好,万没有中途而废的理由,也因此,他失去了阻拦她的资格!
红裳被雨打湿,曳地之时,宛如雨打风吹下,无奈凋零的海棠花。
战铎起身,走至帝王的身旁,两人高大的背影宛如双生,“宫宸域,放弃她,往后光阴,你终将后悔。”
“还有——”他如狼隼一般的眼眸阴诡得近乎可怕,“别忘了,孤对你,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所以,别忘了你的承诺。”他将一物置于总宫宸域掌心,便也干脆地自窗口一跃,消失在雨幕中。
他的掌心迅速收拢,又缓缓松开,几次重复之后,终是小心翼翼的,将那物存于胸口处,不忍再看。
那是一块旧木牌。
……
“杜若,你速去写一封信,送往临安,令杜芷即刻入京。”
杜若见顾影阑一身几乎湿透着回到椒房殿,忙关切地上前,正要问询,却见她一脸肃穆,及时止住了嘴,静听顾影阑的吩咐。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写信!”杜若应得很干脆,纵然心中其实有满腹疑问,也暂时按捺住了。
召杜芷入京,小姐怕是,要搞一波大的了。
毕竟,杜芷……严格说来,虽也是小姐的丫鬟,但严格说来,与她们三是不一样的。
杜芷,本名顾未阑,是的,她原是顾氏旁支的庶女,与小姐同辈。
当年,顾珣一见顾未阑,便觉她与自己女儿的长相,竟有三四分相似!
又见她是庶出,平日受嫡母虐待,便要了过来。
将她培养成了影子一般的存在,等到顾影阑发现之时,顾未阑已与自已的长相有了七八分相似!
因为顾珣用了秘药,一点点地改变了顾未阑的长相。
这也是小姐跟老爷唯一一次的争吵,因为这次的影子事件。
顾影阑无法赞同这种做法,那太残忍了。
当然,顾珣这么舍得跟女儿呕气,自然是步步相退,停止了对顾未阑的用药。
也因此,顾未阑,成了如今的杜芷。
纵然及时停止了用药,杜芷的脸如今与小姐,仍有五六分相像,而气质、谈吐、身形,在当年顾珣的刻意培养之下,更是与顾影阑相似之至!
对于不熟悉的人而言,简直就是第二个顾影阑!
小姐此时召杜芷入京……未必是一件好事。
“对了,小姐,宁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顾三小姐醒了,说务必要见小姐一面,有要事相禀!”
“晚妹妹醒了!”这大概算是今夜最令她开怀的消息了吧!
看来,曲长歌的医术,确实不错!
对了,说到曲长歌,她如今怎么不在椒房殿!
她可是重要筹码啊,这要是让人给丢了,她宴上那出舞,不就白跳了?
“杜若,曲姑娘呢,怎么不曾见她?”
“曲姑娘……对了,是奴婢的疏忽,竟忘了同小姐提及此事了!今日,皇上与小姐离开后,曲姑娘替三小姐简单地处止血以后,见人群混乱,便想溜至洛公子身旁。”
“好在啊,二公子一直注意着三小姐的伤势,便及时拦住了曲姑娘。这会儿,曲姑娘应该尚在宁国公府吧。”杜若捂嘴笑了笑,想起了曲长歌那被当场抓包的窘态,就怪可爱的。
还在宁国公府,那就好,逸哥果然靠谱!
“明日一早,我便想办法出个宫,探望晚妹妹。”
“我的好小姐哟,明日事,明日再言,小姐还是赶紧将这身湿衣除去,仔细受了寒。”
“遵命,阿若大人!”顾影阑俏皮地眨眨眼。
杜若瞬间脸红一边,“小姐又打趣奴婢!”
窗外风雨再大,只要人心尚存一丝温暖,足以慰籍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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