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你觉得,那值得吗?”
顾影阑顿住,她没有看向昭王,而是略一偏头,凭栏远眺,静湖千顷,波光粼粼,“这样壮丽的北国山河,有朝一日,执掌在手,任由其把玩的快感,世间哪个男子不曾心动过呢?”
“野心,欲望,权与势的交割,才有了龙椅之后,堆积成山的枯骨。胜者为王啊,至少攀登其上那一刻,窥探了旁人毕生难见的风光,所有,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华丽冰冷的囚笼,引诱着无数人,心甘情愿的跳入,至此,血脉、感情、生死,皆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你倒是——”昭王难得脸上产生了某种凝滞的神色,嘴角温和的笑意渐渐演变成了,自嘲的弧度,“你倒是看得透彻啊!可为何,世人熙攘,宛如佛障,似鹫鸟啄食一般,争得头破血流?”
“那殿下就没有过吗?”顾影阑蓦然回头,光影被阻隔在她脑后,逆光而笑,声音幽幽,“殿下难道,就没有刻,心中燃起过,名为皇权的野望?明明当年,它离殿下,可是触手,便可及之啊!”
“昭,早已失去了资格,况且,志不在此。”那一瞬间,昭王的背后仿佛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但很快,他展颜一笑,如夏花般绚烂,胜秋叶之寂美,阴影消弥,他温热的手心,覆上了少年打扮的她的发顶,“不是约定好了吗,不要唤我为殿下,我现在,只是昭昭。”
她抬眸,看向他削薄的下颌,以及含着温软笑意的唇角,“昭……昭昭,那你也早就知晓,宫珏的身份了,是吗?”
“嗯,大皇子妃殉情之日,将珏儿托孤给了陛下,希望能保他一命,可她又怎知,我从未想过,要对一孩童下手。”
甚至,他从未想过,要与大皇兄为敌,当年,若不是大皇兄先行对他下死手,若非……若非他体质特殊,怕也活不到今日,父皇震怒,才彻底厌了大皇兄!
太皇兄一直对他存有敌意,是因为……那个女人联合他父皇,逼死了慕皇后。
自此,天下只知帝与其后江氏情深,可谁知椒房殿那一缕,怀恨气绝的孤魂。
世人皆赞他澄明如镜,可谁又知,他日复一日,默默背负的罪孽与枷锁。
他无罪,可他的出生,本就是原罪。当然,这些他自然不会告知她,怕……污了她的耳朵。
她是除了阿良之外,第二个真正走入他世界中的人,他贪心的,想要再留她一会儿,他不想看见她,厌恶的眸光。
所以,秘密,只会是秘密。
“那为何皇上要将那孩子弃于掖庭呢?听昭昭这么说,大皇子当年,也算有恩于陛下。”顾影阑蹙了蹙眉,想起掖庭那种畸形的存在,就不寒而栗。
“因为,嫉妒?又或是,大皇兄自己埋下的苦果吧,把别人当狗,结果,自己掌控不住,被反噬其身,也许是这样吧……陛下的想法,昭也猜不透。”
一时风乍起,拂过他鬓前鸦色的发,遮出了他微暗的眸光。
他见静湖碧波泛起,浸染曦光,笑道,“今日这湖,倒颇有阿欢那日的那阕——浪浸斜阳,千里溶溶之感了!”
“原来,昭昭还记得啊!”顾影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也多了几分喟叹之意。
不过短短四五月光景,谁又能想到,昔日互相疏离试探的陌生人,如今,却宛如多年老友一般,凭栏畅聊。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君子之交,宜如此水也。
“可是,昭昭就不担心吗?先帝已崩逝,那个孩子父母皆亡的仇恨,怕是彻底算在了……”你的头上吧。
剩下的话她并未说出口,因为,她看见了昭王面容之上,难得的强势而充满自信的笑意。
“那又如何?他若真有那个实力,昭反倒觉得欣慰。”
这说明,大梁皇室,后继有人。
“昭昭……”原来,表面上温和谦让的昭王,骨子里却充满了自信,这种自信,无关身份,而是源于,对自身强大实力的笃定。
只是,蚂蚁,也能咬死大象。更何况,那个孩子的身后,还站着曾是天下第二世家的慕氏一族。
“阿欢,说到这儿,有一事,昭欲托之。”
顾影阑怔了怔,因为昭王的话语之中,满是郑重之意。
“昭希望,你能教导宫珏,为帝之道。听说那个孩子很粘你,昭才会希望拜托你,助他快速成长起来。”
“你说什么?昭昭,你……”疯了么?
宫宸域如今正值青壮盛年,身体又格外康健,若不出意外,他至少能执政二十余年,实在……实在没必要,现在就开始培养储君吧,更何况,宫珏,只是他的侄儿。
“我能问一句,为……为什么吗?”顾影阑难得的结巴了起来。
“因为——等等,别动。”昭王低笑一声,语气又恢复成了一贯的轻松温和,但,他的步伐,却透着说不出的强势。
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她的心尖之上,步步逼近,她下意识后撤了一步,后腰差一点就要与白玉围栏相撞,好在,他及时拽住她,将人揽在了臂弯处,却守礼的,并无过分的暧昧接触。
“不是说了,让阿欢不要动吗,不听话的小孩,是不会有糖吃的!”
“太……太近了!”她的脸上躁意直泛,耳垂直泛红意,她不习惯,这样透着侵略之意的昭王,就仿若临渊而立,一个不慎,便会坠落深渊。
“有些秘密,只适合,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倾诉,比如——”他挺直的鼻尖抵上了她娇嫩的面颊,温热的吐息,泼洒于她耳垂处,“皇嫂,陛下,还未同你,行夫妻之礼吧。”
“你——”顾大小姐十分庆幸她脸上还覆了层人皮面具,不然,此刻面容绝对通红一片,纯粹是被气的!
果然,昭王,是个白面黑心馅的汤圆,看着一派纯良,居然,这么重口,兄长的房中事,他竟然……竟然,毫不遮掩。
“嘘,皇嫂先别激动。”这几句皇嫂听上去,怪讽刺的,“昭绝无他意,昭只是知晓,陛下他……”
他不行。
虽然,这对于一个男人说太伤自尊了,但事实摆在眼前,昭王也无从否认。
见顾影阑的面色已在崩溃的边缘,昭王忙松了手,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面上也隐隐有了几分羞窘之色,他终是没克制住,这才冒犯了她!
“别误会!昭一开始并不知晓此事,是阿欢与陛下大婚之前,姑母提醒昭说,陛下尚未通人事,让昭挑几个颜色鲜嫩些的丫鬟,服侍陛下……”
其实,他一开始尚未反应过来姑母的意思,毕……毕竟,这方面,他也没啥经验,但这也是祖宗规矩,便命内务府准备了两位颜色上佳,家世清白的婢女,一路畅通,送到了龙床之上。
“然后,狗……哦不,皇上把她们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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