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呯呯三声,梁上已插着三根惨碧色的银针。
一个小公子飞身而下,笑嘻嘻地落在屠二娘身前。
“慕容夫人,你不是病了么?怎么深夜却到陌生男人房中,不知慕容先生知道了,作何感想?”
屠二娘爪风已至,云中玥矮身躲过,咔嚓一声,门板上已留下五个清晰的深黑色指印,周围的木屑冒着丝丝腐蚀的青烟,已渐渐溃烂。
云中玥也不畏惧,只听风声喝喝,一条金光已缠住屠二娘右手小臂,屠二娘手腕翻转,两指夹住腕上甩出的精钢刃,贴着那软鞭向下刺去。那软鞭虽金光璀璨,但只有小拇指粗细,屠二娘虽是女流之辈,但这柄精钢刃乃是五毒教至宝龙门钢所制,天下绝大部分兵器除了玄铁乌金已是世上最锋利之物。但见那鞭子虽极任柔软,却一丝刮痕也没留下。
云中玥笑道:“别说是龙门钢,就算是玄铁乌金,也未必能割开神兵山庄的金丝软鞭。”
屠二娘暗自咬牙,云袖一挥,一阵极细的粉末呈云状散开。
一个女声大喊道:“小心小玥!那是五毒教的七纵七和散!”
云中玥连忙跳开三步远,屏息闭气,用衣袖紧紧捂住口鼻,屠二娘见还有旁人在场,暗道不好,但也顾不得这许多,推开轩窗翻身而出,落在庭院正中。
庭院中忽然亮起了八盏灯。
秦若元脸色苍白,威坐在庭院大门正中,秦中则立在秦若元身侧,一双虎目令人不寒而栗。两侧的院墙上站满了白虎堂的护卫,箭弩已在弦上。
秦若元虽然憔悴苍白至极,眼神却锋利如鹰,直勾勾盯着她道:“慕容夫人。”
屠二娘霎时脸色惨白,全身抖如筛糠。
秦若元额头满是岑岑冷汗,他斜倚在椅子上,轻声道:“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屠二娘垂死挣扎道:“秦二公子在说什么?”
秦若元缓了许久才道:“白虹贯日拳谱。”他气若游丝,声音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屠二娘瘫坐在地上,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中则忍不住劝道:“二弟,这有为兄在,不如你...”
他话没说完,见满院的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秦若元,似乎在等着他发号施令,只有悻悻地闭上了嘴。
砰的一声,庭院的大门已被人推开。
“这是怎么回事?”
金彪带着慕容春秋推门而入,身后紧跟着乐大和楚怀生。
秦若元微微笑道:“既然相关的人都到了,就请慕容夫人说说,这间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慕容春秋见妻子面容惨淡,簌簌地跪坐在院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在下不知内子所犯何事,惹秦二公子动怒,但还请公子手下留情,留她一条性命,无论何事,老夫...我愿代她受过!”
秦若元冷声道:“慕容前辈,不如你先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再考虑是否为她求情吧。只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白虹贯日拳谱既然只传掌门,慕容夫人就算要找,也应该到夏掌门房中去找,你是如何想到,要到楚门主住处寻找呢?”
屠二娘跪坐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我说,我都说,秦二公子,请你饶我一命!”
她的额头磕在冰冷粗糙的沙地上发不出声响,细碎尖刻的碎石在她洁白的额头上留下道道血痕。
“这是因为...因为...”她在院中环顾片刻,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还是我来替你说吧,慕容夫人。”
秦蓉从院墙上翻身而下,她站在月下,乌黑的秀发垂在雪白的腮边。
院中侍卫们的脸不约而同地红了。
秦蓉朗声笑道:“因为慕容夫人早就知道,白虹贯日拳的拳谱已不再夏空人身上,因为早有人先她一步,搜查过夏掌门的尸身,你说是吗,楚门主?”
楚怀生隐在墙下的阴影里,已紧紧握住双拳。
屠二娘脸色惨淡,颓然道:“你说的不错,两日前,我本想到夏掌门房中找...找...可我见到楚门主竟然已经捷足先登,带人将夏堂主的尸体移到金老堂主的院里。我悄悄尾随,不敢离得太近,可他们进去片刻,竟然赤手空拳地走了出来。我遍寻院中,连个尸体的影子也没发现,只有空手而归。”
金彪惊道:“难道害了夏空人性命的,竟然是你?”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楚怀生突然暴跳如雷道:“慕容夫人为何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偷走了夏堂主的遗体?更何况夏堂主对我有知遇再造之恩,我楚怀生岂会贪图富贵,恩将仇报,害他泉下不安?”
一向与楚怀生不合的乐大也道:“秦姑娘,这次也许真是你搞错了,楚怀生这个人虽然是个蠢材,但他对夏空人的忠心倒是不假。更何况夏堂主的伤口大家都看到了,难不成这世上除了白袍,连楚怀生也会白虹贯日拳?”
秦蓉望着秦若元,神色显得有些担忧。见秦若元对她微微点了下头,这才接着道:“把飞天稻蝗的尸体带上来。”
院中众人蓦然惊道:“什么?飞天稻蝗死了!”
金彪勃然怒道:“你胡说!飞天稻蝗轻功盖世,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追的上他!他又怎么会死!”
但他很快便相信了,秦蓉掀开白布,飞天稻蝗干瘪狰狞的面容赫然显露在月光之下。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秦蓉道:“金大公子,这世上见过飞天稻蝗的人不多,你来看看,他是否就是你的好兄弟,飞天稻蝗?”
金彪跪在飞天稻蝗的尸体面前,面容痛苦道:“飞天老弟,你!”
云中玥捏着鼻子道:“这飞天稻蝗看起来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怎么金彪反而叫他老弟?”
秦若元淡淡道:“他双腿被人斩断,全身真气早已不能贯通,但他逆行经脉强练内力,再加上没了双腿体重比常人轻上许多,所以才轻功卓绝,常人难以追赶。只不过他逆天而行,这才导致面容衰老,五官变形。”
云中玥奇道:“难不成他竟然只有三十多岁?”
金彪流泪道:“你错了,他的名字虽在江湖中叫得响,其实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
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揪住楚怀生的前襟道:“是你害了他?”
秦若元道:“就算他想,他也没有那样的本事。”说罢他强撑着站起身来,挑开了飞天稻蝗的衣襟。
只见他残破的躯干前侧几乎完全凹陷发黑,见此情景,众人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即使远远一眼,也知道他全身的筋骨必然已经尽碎了。
金彪瑕疵欲裂,他双目通红,扯着嗓子大道:“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兄弟!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为你报仇!”
秦蓉朝大门外看了看,见漆黑的门外空无一人,接着道:“飞天稻蝗是何人所害我们还没有定论,我只是想告诉大家,这才是真正白虹贯日拳造成的伤口。”
金彪呆愣楞地坐在地上不动了,他喃喃道:“你是说...害死飞天老弟的人是...是...”
秦蓉笑道:“欧阳门主,金丛公子和夏堂主身上都只断了四根肋骨,说明凶手功力有限,只是因为对手没有防备,才偷袭得逞,事后又在伤口处用火折伪造出烧伤的痕迹。
只不过你偷袭金丛公子时,他正在沐浴。你行事匆忙,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做下烧伤的痕迹后才意识到白虹贯日拳运功时内力汇聚于双拳,这才会在伤口处留下烧灼痕迹。
若凶手是陌生人,理应在外衣上留下烧灼痕迹,而不是在胸膛上。可若是让尸体赤身裸体地躺在那儿,又会暴露凶手并不是与金丛素未谋面的白袍,而是他身边十分熟悉,毫无防备的人。
所以无奈之下,你只有敞开金丛的胸口,这才使尸体看起来十分怪异。”
金彪怒道:“我二弟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害了他的性命!”
楚怀生轻呼了一口气,紧握着的手张开了,“这一切只是秦姑娘的推测,那白袍神功盖世,连金老堂主也死在他的拳下,若是他突然袭击,恐怕以金丛公子的功力,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命丧黄泉了吧。“
秦蓉笑道:“确实有这种可能,只不过金大公子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相处这个恶毒嫁祸法子的并不是楚门主,而是金二公子。”
楚怀生眼中已闪过一丝难以压抑的愤怒。
“我想金二公子与欧阳门主就是先让夏空人身边的丫鬟阿玉下毒害死了夏堂主,再伪造他因白虹贯日拳而死的假象,将这一切嫁祸给与白虎堂早有宿怨又难以查证的白袍人,他的势力本就高出金大公子许多,只要夏堂主死了,他继任白虎堂新任堂主,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金彪不敢置信道:“可...可夏堂主武功不差,虽白虹贯日拳还未大成,但也绝不会连个小丫头下的毒也不能察觉,这...”
“因为阿玉不是个普通的小丫头,而是欧阳明半年前带回来的,黑水河毒王闵罗的女儿闵玉。令夏空人丧命的毒药,正是闵罗的拿手绝技‘天阴断情丹’。”
金彪如梦初醒,喃喃道:“怪不得欧阳明只来了半年,二弟却如此重用于他...”
秦蓉悠悠道:“你发现了夏空人之死的蹊跷,也发现夏空人的伤口是凶手伪造。你知道放眼白虎堂中,有动机做这件事的,只有金彪金丛两兄弟。但你不能确定,于是你假装盗走夏空人尸体,暗中观察他二人的反应。金彪一心要向秦二公子禀报此事,而金丛却极力隐藏,凶手是谁自然一目了然。
你讲尸体藏在你偶然间发现的密道:金威院中的水井之中。但你不忍夏空人错过葬礼的吉时,还是冒着风险将他在早就算好的葬礼吉时之前送了回来。遗体经过多番搬运竟然如此整洁,若搬运尸体之事是别人所谓,大可不会费尽心思维护。”
楚怀生冷笑道:“这一切只是你的推测,你所说的这些,任何人都可以办到。”
秦蓉笑道:“在你我初次相见时,你已经露了破绽。长街尽头的小酒楼中,你的身上沾上了一种很特殊的气味。”
楚怀生紧张道:“什么气味?”
“是颜料的气味。”
云中玥踱步到楚怀生跟前,得意道:“那是种很特殊的颜料,欧阳明曾经说,除了西夏皇宫,只有白虎堂会客大厅的走廊壁画,和历代堂主婚丧大事才会使用,以显尊贵。若你不是刚从西夏皇宫回来,走廊中的壁画补色发生在一个月之前,现在早已干了,唯一能沾到这种颜料的地方,只有夏空人的灵堂。而唯一有可能沾上这种颜料的人,只可能是接近过棺材的偷尸人。”
楚怀生头上已渗出冷汗:“即便如此,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杀死欧阳明和金丛的凶手,难道亲眼你看到了?”
“他虽没有亲眼看到,但有一个人看到了。”
院内众人猛地抬头,见郭珩一身黑衣,弥漫着梨花幽香的剑刃已赫然抵在小雨的脖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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