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傍着中原黄河的南岸,是一片万腴千厢的广阔平原。
在此时日光的普照之下,一望无际的田野里正升起了缕缕炊烟。大地简洁而素雅,天空开阔而深远,流动的炊烟与徜徉的飞鸟则成为天与地间唯一生动的点缀。
在这片漫长而辽阔的天地之间,视野所及的地平线上正闪烁着一条条银亮的缎带,不过这些银亮缎带并非出自造物的手笔,而是密布而忙碌的运河网络,正将远方的那座城池环绕在其中。
数十里长的城郭横亘在田野与道路的尽头,便是被此时人们所称为东京的四朝都城开封府。
作为拥有着无数人口与财富的文明中心,数十年间随着数代王朝如轻烟般过往更迭,开封府也曾不断更名过宣武军、汴梁、开封府等诸多名号。但不论这座城市的名号如何更替,也不论其经历过多少次的战争与兵焚,都无法改变其作为此时中原最为富庶繁华的一景。
……
开封府外城东北十里外的陈桥驿前,此时已经聚集起一大片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原本宽阔的道路围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做着期待的姿态,翘首以盼地凝望着远方的官道。
突然有人喊道:“来了!”
人们的视线便一同张望过去,只见到官道的尽头,一群旗帜鲜亮的骑士正扬尘而来。
“禁军开道!闲人回避!”
甲胄齐全的禁军骑兵向驿前直冲过来,刀枪的锋芒正在太阳底下闪动着寒光,却似乎全无减速的意图。
人群这才慌乱起来,纷纷向四周闪避,一时间嘈乱不已。
而这时才有人惊奇地发现,一个穿着大红袍服的官员竟毫不畏惧的站在道路中间,全然无视马队的锋芒。
“客省使王峻,奉旨迎候皇后大驾!”
……
郭信随着奉国军一同由陈桥门入城,巍峨高耸的汴梁城在入城前就已给他带来了十足的震动,而进入城内,他才发现自己的新奇只是刚刚开始。
与太原府不同,汴梁城内的坊制已经瓦解,城内高宅屋舍鳞次栉比,道路宽阔而整洁,沿街的店铺幡旗林立,街市间人头攒动……若只看汴梁之内,很容易让人误生出身处太平盛世之感。
进入汴梁,奉国军便已完成了此番护送的任务,皇后大驾直接被迎去了大内宫中。奉国军却还要先入军营点到,由上面发给安家之费。
一笔不算小的安家费,让军中大多将士都兴奋了一阵,郭信却不属其中之列。刘知远对军中和朝臣向来大方,入城不久便将前朝一些遗弃的宅院分赏给了从太原跟随而来的文武大臣们,自然也少不了为汉室初建出力卓著的郭威一份。
禁军军营设在城内东北的高地上,按指挥为单位设置营房,郭信安顿好部下指挥后,很快就有营中将校前来交接,同时向郭信透露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官家有意扩编奉国军两厢步军,并作为禁军步军主力填充兵马。
奉国军在禁军诸军中地位提高,对郭信来说自然是件好事。此时汉朝夺得几乎整个河南,死去的契丹主没来得及处置前朝不战而降的兵马就仓皇北去,此时这些兵马便大多都归顺在了新朝治下。得到大批军人补充的汉军,此时也因此远远超过了河东起家之初的五万兵马。
而前不久刘知远又已正式任命坐镇太原府的刘崇为河东节度使、加同平章事,算是把河东这块要地托付给了自家兄弟。刘崇镇守要地自然也少不了兵马,于是五万兵马便又折去了小半,因此从河东一直跟随而来的奉国左厢第一军,便成为眼下新朝少数几支真正的嫡系部队之一。
郭信忙活完军中事务,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他本想在军中睡过,却又不知道张氏安顿的如何,想了想还是叫郭朴将发下来的细软料袋拴在马上,两人一同按着郭威前阵子来信写明的地址往汴梁中的新家寻去。
城里正是华灯初上的时辰,夜间的冷气却让郭信精神抖擞。二人行过穿城而过的五丈河,再由旧曹门进入开封府内城。内城的景致又与外城的繁华热闹不同,或许是因为内城多为官府衙署以及朝臣所居,因而稍显冷清,但街道上依旧有不少行人打着灯笼穿梭往来。
郭信二人找了好一阵,又向巡夜的军汉问过路,才终于在内城西南,挨着汴河边上找到了自家新的住所。
此地距离官家所居的大内已经不远,显然郭威眼下正受着刘知远特别看重,从赏给郭威的宅院也能看出一二。新的郭家与太原府那个郭信熟悉的宅院殊为迥然,高大的围墙和气派的前门,让郭信一时间倒不敢相信自己要住进这样一个深宅大院里头。
好在建筑虽然是陌生,里面的人却依旧亲切如初。
“意哥儿来了。”从门房出来迎候他的已然是郭寿。郭寿满脸喜气,显然对郭家如今的发迹感到喜悦。
身后郭朴将牵着的马递给陌生的奴仆,瞪着眼睛环顾四方:“爹,咱以后就住这地方啊!”
郭寿一拍郭朴的脑勺:“什么叫咱住这地方,没大没小,这是郎君和意哥儿的住处……”
郭信笑着道:“寿叔跟郭朴在我眼里也是家人。”
郭寿作势还要打郭朴的手停在空中,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也有些哽咽:“咱父子不过是田舍汉,不知蒙多了大福分才遇上郎君跟意哥儿的恩德……”郭朴也受到感染,默立在一旁。
郭信看在眼里,装作不以为意地问道:“父亲可在府上?母亲睡下了么?”
郭寿忙将心情平复下来,回话道:“最近河北不太平,听说郎君这几日都在衙署内歇息,今晚也传话回来,只叫咱自生安顿。夫人下午已经睡下了。”
“母亲舟车劳顿,这段日子是该好好休息。”郭信点点头,汉军正在对魏州杜重威用兵,枢密院现在确实应该有的忙。
他留下郭朴,独自跟着引路的仆人向自己新的厢院走去。经过半个月的跋涉,郭信也有些疲倦,不由得想念起久违在床榻上的睡眠……还有那玉般洁白的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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