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微微俯首,朝着底下无边信众朗声道:“而今外魔已除,尔等还不快快住手…”
声音好似敕令箴言,带着一种无形之力击在所有人的心中,交战的双方自然便随之而止。
元始神国的人当先拜下,“礼赞吾主元始天尊…”
而归一神国的神灵子民们,感受着天上虽然有些陌生但却分外亲近,与自身同源一体的力量,也在茫然与压力中拜下。
在无穷的颂扬之中,两个神国之间的裂缝空洞不断的扩大,当之蔓延到和天地一边宽广再也没有了边缘的时候,两方世界自然便化为了一体。
随着一道神光闪过,一切战争的狼藉都纷纷消失,新的神国煌煌生辉,祥和自然,更加广阔的高山更加硕大的麦田中,有一道又好像是无数异口同声的声音在回荡。
“元始天尊……”
现实中的变化影响着神国上的胜负,而神灵的胜负也影响着现实中的种种。
城北的北边,笼罩在硝烟与血腥中的归一神教区域内。
在恐惧焦躁中浅浅睡去的归一神教信众们,忽然梦见了一位伟大存在,祂告知着众人,邪魔已经除去,神灵已经找回了真我。
在祂的话语中众生仿佛在母胎之中一般安心睡去,而等到第二天醒来,太阳升起,归一已然皈依…
…
…
…
相比于之前在圣会所引起的滔天风浪,这一次,“皈依”神教一夜之间被灭并改弦易帜,却是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归一神教的变化没有带来任何明显的影响,其它的人与势力对此好像没看见似的,没有任何的闲言碎语,议论纷纷…
但只要嗅觉敏锐或者站得足够高的人,却是能够感知得到这平静之下隐藏着的汹涌暗流。
元始神教这边,在一切都定下之后,张宝仁便粗暴的放出了此次行动只为第二神将报仇,无关其它,希望大家不要乱想的消息。
之后便将一些简单繁杂的教务交给了知秋、元十三和大长老等人处理。
而自己则像之前于原天元神教时那样,在原归一神教的地盘中,在所有信徒的亲切簇拥下,拿着药汤吃穿用度等东西慢慢的布道。
同时默默的等待着…
但如此平静的过了两天,没等到期待的对手的反应,却是等到了本该在忙碌知秋。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知秋再也不复之前那副小丫鬟的样子,一身宽大的神袍庄重又神圣。
不光行动间更加有自信,同时还养出了些许不俗的气质。
不过在张宝仁面前还是之前那般,知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伸手自宽大的神袍袖中拿出了一张叠成小块的黄纸。
递给张宝仁的同时并小声的说道:“老爷,这是之前在那边的时候我那上一个东家给的。”
“上一个东家?武宗?”
张宝仁不由而一愣,然后马上想到了什么伸手将纸条接过,展开一看,里面用当初约定好的暗号写着一个地址,再无其它…
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是武士会安插过来的内奸。
随手将看过的纸条碾碎,然后便朝着知秋说道,“行…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就不必多管了。”
知秋的脸上带着纠结,左右看了看,紧张的说道:“老爷,咱们现在在这里…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张宝仁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你啊…就还像之前那样,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不必担心什么,也不要乱想什么,要知道身份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能说明一切。”
“嗯…还有就是老爷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我们行得正,坐得端。”
“嗯…”知秋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和张宝仁说了些这些时日里神教中的变化与诸般事务,然后便轻松的离去。
孤身一人的张宝仁皱着眉头轻轻念叨着,“城东武士会…”
同时元神运转,快速分析着这则消息与之所能带来的变化,片刻之后,皱眉展开而成笑意,转头看向了东边,“看来还是得非走一趟不成…”
…
城东与城北的相交处,将两处地界简单分割开的一道小河旁,河岸上有一个供人歇息,也作景物的四方木亭。
远远的便能看到身形威武雄壮,须发如针的老熟人武宗正背负着双手站在那亭中看着河景,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张宝仁简单打扮,漫步而来,走在其身旁轻笑道:“武宗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武宗头也不回,“是许久不见了…不过别来无恙的应该是你才对。不知道现在该称呼阁下‘翻天手’,还是元始神教的神使大人?”
张宝仁轻笑道,“混江湖的难免有几个诨号,武宗大人何出此言?”
武宗的声音语气有些飘忽不透,“不知道阁下是否忘了当初的慷慨激昂,忘了那些神教的危害?”
张宝仁点了点头,“这怎么可能忘,我现在就是城北最大神教的执掌者。”
张宝仁初到之地时落户城东武士会,但因为城北生出变化,被武士会的众人推选而为内奸,以探查城北的具体情报。
武士会的那些家伙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但没想到造化弄人,张宝仁刚入了门就成了所谓的神使,之后一系列变化,又是改天换地,又是步步而上…
真让人怀疑到底是送去了个内奸,还是放虎归山龙游大海。
因此武宗等人也不知该不该联系,该怎么个说道?
在这次张宝仁直接灭掉一个邪教之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就依照之前留下的暗号试探了一下,本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没想到张宝仁还真的来了。
武宗转过头,复杂又认真的看向张宝仁,“我也就不打哑谜了,神使大人还要不要继续之前的计划,或者说之前的事儿还有效吗?”
张宝仁笑了笑,“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之前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武夫,被人逼着远走,做些阴损勾当的可怜人。”
“现在我是一神之下万人之上,一句话能够影响数万数十上百万人的神使。”
说着便朝其问道:“要是你…你觉得我应该会怎么做?”
武宗认真的说道,“要是异地而处,我肯定会和之前撇清关系,连沾都不愿意沾上一丝。”
“但是神使大人您却是来了…”
张宝仁道:“我来并非是因为别的,而是你在这时并没有将那事忘了或者将之抖落出去妄想着给我制造一点麻烦,反而是还来找我?”
“就这种自信让我很是不解?”
武宗爽朗的笑道,“我就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武夫,没什么弯弯道道的,只是不知您的心思,也不敢乱猜,想问就问了。”
张宝仁轻哼了一声,“都是一个道里刨食的,谁又不知道谁,又何必说那些没用的话。”
“你在这个时节敢来找我,愿意来找我,有把握来找我,这么的自信想来一定有什么依仗。”
“可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不妨让我猜一猜,恰好我这人又比较喜欢瞎想…”
“作为在神赐之地厮混过一段时间,对其中种种人物势力都有所了解的人,我对于所有存在都没事儿都瞎琢磨过。”
“你知道?我就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武士会是凭什么存在的?”
武宗眯起了眼睛,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张宝仁丝毫没有在乎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机,自顾自的说道:“嗯,整个神赐之地上得了台面的一共有三方势力。”
“圣城高悬在外,根基是为妖族,西边那帮家伙与‘贝’是为一体,神教众们存在的根本是无边的贫穷困苦。”
“其它的基本都是臭水沟里打滚,有一没一的小混混小帮派,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但武士会呢?在这其中就非常的突兀奇怪。”
“要说其见不得人也不至于,但要说多么体面那也是有点胡说了,不上不下的实在让人难受。”
“最重要的是我找不到武士会所存在的根基是什么?”
“武者?被商城吸引而来又不愿意加入其它势力的武者?”
“你不觉得多余吗?”
也不等武宗回答,便继续说道:“当然…世上巧合事儿多了去了,也不能因这就说不应该,就算以上那些都只是一些胡思乱想。”
“但是…但是因为以上的那些原因,我在瞎琢磨的时候却是发现,武士会诞生的源头就不对劲。”
张宝仁盯着武宗那没有表情变化的木然双眼,“我还记得上次您和我说过,武士会的成立是因为您见不得世间疾苦,想要做些点什么。”
“恰巧又碰上了城东的邪教因为某个原因几败俱伤,然后带领着一群武行中人将赶了出去。”
“我相信这是真的,但它又不是那么的真…”
“将神教众打败扫灭我都信,但拿什么将一帮神教赶出去?”
“就凭那一双拳头吗?”
张宝仁嘴角的讽刺如同尖刀,但语气声音却依旧平和:“要知道这段时间我就在城北神教中厮混…”
“你应该也知道我混的时间最多的地方就是神教的根基所在,那些信众百姓们之中。”
“基本上本教的每个信众我都见过,不敢说看透所有,也算是对那些人有所了解。”
“我可以明确的说,要论对于底层百姓们的掌控,武士会和人相比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你能知道城东有多少人吗?了解各家各户的状况吗?你能让那些人把你的画像请回家里吗?”
“这些都不能的话,那你能将那一个个雕塑从人家的家里,从那些人的脑中取走?”
“所以你凭什么将邪教的势力从城东给完全的清扫出去?”
“凭什么?”
张宝仁自信的断定道,“除非是有人帮你。”
“而整个神赐之地,整个商城,唯一比那帮神教实力与掌控力更强的就只有西边那帮建造这座城池的家伙了。”
“我想你这一次来,应该也不是只带着自己的目的吧?”
不知不觉又一次的反客为主。
张宝仁亲切的笑道:“之前的那些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我们都知道其中条件已经过去,现在根本不可能再说。”
“但凭借着以前的香火情,咱们却可以开诚布公的再重新谈一谈新的合作。”
武宗冷漠的说道:“新的合作?”
“生意嘛…就没什么不能谈的。”
张宝仁笑道:“你的东家掌柜的需要什么东西我知道,稳定、富裕、自由、繁荣、规矩…再加上愚蠢的百姓,这些我都可以给。”
…
商城被建立的原因,便是城西准确来说是城中那帮怪物为了驯服“贝”。
它们以商城为核心将“贝”与金钱与整个神赐之地锚定在一起,编织出的一张金钱法网。
借助这层手套,隔绝风险,只取其益,不要其害。
罗网之下无论是妖邪还是众生,都只能束手。
因此那帮家伙也成了整个神赐之地最是恐怖与难以言说的东西。
但万物都是有利有弊,何况世间最为恐怖的怪异又哪是那么容易就可被驯服的。
金钱罗网以“贝”为根本,但这玩意儿是需要流通,简单来说就是要“花”才有用。
按理来说这问题不是问题,只要一个人不能独立生存还需要旁人协助,那其就必须要进行交易。
可是自从“贝”诞生的那一刻起,其所代表的意义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一个人所拥有的东西与劳动。
它成了一种能够支配一切的抽象化的力量。
这种力量就仿佛一个恶魔勾引着所有人心灵深处的**。
有人疯狂,有人争抢,有人得到,然后就像滚雪球那样,力量自然而然的就朝着少数人集中。
但“贝”的真实总量是不会变的,有人就多,有人就少,有人富可敌国,就有人身无所有。
城西越是富有,其它的地方就越是穷苦。
最后穷的实在是太穷了,已经不再具备花“贝”,交易的条件了。
就算是少有的几个大款,那些神教们,也是好似仓鼠一般将东西全都存起来。
这就导致原本近乎于无解的金钱罗网,被一种粗暴的,消极的方式也不能说是打败,但确实让其成了一个摆设。
典型的只要我足够穷,你就收割不了我。
那些贝奴们自然是不愿意如此,可面对这种根源性的原因,哪怕无所不能的力量也是无解。
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计量与算计,它们于此的应对便是收缩自己的影响,由明转暗。
因缘际会的武宗便借得这个机会,成了城东之势,那帮家伙也因此将困局撕开了一道缝隙。
而这一次张宝仁又主动的站了出来…
武宗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的吐出了几个字,“你想要什么?”
张宝仁洒然一笑,“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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