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荒唐狗血的三十一年》第五十二章 逃兵（中）

    紧急集合的哨声，在凌晨三点三十分吹响。
    比起平日里的起床号，足足提前两小时二十分钟。
    这个时间段里，还没有新兵陆续起床。若是，在过上三十分钟左右，走廊里一定会人满为患。
    哨音未落，我本能的从木床上一跃而起。大脑中枢神经中传来的紧迫感，让人片刻间头脑清醒，内心跟着紧张起来。
    黑暗中，有人不断在问：“什么情况？”
    “做啥子？”
    “是紧急集合吗？”
    “不晓得。”
    “晓得个锤子！快冲他个龟儿子。”
    我们全员打背包，挎水壶，扎好武装带，带上没有国徽的棉帽子，灰溜溜的向下楼冲去。
    眼前的走廊里，早已经乱作一团。到处人挨人，人挤人，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慌乱之中分辨不出谁在人群之中喊到：“全部贴着右边，有秩序的下楼。不要挤…所有人都不要挤！妈的！哪个不开眼的玩意，踩到本班长的脚了？”
    所有人冲进黑夜之中，都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夜空下我们看不清彼此的样子，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在棉帽上凝结成白色的薄冰。
    全员整装待命，屹立于新训楼下。
    大队长站在队列的最中间，仰着高傲的头颅，审视着所有人。
    “全体都有！”大队长开口，声音划破夜空，震荡人心。
    风安静了下来，夜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静了下来。
    “各分队注意，立刻清点人数！”大队长下达命令。
    分队长齐声答是，各自整队。
    “一分队听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1…2…3…4…5…”
    “二分队报数！”
    “三分队报数！”
    “四分队报数！”
    一分队长整队完毕，半转体四十五度面向大队长。然后，向前跑出三步，抬手便是一个漂亮的军礼，“报告大队长同志，一分队集合完毕，应到四十五人，实到四十五人，请指示！”
    “稍息！”
    “是！”
    一分队长跑回队里前，“稍息…”随即，他又跑到分队最左侧站立在一班长身边。
    接下来是二分队长。
    “报告大队长同志，二分队集合完毕，应到四十五人，实到四十二人，一名病号，一名在岗，缺席一名。”
    此刻，二分队长正立于大队长正对面。黑夜之中他的面色略显惨白，眉宇之间尽是紧张的神色。
    大队长面露难色，不假思索的转向右侧，果断又干脆的对教导员命令到：“快去通知搜寻队，我们需要警犬。并且，立刻上报总队。请求当地公安部门全力配合，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抢时间才行。去…快去！”
    教导员似乎早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不及多问什么。转身便向前楼的机关大队跑去，所有人静立原地，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六个半小时前。
    八点三十分的洗漱哨声刚刚吹响，刘云峰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班级。
    今晚六组体能训练，已经让他深感体力透支。
    他端着洗脸盆的双手，一直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每向前多走一步，小腿上传来的刺痛感都会令他眉头紧皱。
    刘云峰心中委屈，面对平日里的体能训练，他都能咬牙坚持下来。
    只不过，下午五公里体能拉练时，七班全员平均成绩低于六班。班长便对所有人言语辱骂，声称所有人都是垃圾。
    即便，对这样的言语战士们心中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今晚两个半小时的体能训练，真的另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通常体能训练的科目包括，夹臂俯卧撑，仰卧起坐，蹲起，原地高抬腿跑，每组各一百次。
    在七班长的监督之下，所有人都做完六组体能训练。在这个过程中，班长不允许他们停留休息。哪怕，动作上稍微有些许的不规范，班长便会暴怒的加以训斥，甚至有时也会一时兴起，一马扎打到皮肉上。
    其中，有人喊疼，有人咽下眼泪。有人早已落满一地汗水，也有人苦苦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七班长对体能训练乐此不疲，这是他最喜欢的训练项目。甚至，还有一点沾沾自喜。
    他坐在办公桌椅前，看着眼下不断落下汗水的新兵，心中更加多了几分得意。
    “你们这群垃圾！连这点体能都完成不了，全都是饭桶！”
    “把手抬高一点！”
    “撑住，肚子不许贴地！”
    “这特么那是俯卧撑吗？你这是日大地呢？夹臂，夹臂，别在那偷懒！”
    “这叫高抬腿？都把腿抬高一点？不标准，在加五十次！”
    “都别想偷懒，不许停，加快速度！”
    七班长的训斥在每个新兵的耳中回荡，所有人紧咬着牙根苦苦的支撑。
    最终，洗漱哨声吹响的那一刻，他们抓住了心中救命稻草。
    哨声刚落，所有人都瘫软在地上。在七班长的眼里，地上仿佛一滩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刘云峰走出班级时，刚好跟我打个照面。虽然，我们平时很少说话。但是，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总算有些熟悉。平日里我很少留意过别人。但是，那双绝望的眼神却一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刘云峰没有先开口，而是在我的身上短暂停留过片刻。
    他见我眼中略有吃惊，便强撑着，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今天，是不是又超量了？”我先开口。
    他艰难的点点头，无力的叹息了一声。随即又木纳的摇了摇头。最终，嘴里轻声轻语的说了一句，“每天，还不是都这样？”
    我感同身受的配合着他点头，“都一样，新兵连三个月，不扒你一层皮，也要丢掉半条命。”我苦笑。
    他抬起头，眼中略显疲惫的望着我，问“你说…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呢？”
    “坚持吧！还有一个半月，新兵连就结束了。咬咬牙，总能撑过去的。”我劝他。
    他思虑片刻之后，说：“但是，你想过没有？新兵连结束后，下连队我们又要面对另一次新的开始。”
    “不知道！”我摇头，“想那么多干嘛？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的话…那就自己走出一条路吧！”
    他默然点头，脖子因为晃动的幅度太大，发出两声轻微的脆响，“真是人间地狱啊！每天面对训练的折磨已经让我疲惫不堪，还要迎合那个变…态，真的是受够了！”
    “换一种心态吧！”我劝他，“就全当提高自身体质好了，你这种的心态是不好的。不要总是给自己的肩上扛下那么多的负担。即便，没人逼着你，你也应该自己多逼自己！”
    “谈何容易？”他说。
    “加油吧！战友！”我说。
    他再次点头回答：“争取活下去！”
    刘云峰步履艰难的向洗漱间走去，腿部肌肉的酸痛，让他已经无法正常行走。
    他来到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倦容，脸色苍白，不禁红了眼眶。
    我一瘸一拐的回到班级，一头栽倒在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明日清晨的早操，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
    我不确定，却日复一日咬牙坚持。
    我猜想：“那一年的所有新兵，都应该跟我们一样。都在为了坚持而坚持，而不是为了想坚持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