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珩所掌握的急救知识都在告诉他,这种时候放任司南失去意识是十分危险的,他只好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叫着他的名字。
“司南。”
数秒后,身边的人才传来回答:“嗯。”
温珩此时只觉得脑海中有道弦被绷紧,疼到好像有人在拿那根弦弹着十面埋伏。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开始努力说话。
“你对地震会发生早就有所猜测对不对,如果你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对策……”温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组织语言上完全失了逻辑,“……虽然变成了现在这样,但我还是想说声谢谢你。”
司南前进的脚步一滞,继而极低地哼笑了一声:“你把前半句去掉,我会更高兴。”
温珩不接话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吧,这一如既往打蛇随棍上的机敏劲,哪里有意识模糊的样子。
可又走了几步路,温珩就感觉到那人不自觉地托付给了他更多的重量,声音越来越低:“嗯……我想先睡一会儿……”
“不行。”温珩心跳漏了一拍,用力颠了一下架着的人,全然顾不上有没有碰到他的伤口,不如说碰到正好,帮助驱散他昏沉的睡意。
“哪有我做牛做马,你舒舒服服睡觉的道理。”温珩不吝啬用刻薄的话叫醒他。
被他这一颠,司南稍微清醒了一些,晃了晃头,意识到自己这一睡可能会导致什么后果。
比这更重的伤他不是没有受过,怎么这次他还变得“娇弱”起来了?
司南那只被温珩架在脖子上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冰凉的手指擦过了一片紧绷滑腻的肌肤。温珩因为畏寒,比他的体温向来要低很多,可此时传过来的热度却无端给了他些许力量。
司南缩了缩手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刚刚他碰到的应该是温珩的脖子。只是温珩似乎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他的“冒犯”。
原来是这样。
司南发现自己早在一开始,就在无意识中放心地把自己倚靠在温珩身上,现在也是如此,感受到对方虽然有些吃力,却仍没有怨言地带着他往前走。
就是这种莫名的安定感,让他总是下意识做出了与理智相反的举动。
舍身救人可是他从来不敢想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更不用提在重伤极度虚弱的状态下,他居然几乎放弃了警觉,任由对方带着他前进。
放在雨林丛生的边境中,这点松懈就够他死上个百八十次了,时间一久,时刻绷紧神经已经成了他刻在身体里的习惯,哪怕身边站着的是陪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
可是现在,这些习惯都不见了。
这样的司南,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现在的情况并不比战场要安全多少,他没道理会放下防备,唯一的理由就只有身边这个人了。
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温珩似乎是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适,急忙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司南怎么会把他自己都还没理清的复杂情绪说出来,又一时想不到别的话题。温珩就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无嫌弃。
司南这才注意到,对方有一双漂亮的浅棕色眸子,看向你的时候眼神十分专注,甚至会微微侧过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从举手投足都能看出他待人的尊重。
这不是端着架子的惺惺作态,而是在不自觉中流露的良好教养。
教养这东西有两个来源,一是父母言传身教,而是自我约束。司南觉得温珩更多的是后者,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平时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模样。
对自己严格的人,总会在无意中对外界也竖起一道无形的高墙,让外人觉得难以接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傲慢孤僻的人。
温珩极有耐心地等着,一边思考着他是否还有其他伤处。没想到最后司南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来指路吧,我们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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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所说的小公园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公园的样子,树木东倒西歪,也难为李懋扬能在一堆废墟中找到生前疑似喷泉的东西,正在喷泉不远处原地来回踱步。
李懋扬满脸的愁容一顿,远远地就眼尖地看到有两人正互相搀扶着缓慢走来,他喜出望外,小跑着过来,走到司南另一边帮忙架起了他的另一条胳膊,瞬间温珩的压力就减轻很多。
李懋扬喜过之后就开始感性起来,眼眶微红:“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可怕的灾难……还好你们都还活着。”
公园在海岛的山顶处,地势很高,几乎能把半座海岛的风景尽收眼底。海浪翻卷吞噬着陆地,从上方看来就好像海岛在缓慢地沉入海底,随时下一道巨浪可能就会盖过山头。
不知此时有多少或许还一息尚存的人,却注定要永眠于地心与海底。
温珩转头看向下方的狼藉,好似在回答,又好像只是喃喃自语。
“是啊,至少我们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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