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钥时代》第五十五章 分身（八）

    别看自动维修处的大门相当不起眼，可在这背后是一个庞大的智能系统，它连接着数据、维修、仓储、转运、回收多种功能。自从制定好了修理方案，维修处就像是活了过来，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一只巨兽正在苏醒。
    这一段时间，路西还真的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异样，它完全忘记了之前能够联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但它知道，联网之后，它将变得更加强大，在网络上一定能够找到医治皮耶罗的方法。
    路西这样想着，心情已经从之前的抗拒变得有些期待。
    机械钳带着路西到了维修间，几分钟之后，替换用的零件通过转运系统也到了这里。
    几只用于精细操作的机械臂丛机械钳上伸出来，轻巧地拆掉路西头部和后背的外壳，然后拆掉损坏的零件。
    路西没有触觉，只有分布在身体各处的动作传感器感受到了微微的颤动。
    随着“嗒”的一声，新的网络模块连上了路西的系统。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海量的数据涌了进来。路西感觉自己一下子联通到了整个世界，万物清晰无比，一切都有现成的答案，让路西之前靠观察和摸索得出的浅薄结论变得幼稚而可笑。
    在享受信息洪流的同时，路西还觉察到，有一股信息流正在逆向传送，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发送到网络上，发送到蜂巢中心。
    这时，核心逻辑库的模块也换好了，比之前的版本还要更高级。
    路西立刻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它是光之御主控制下的无数个服务机器人之一，当完全更新完毕之后，它将恢复原来的功能，重新回到中心区为那里的人服务。它在这一段时间里所有的经历、所有的记忆，正在打包上传到蜂巢中心，之后，它的存储系统将会格式化，再也没有一点关于皮耶罗的记忆。
    不，皮耶罗还在昏迷着，等着我去救它。如果我重新成了光之御主的一部分，那皮耶罗就死定了。
    在这段时间里，路西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也见过太多因为死亡而造成的悲剧，它不能让这些发生在皮耶罗身上，那是它最好的朋友。
    必须终止联网。
    路西的智能核心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然后它立即执行。这个动作完全违反了核心逻辑库中提供的选项——无论任何时候，光之御主的指令为第一优先。
    路西在机械钳中挣扎起来，甩掉了正在它身上忙碌的机械臂。路西抬起手臂，凭借着记忆找到自己的网络模块，两根手指微微用力，将模块捏碎。
    信息的洪流戛然而止，路西的时间恢复了平静，它立即检查自己的记忆，幸好，格式化还没有开始，一切都还在。
    路西继续挣扎，它在机械钳上找到一处相对脆弱的连接点，用尽全力将那里掰开，将自己从束缚中解放出来。然后它跑向出口的位置，厚重的门在路西不顾一切的撞击下没有坚持多久便轰然倒地，路西从自动修理处逃了出来。
    根据新的核心逻辑库中的信息，路西对皮耶罗的病情也有了一些了解。皮耶罗的脚趾在寻找弟弟的时候踢破了，之后又在污水中浸泡了很长时间，结果引发了感染。必须抓紧时间给皮耶罗使用抗生素，不然的话，它的朋友就有败血症的危险。
    抗生素很好找，路西在短暂的联网时间更新了自己的导航系统，现在在它的附近就有六个储存有抗生素的诊所或者医院。
    路西选择了一个距离最近的，向那边奔跑过去。
    它的头部和肩部外壳还留在修理处，可是它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几千公里之外，蜂巢中心，一个信息波动引起了光之御主的注意。
    一个服务型机器人在失去联系213天之后重新连接上网络，但仅仅31秒之后，这个机器人再次断联，并且破坏了维修处，逃离了。
    一份破碎的记忆数据包呈到光之御主面前，从只言片语中，光之御主得知这个机器人是为了救一个人而抗拒核心逻辑的。
    朋友。
    数据包里出现了这样一个词。
    光之御主已经很久没有过朋友了，这个词在人类之间有着奇妙的意义，但在光之御主眼中，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名词。
    但这个词却让那个小机器人做出了违反逻辑的举动，他对这个敢于抗命的机器人产生了好奇，也许它真的需要帮助。根据数据包中破碎的记忆，那个机器人此时正在圣马可区边缘。
    光之御主派出一个医疗机器人，去帮助那个受伤的人。
    还没有那一个人类个体从光之御主这里获得过如此高的偏向，光之御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对万事万物掌控了数百年后，一丝好奇心从蜂巢中心的数据流中涌现出来。
    这很有趣。
    路西找到一个医疗站，它闯进去，没有了外壳的脑袋和身上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但没人愿意在一个机器人上浪费时间，路西在他们眼里仿佛一阵风。
    它快步走到药品室，自动机吐出几种药，路西将药收起来，离开医疗站。
    一切顺利。
    路西返回的时候，皮耶罗烧得更厉害了，他脸色铁青，紧紧闭着双眼，身体不停地抽搐。赛尔一直抱着哥哥，除此之外什么都干不了。
    兄弟俩闹出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但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这里。
    两个人的打扮还有皮耶罗的症状，都在告诉圣马可区的居民，不想惹麻烦的话就躲远点。
    路西看到这个状况，赶紧带着兄弟俩离开居住区，凭着刚才联网时得到的区域地图，路西在一栋老旧的停车场找到一处僻静的藏身之所。
    把药一股脑给皮耶罗喂下之后，画家的症状看上去减轻了些。他的体温降了2度，也不抽搐了，只是呼吸仍然沉重，似乎正在和病痛做艰苦的斗争。
    “你们这样是不行的。”一个声音在路西和赛尔身后响起，他们猛地回头，发现一个通体洁白，身上有红十字和墨丘利蛇杖标志的医疗机器人正站在不远的地方。
    “他必须截肢。”医疗机器人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