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钥时代》第三十一章 浪游者（七）

    赢得浪游者争霸赛的冠军，并没有迎来劳拉想象中的局面，她以为自己会因此一炮而红，成为炙手可热的神经网络游侠。
    可是现在，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人慕名而来，反倒有人开始避着她走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劳拉在比赛的时候兴奋过头，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只要稍微了解十三世族的历史，就知道莫尔恰林家的私生子这个称号有多危险，这个时候接触劳拉，说不定就会成为血脉斗争的附属牺牲品。
    只有一个人向劳拉伸出了橄榄枝，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暴力狂拉哈尔·西耶尔。这几乎就是劳拉一步登天的唯一途径，结果劳拉搞砸了。
    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毫无道理的对万享联的忠诚让她当面拒绝了拉哈尔，也许那就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她以为至少能够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凭着自己的浪游技能在神经网络的灰色地带赚点小钱养活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
    劳拉将迈拓X2停在路边，她从车里出来，靠在车上等人。她刚接了一个活，委托人约她在这里见面。这次的委托人是通过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介绍来的，之前从未见过面。在往常，劳拉几乎不会接陌生人的委托，但现在活不好干，也只好将市场下沉了。
    “劳拉！劳拉·莫尔恰林！”有人在喊劳拉的名字。
    听到莫尔恰林四个字，劳拉就知道不妙，她转过头去，看到喊他的人时，心更是一凉。
    来的是几个亚洲人，黄皮肤，每个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在这个年头，只有一个古老的团体还保有这种仪式一般的装扮，他们被称作黑社会。
    “我被骗了，是吗。”反抗和逃跑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劳拉只好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西装男押着劳拉坐进迈拓X2的后排，另一个人坐在驾驶位置，转过头来看着劳拉。
    “大哥，至少提醒我一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劳拉问道，但是得不到回应，她放弃了，只好向后靠在座椅上说道：“小迈，把驾驶权交给这个人。”
    车子走了不远，拐了几个弯，空气中出现了一种味道，劳拉就知道是谁想要找她了。
    劳拉睁开眼，坐直身体，三辆车正好开过一扇肮脏的大门，门后是一个宽阔而深邃的地下空间。
    “原来还真是小野阿瑟。”劳拉默默地说，前方是绿源食品加工厂，小野阿瑟的产业。
    和其他那些靠暴力和诈骗虚张声势的团伙不同，小野阿瑟骨子里是个商人，他关注的，只是能不能赚到钱。
    劳拉的心稍微放下了些，她和小野之间的矛盾没有多深，无非是20公斤黄金而已。
    现在，劳拉身后有了本和拉哈尔。她也想像本那样，试着培养自己的势力。小野阿瑟喜欢钱，也许一些赚钱的机会能说服他。
    绿源食品加工厂承包了圣马可区七成以上的速成食品供应，但小野阿瑟的志向并不止于此。他通过食品供应在圣马可建立了一套成熟的物流链，然后通过这条物流链来贩**食物更值钱的东西——“暴幻”。
    暴幻是一种体验，可以为使用者提供一段真实的、血腥的、完全释放的暴力体验。这段体验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售价也不贵，只要几天的饭钱就可以买到。这种方式为圣马可区承受了巨大压力的社会零件提供了一个发泄的窗口，有许多人宁愿少吃几顿饭也想买暴幻，对宣泄压力的需求超过了食欲。
    不管怎么说，钱都流到了小野阿瑟的口袋。
    三辆车停在绿园食品厂的办公楼前，车门打开，空气中漂泊的食物香气骤然加重，浓厚的油脂味道让劳拉差点呕吐出来。
    劳拉捂着鼻子，跟着西装男，踩着发粘的楼体走上二楼。
    小野阿瑟的办公室有一整面墙都是由电控玻璃组成，站在办公室就可以看到下面食品加工流水线上工作的情况。尽管一切工作都可以由人工智能完成，但政府要求所有的企业中人类雇员不得低于30%。
    小野阿瑟和他的手下打扮相似，也是一身西装，脖子下还扎着一条红色条纹的领带，他的头发总是很油，劳拉搞不懂他是抹的头油，还是在加工厂时间长了粘上了空气中的油脂。
    小野生气的时候总是爱捋他的头发，就像现在这样。他用最低的工资招来了一批最懒的工人，他们几乎无法产生任何价值，只是为了保证工厂能够继续存在。但是小野还是无法忍受这笔无效的开支，却又无能为力，他总是站在大落地窗前，看着人类工人坐在空无一物的流水线上打瞌睡而气得不行。
    劳拉走进小野的办公室，与他并肩站在落地窗前，说道：“你看那个人，一定是做了什么美梦。”
    小野阿瑟挥挥手，落地窗瞬间变成不透明的乳白色，厂长说：“劳拉，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
    “我的东西呢？”小野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牌匾，写着“一日一善”。
    “什么东西？”劳拉问。
    “我的黄金。”小野一字一句地说。
    劳拉抬起一只手，“别急，我觉得那黄金的归属问题上，我们还存在着分歧。”
    劳拉和小野阿瑟曾经合作过，第一代暴幻的成功，至少有一半是劳拉的功劳。是劳拉在神经网络中采集到了其他人内心深处的暴力，融合在一起，还研究出一种将暴力意识注入到外部设备的方式，让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
    劳拉也曾在神经网络之战中受到了影响，那时她自己的意识里没有暴力因素，但不妨碍她感知暴力。她反感那些人使用暴幻之后失去理智的样子，但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为了生存，有许多事是不得不做的。
    现在的暴幻量产型，就是一块直径一厘米的生物基太阳穴贴片。只要将暴幻贴在太阳穴上，就可以享受片刻暴力的感觉。再过几分钟，暴幻就会自然降解，不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一笔相当棒的买卖，暴力的感觉对所有麻木的人都是诱惑，这种诱惑只有几秒钟，却可以让人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都能享受平静，而且安全无毒，不伤害身体和别人。
    当暴幻生产到第二代时，小野阿瑟就偷学到了劳拉的技术，他将劳拉一脚踢开，完全控制了暴幻的生产和销售。
    当得知自己被小野背叛，劳拉才第一次想对什么人使用暴力。
    在劳拉眼里，那20公斤黄金不过是自己酬劳的利息，至少要小野的一半产业才能平复她被背叛的创伤。
    “那是我应得的。”劳拉理直气壮地说。
    “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还挺深的。”小野说。
    劳拉走到小野面前，双手按住桌面，但很快就因为粘腻的手感而收回双手。
    “如果你不是打算向我道歉的话，就省下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劳拉说。
    “我的20公斤黄金。”
    “没有。”劳拉摊手，“我用来报名参加浪游者争霸赛了。”
    “赢了吗？”小野阿瑟问道。
    “那当然。”劳拉说道，“来见见冠军。”
    “有奖金了吧，把黄金还给我，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这个……没有奖金，不过也许我能帮你做点别的，我认识几个朋友……”劳拉在想，如果把金币铸造厂的事告诉小野，会看到什么样的表情。
    “别废话了，劳拉，既然你拿不出黄金来……”小野阿瑟拍拍手，六个表情严肃的男人走进办公室，堵住了出口。
    那些男人虽然穿着时下流行的霓彩外套，但穿在他们身上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私人卫队，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老板想见见你。”为首的卫队长说。
    劳拉看向小野阿瑟，“阿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他们是万享联的。莫尔恰林家的私生子，比二十公斤黄金要值钱。”小野阿瑟说道。
    “怪不得，万享联的私人卫队也敢在圣马可区活动了。好吧，很公平。”劳拉对小野阿瑟说，“20公斤黄金的事，我们算扯平了。”
    私人卫队的人呈扇形散开，向劳拉包围过来。队长掏出一只电网枪，警告道：“劳拉·莫尔恰林，你最好不要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