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钥时代》第二十七章 浪游者（五）

    劳拉没有想到，作为浪游者大赛的冠军，和大赛的举办者的第一次会面，竟然就在一间全系设备修理店仓库的隔墙里。
    她曾经以为那是改变她命运的一战，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记忆的部分，反倒有点寒酸。
    “拉哈尔？”
    “没错，是我。”
    拉哈尔这个名字，代表着混沌，疯狂和不可理喻。在劳拉小的时候，拉哈尔更是传说中的恶魔，好像地球上有一半的苦难与灾害，都和拉哈尔有关。
    直到劳拉长大一些才明白，事实确实如此。
    本咳嗽一声，说：“你们聊着，我退下了。”说罢，本消失在虚拟墙后面。
    “劳拉·莫尔恰林。”拉哈尔再次重复劳拉的名字，“这个姓太熟悉了，还是你的父亲把我从沉睡中唤醒的，见到他的后人，我很高兴。”
    “我不想提起那个男人，他抛弃了我的母亲，然后又导致了我的母亲抛弃了我。”劳拉说道。
    “哦，对不起，我……”
    “你不用跟我用这种烂俗的开场白，我听说过你是什么人。”劳拉抢着说，“我能站在这里，比不是因为那个从我一出生就没见过面的男人。我赢得了浪游者争霸赛的冠军，这个资格是我凭实力挣来的。”
    “好，有话直说，我喜欢你的性格。”拉哈尔笑着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到目前为止，你只是获得了面对我的机会，但你能不能进入到我的组织核心地位，还要经过更高的挑战。”
    “我做得还不够吗？”劳拉问。
    “你想在这个世界中成为什么样的角色？一个战士？现在你确实是一个称职的战士了，但是我觉得，你的志向不止于此。”
    “没错，我当然不想只当一个炮灰。”
    “你有莫尔恰林家的血脉，这注定了你的一生不会平淡。”
    “我说过了我不想再提这个姓氏。”劳拉不满拉哈尔总是把她当做莫尔恰林家的一员。
    “这是事实，你永远不可能回避的事实。”拉哈尔说，“无论你多不情愿，你在我眼里，在世人眼里，都是一个莫尔恰林。”
    拉哈尔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其实你自己也很在乎这个身份，不然你为什么要在争霸赛上表明你的身份？”
    “这……”劳拉无从反驳，从小妈妈就告诉了她的姓氏，让她永远不要忘记她是一个莫尔恰林。但这个姓氏并没有给劳拉带来任何好处，当她孤身一人游走在街头的时候，她以为这个姓氏能够换来一些东西，哪怕是一点剩饭，或者一口热汤。然后听到她自报家门之后，得到的只有白眼和嘲笑，或者，更严重的，是一顿暴打。
    劳拉早就不敢到处炫耀自己的姓氏了，但她仍然觉得，这个姓氏最终会完全改变她的生活，也许是好，也许是坏，反正不是目前这种落魄的状态。
    她在等待，也许就是今天。
    “好吧。”劳拉承认，“我确实在乎，虽然我是个私生子。”
    “你还是在意你的身份。”
    “当然，你要是吃过我小时候吃的东西，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在乎了，我本来应该成长在王宫里。”
    “哈哈哈哈，孩子，你太天真了。”拉哈尔说，“你想知道真相吗？”
    “当然。”劳拉说。
    “来，我告诉你。”
    隔间里的一脚亮起灯光，一台简陋的神经网络终端机放在那里。
    看到劳拉迟疑，拉哈尔说：“怕什么，你是浪游者争霸赛的冠军，在神经网络里我能对你怎么样？”
    劳拉想了想，给自己连上神经网络。
    拉哈尔的神经网络独立于所有网络之外，这里只有拉哈尔一个人。
    劳拉戒备地靠近拉哈尔。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拉哈尔说道，“我的一切都向你开放，请随意，就像到自己家一样。”
    “真的？”劳拉半信半疑，她面对的可是传说中的恶魔，虚伪是拉哈尔的常态，残暴才是他的本质。
    劳拉进入拉哈尔的意识，小心翼翼地寻找关于亚历山大二世的记忆。
    她的父亲在拉哈尔看来，是个好人，同时，在拉哈尔的定义里，所有的好人都是蠢货。
    亚历山大二世是个明智的人，在他接管万享联之后，想要尽力扭转万享联在神经网络战争失败后所处于的劣势，但是，那时的万享联缺乏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就是人性中的“恶”。
    在第三舰队压顶，光之御主虎视眈眈的时代，万享联完全放弃了战斗的信念，全面转向“绿色科技”，开始想要恢复地表植被，专注于农耕。
    “这些窝囊废，都应该在粪桶里淹死。”拉哈尔评价道。
    好在亚历山大二世还存在着一丝血性，他意识到万享联的人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而只有一个人能够带领万享联恢复重新的光荣，那就是拉哈尔·西耶尔。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拉哈尔的意识扫过劳拉，补充道，“好吧，两件。”
    “你还没有说到关于我的真相。”劳拉提醒。
    “这得要从你爷爷说起。”
    劳拉嘴里涌上血腥的味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环节，从某种方面来说，老亚历山大比我要厉害。”拉哈尔说道。
    刺杀、割喉、下毒、坠亡、精神错乱、诬陷，亚历山大·基尔克洛夫·莫尔恰林，劳拉·莫尔恰林的祖父，为了将莫尔恰林家的人柱锁定在亚历山大二世身上，谋杀了父亲的其他八个兄弟姐妹。
    最后，亚历山大二世如愿以偿地继承了传音。
    而当亚历山大二世有了子嗣之后，他也面临着同样的选择。
    “我劝他学他的老子，把你们都杀了，只留一个。可是他不肯，他用了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拉哈尔说道。
    亚历山大二世将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劳拉送走时，拉哈尔通过宫殿的摄像头都记了下来。
    “说起来，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比你父亲要强，他下手杀了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因为你妈妈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女仆，所以，没人知道你的存在。怎么说呢，姑娘，你既不是幸运儿，也没有那么不幸，最起码你还活着，不是吗？”
    劳拉沉默了很久，她幻想过无数种父亲抛弃她们母女俩的理由，但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的血脉竞争竟然如此惨烈，为了获得莫尔恰林家的传音，居然能干出如此违反伦理的事情。
    “这不怪你，孩子，你自以为心智成熟，洞察人心。可惜你们这一代有着先天的缺陷，你们根本没有对暴力的想象力，人类的历史就是无数的暴力行为构筑的，没有了暴力，你们甚至无法理解过去和未来，这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也是全体人类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