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鹤》沧笙踏歌(六)

    “江公子别来无恙,见你风采依旧,我很是欣喜。”
    罗霜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力气大到江吟快要断气,他奋力挣扎着,高声道,“你发什么神经?罗霜,你摔坏脑子了吗?!”
    “从前我落日水中,你毫不犹豫的跳水救我,为何偏偏那次没有?”
    罗霜贴着他的耳朵低吟,江吟被他的气息弄得耳朵痒痒的,皱眉想继续挣扎,可罗霜忽然发了狠,一脚踢在了他小腿处的伤口,他痛呼一声,一下子失了力气,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给了罗霜,罗霜抱着他,冷声继续道,“你说的那些话,还作数吗?”
    “不作数!”江吟憋着一口气,强忍着痛苦道,“全都不作数!”
    “好!”罗霜冷笑一声,推开江吟,江吟一时站不稳,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腿上的痛苦深入骨髓,他咬牙想扛过去,罗霜却偏要和他最对。
    “若是伤到骨头,你这条腿就废了。”
    “不用你假慈悲!”江吟嘴硬道。
    “随你。”罗霜向前继续走,江吟憋着一口气,气闷道,“你抓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见你一面。”罗霜带着他进了一座宅邸,跨过了门廊,腰间的玉佩引起了江吟的注意,那花纹他一点也不陌生。
    没来由的想起锦州那荒诞的事情,江吟冷汗直冒,罗霜说的那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想见自己一面?
    罗霜坐在长椅上托腮看着他,江吟被他看到不舒服,低声又问道,“你想做什么?”
    “和你聊聊天。”亲切的话语让江吟有些错愕,罗霜笑眯眯看着他,继续说,“西去的路还顺利吗?”
    “你在开玩笑吗?白绍半路把商队堵截,顺利?顺利被你捉住才对!”
    “你以为我死了对吗,陡崖高峻,水流湍急。”
    “这……”江吟一时语塞,低声嘟囔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肮脏丑陋的怪物,宣河里爬出的厉鬼,你怕不怕?”罗霜压低声音盯着江吟,瞧见江吟脸色错愕的表情又笑出声,江吟被他这反应刺痛,偏过头去皱眉低声道,“别闹了。”
    罗霜收起了那虚伪的假笑,起身倒了一杯酒,玉杯中的琼浆被泼洒在地上,在他们两人之间划出了隔阂。
    他坐直身子,转而同一种平静的语气道,“江家之所以落得现在这样,我确实有一份功,但是你不好奇还有谁在背后助力吗?”
    江吟咬紧牙关,不想回应,罗霜眯起了眼睛,不怀好意道,“世家之间惺惺作态,恶心至极,你们都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
    “小皇上才不担心没有愚臣,今日烧了杨家,明日倒了玉家,没差别的,江吟,你不觉得可笑吗?一代又一代的仇恨被延续,你我不过是颗棋子。”
    “我要离开这里。”
    江吟再也听不下去,如今的罗霜仿佛是一条肆意喷洒毒液的毒蛇,他纵然改变不了现状,也不愿再听他用刻薄的言语讽刺自己。
    “你走不了。”罗霜冷漠的看着江吟,拍拍手便有人前来,无礼的将江吟绑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无耻的混蛋!”
    罗霜上前一步对他微笑道,“你不过是我的阶下囚。”
    “罗霜!”江吟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个名字,罗霜满意的点点头,缓缓道,“江吟。”
    强行将他绑到了椅子上,下人们退散,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二人,江吟怒视罗霜,想要破口大骂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
    那双明媚的眼睛里出了愤怒再难有什么别的情绪了,罗霜不紧不慢的又倒了一杯酒,惬意的小酌,他并不担心或者惧怕江吟愤怒的目光,恰恰相反,他反而因为江吟此时的注视而感到兴奋。
    他的目光太久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罗霜的心情愉悦起来,在长达八年的分别里,他没有一天不怀念从前的日子。
    “我听说你有了侄子,他叫什么名字?”或许是太过高兴,话音尾部都带着笑意,江吟皱眉不悦道,“你怎么知道?”
    罗霜笑眯眯看着他,“我还知道刘家小姐对你芳心暗许,不过真可惜啊,你与我已经拜过天地,她没什么机会了。”
    想起锦州埋骨窟堂前的憋屈,江吟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他压低声音说,“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罗霜听了放下了酒杯,转而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你说过的,你说你心悦我。”字字恳切,但很快话音一转,“从前的事我都改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疯了?!你是我的仇人,我们之间不可能。”
    罗霜眼里的愉悦消失了,他起身来到江吟面前,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你信我。”
    “信你?你让我信你?”江吟想起了旧事显得有些神经质,厉声质问着罗霜,“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对吧,为了完成你的任务,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向一条喂不熟的狼示好!”
    “你早该看清!”罗霜也被江吟的神情激怒,恶毒的说道,“如果不是你那泛滥的好心,我早就横死在荒野。”
    “我……”
    江吟的怒火瞬间熄灭,仿佛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呆愣的看着罗霜,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心痛吗?心痛就对了,这是你一手促成的,容不得悔改!”
    “是你先凑上来的!口口声声说心悦我的是你,你是咎由自取,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高尚?!”
    “丧家之犬,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一句句刻薄话语仿佛化作了有形的利刃,江吟起先倔强的眼神渐渐瓦解,终于他的情绪彻底爆发,将那脆弱展示在了阳光之下。
    “朝堂的事又算的了什么,我不想管,我……”
    后面的话语渐渐被吞咽,江吟低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八年过去了,江吟似乎从未改变,他依旧是那个没有长进的傻公子,纯良的本性没有被世家纷争磨灭,反而添了几分倔强。
    罗霜垂眸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同道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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