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天十三年。
东陵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昔日宗室反叛家国,勾结西蜀来犯,多亏有同盟国南靖出兵援助,于京城前一百里外将西蜀贼军打得落花流水,仓皇而逃。
最后,西蜀签下议和协议,赔偿款项几乎倾尽西蜀国库。
此消息一出,整个东陵民心激昂,曾经质疑肃帝治国手段的言论顿时一扫而空,国民上下皆赞其千古帝王。
这是其一。
其二,是大战之后东陵朝局大变,一大批原来作威作福的官员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大批贪墨之银被朝廷没收。
而原来那些为民请命却处处受压制的官员得到重用,恩科新进官员也大批进入朝堂,呈现欣欣向荣之景。
唯一让人觉得诧异的,是臭名昭著的刘阁老,不仅在身故后保留其名誉,还追封了国公。
不过他的子孙虽袭爵位,但手无重权,再不能像以前一向飞扬跋扈,招摇过市,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还有一件事。
这其实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不过对于盛京的百姓来说,却是刮骨剜肉的痛事。
宋氏医馆又要歇业了。
而且,这次之后恐怕不会再重开。
“司渊哥哥,我们真的要去楼泽吗?”顾君诀坐在清晨的露台边,踢踏小脚,稚嫩脸上写着大大的无聊。
楼泽啊。
她一点都不想去,总觉得会很无聊。
少女这几年长了个子,原来丰润的脸也瘦成了瓜子形状,再加上那浑然天成的妩媚艳丽,活脱脱已是个小妖精。
“楼泽怎么了,楼泽是我们的家,自然该回去,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
“呆在这里……”
也挺好。
至少她的朋友都在这里。
沈殊因为肃帝跟南靖的约定,应该还要在盛京呆上几年,慕容昭就更不用说了,他马上要继任储君,以后天涯相见,她也只能尊称他一声陛下。
蓝行歌最近一直在家里照顾她父亲,曾经那么肆意轻狂的少女,如今成熟了不少。
大家都有事做。
唯有自己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不过,司渊哥哥你之前究竟去了哪里,我自从劫法场之后就没看见过你,难道你去前线打仗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
“嗯?”
“好了,你要真无聊,就去把肃帝请出来,不然一会儿爹爹回来,知道他过来找娘亲,一定会很生气。”
黎司渊脸色微红,打死也不说他去做了什么。
那些丢人且尴尬的过往,他要将它们永远掩埋历史的长河中。
……
“好,毒都给你拔出来了,今天以后你不用再来,丫头们,送客了。”顾清欢命人将火罐拔掉,下逐客令。
慕容泽坐起来,面无表情的穿衣,“这算拔干净?”
他大掌笼着一缕银丝。
原本墨发如瀑的他,如今已是皓首。
“我有什么办法,是你自作主张要给自己下毒的,现在留下后遗症难道怪我?拜托,要点脸行吗,要不是我你早见阎王了,哪儿还能在这质疑我的医术!”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意思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我医术不精以次充好?慕容泽我警告你,不要没事找事啊。”
只说了两句话就被怼得不敢吱声的皇帝陛下:………………
惹不起惹不起。
“对了,你中的毒叫银丝雪,中毒之后会让人生命衰竭,最后就像干枯的老木一样腐朽死去,我给你解毒的时候毒已经侵入了心脉,那个……你自己心脏不好你知道的伐?”
慕容泽:……
“所以?”
她这次又准备卖什么奇怪的东西给他。
十几年前那几瓶速效救心丸,可没少坑他银子。
“想什么呢,我会故意把你的病情说严重,然后高价卖药给你,从中获利吗?你想太多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
“来来来,这是我新研制的首乌染发剂,虽然我没办法帮你返老还童,但是这瓶药水可以,而且强身健体,提神醒脑,相信我,用过之后,你的头发就会恢复到原来的乌黑亮丽,光彩照人,友情价,十金卖给你。”
“顾清欢你能要点脸行吗,十年前卖我东西就是十金一瓶,这么多年过去,还这么坑?”
“我哪里坑了,明明十年都没有涨价,简直业界良心,你不应该感动吗?少废话,到底买不买?”
“……行吧,买。”
慕容泽服了。
他觉得这些年黎夜能忍住不揍这个女人,已经是很好的涵养。
不过,这样也好。
看着面前捧着金子傻笑的女人,慕容泽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年负重前行,苦心谋划,都是值得。
十年一梦。
只有她还是跟当年一样,天真浪漫,随心所欲。
慕容泽自己都不明白,为何时隔多年他依然有随身带着十两金锭的习惯。
也许,在他心里,还是期待着什么。
只可惜,此生太短,余生太长,若有来世,他定要十里红妆,江山为聘,许她山河落日,至死不渝。
“喂,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给出去的银子我可不会再还。”顾清欢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即退后几步。
慕容泽只能淡淡挪开视线,“我是什么身份,会稀罕那些铜臭?我只是觉得时间是把杀猪刀,一转眼十多年,你也老了。”
“慕容泽,你、说、什、么?”
女人的年纪永远是禁忌,慕容泽这次是踩到了地雷。
然而就在顾清欢准备爆发的时候,顾君诀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娘亲娘亲,漂亮爹爹回来了哦,在到处找你呢。”
“来了!”
听见声音,顾清欢立即起来,向外走去。
晨曦的微光从门外铺洒,穿过女子墨色长发,仿佛揉碎繁星,星星点点,如真如幻。
春天到了。
此刻医馆一片忙碌,有人进进出出,有人吆五喝六,更有原本武功高强的暗卫现在只能卑微的当搬运工。
热火朝天。
这是属于她的生活。
她的未来,没有他的参与。
慕容泽浅笑,将那瓶握在手里的精巧瓷瓶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皇帝大叔你要走了吗?”顾君诀还蹲在门口,像一颗无人问津的小萝卜。
慕容泽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是啊,毒已经解了,你们也赶着回楼泽,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哦。”
“你呢,也一起回去吗?”
“我……”
顾君诀正要开口,忽然看见慕容泽望向远处的眉心皱了皱。
然后,是熟悉的两道声音……
“丫头。”
“小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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