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三杠头拉着杜友知往远处跑,嘭的一声枪响,二人便老老实实地双手抱头蹲在原地不敢动弹。
三杠头一看走过来的是穿军衣的人,你想啊,这军警向来是一条线上的。
他慢慢地把抱在头上的手放下,然后朝着白俊升一脸谄媚地笑了起来。
“是军爷啊,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你们是督办署的人?”
“是......是啊,三杠头,吃差饭的(注:正经当职的人)。”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晌阳之前就来,督办署外听说盘子岭有人上山偷猎,我们俩个就在外面守着。”
“那么说,我们进盘子岭的事你也知道了?”
“看......看到了。”
“那我们的马是谁偷走的,快说。”
“这......这我没看到啊,自打你们进去了,我就睡着了,没看到你们的马去哪了。”
“不说实话是不是,把他俩也给我带回去。”
“军爷饶命,真睡着了。友知,你快说句话啊。”
“白长官,这人身上真有酒味。”
“你们的马丢了就找我们,怎么不去督办署找樊局长啊,他那有马。”
“你小子还挺横的,一个小小的局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友知,你别捣乱啊。他一定是还没有醒酒,长官,您别介意,他可是署里的马倌。马丢了,他可以帮着找。”
“马倌?那好吧,你去那边瞧瞧。”
“二十八匹马,我说的没错吧?”
“哎哟,还真有两下子。”
“有点意思,就你俩一会儿替五爷我去找马,找到了重重有赏。”
“五爷?您是冯五爷吧,小的这就去找。”
“先等等。”
“您还有什么事吩咐。”
“替我帮樊局长带句话,他要找的人在我这。”
“记下了,那我们就走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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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啊?还自称爷。”
“你小子喂马喂傻了吧,冯五爷,冯督统的内侄冯承启。不跟你说了,先回督办署把话带到。之后咱们就帮他找马,只要把马找到,我请你吃一个月的酒。”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不骗你。这次带友知出来,可真是来对了。”
当三杠头他们二人回到督办署的时候,樊耀宗正站在院子里清点着署里的人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三杠头脑子要灵活很多,他一路小跑到岗厅那站得笔直,樊耀宗瞧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
他一看那么多人列队,那肯定是有事情,而恰恰就想到了冯承启交待给他的那句话。
“人够数了吧?”
“报告!”
“报什么告,有话直说。”
“是,局长。冯五爷让我给您带句话,说您要找的人在他那。”
“什么?在他那。”
“是,我看到他们在盘子岭抓了几个人回去。”
“有圣,把画像取来,让他看看。”
“没......没错,就是他。”
“太好了,倒省得我费力气去找。有圣,带上几个兄弟,把我屋里的那两只木箱,还有那只小的也拿上。”
“是。”
“三杠头也跟上吧。”
“是,局长。”
站了十几年岗厅的三杠头听到这话竟然眼眶一阵湿润,他跑回岗厅把枪斜挎在背后等着樊耀宗发命令。
另一边的武有圣带着几个手下进局长的屋里抬箱子,箱子摆放在局长办公桌的后面,上面还盖着一张黑色的毯子。
两个手下光是把其中一只木箱就费了些力气,武有圣知道这肯定是赎人用的。
箱子搬上车以后,他们便跟在后面往冯承启半山腰上的私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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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督办署对面茶铺里,有三个人把茶钱放在桌子上也一路跟了上去,冯承启绑了冉晋云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穿军大衣女人的耳朵里。
屋里人影晃动,女人拿起写好字的纸条塞进一只竹筒里,打开窗户鸽子嗡的一声飞走了。
“人已经派出去了,我这就带人跟过去。”
“一定要把人安全地带回来。”
“是。那个冯承启是奉系的人,动起来恐怕不好交待。”
“那你就看着办吧。”
“行。”
在奉天动手杀一个军官是很棘手的事情,他们派出去跟踪的人一路来到了山上冯承启的私宅。
樊耀宗的车子在跟守卫打过招呼后,一直开进了院子里,有两个人跟守卫待在大门外面。
因为督办署的人也在,那人派手下潜伏在四周的树林里,他们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然而不巧的是,冯承启只是派几个手下把人押了回来,他自己跟剩下的人去了西凤楼喝酒庆功。
这冯承启到西凤楼来,掌柜早就已经把闲杂人等提前清了出去,偌大的酒楼也只有大堂中间一桌酒席。
“今天五爷的兴趣很高啊,连咱哥俩儿都不用守门了。”
“可不是,估计那几个家伙值不少钱呢。”
于老八很识相地坐在最远的一个座位上,他刚接过小二取过来的酒坛子,便一把被冯承启给拉到了跟白俊升相对的位子。
他坐在位子上还不时站起来给周围的人斟着酒,那边的柳大牙剥了几颗花生放进嘴里,反复嚼了几口后扭过头吐在了地上。
门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嘻笑声,只见冯承启把碗里的酒一口饮下,哈哈大笑着亲自走到那边把门打开。
一个个涂着胭脂水粉的女人一下子朝他扑了过来,他一时无法招架,抓着其中一个女人的手便往酒桌那走。
“这些日子只有今天这事让我高兴,于老八,女人赏你了。”
“我......”
“爷,我给您斟酒。”
“老八,害羞什么,五爷赏你的。”
“谢五爷。”
“剩下的给爷们唱小曲,就那《鸳鸯小调》,爷爱听。”
“盈盈河上鸳鸯浴,逐鱼戏莲似神仙。咿~喂~~~,双鸳并双翼,双宿复双飞,水清鱼肥渔舟过,鸳鸯双潜入莲下,天边明月照双归。”
随着一位抚琴的女人坐在凳子上弹出一曲《鸳鸯小调》,伴着一阵弦片的嗡嗡声,柳琴琴弦发出阵阵情意绵绵的声音,所有人都拿起酒杯相互推盏起来。
醉酒的人早就已经把情绪放了下去,于老八跟柳大牙竟然喝的兴起还说起了一些旧事。
冯承启喝的有些多了,他不再接受其他手下敬过来的酒,而是拿了一把凳子放在前面唱曲女人的前面,闭起眼睛享受着这琴声。
“老八,接着喝!”
“喝喝喝。”
“五爷,五爷,咱们人都醉了。”
“快把人扶到楼上歇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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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的酒来了,果然好酒量啊。”
“那还用说,满上满上!”
这个时候从酒缸那有一个压低帽檐、小二模样的人把一坛酒放在桌子上,然后他打开上面的红布酒塞,酒香味一下子从里面冒出来了。
柳大牙赶紧招呼小二倒酒,只是这酒出奇的香,他们都没有在意,几碗下肚以后,一个个全都晕倒在了酒桌上。
那个小二从嘴唇上撕下伪装用的假胡子,随后从身上掏出一个黑色的头套蒙在了于老八头上。
其他唱曲的女人看到眼前的情景直接就吓跑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们也想象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这里。
“此人就是于老八,事情都是他做的。”
“好。听说是给冯承启送了礼物,那咱们也送点东西给他。”
“是。来人,把东西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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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天都亮了啊,我什么时候回了家。”
“哦,是昨天晚上西凤楼的人送您回来的。对了,有一个木盒也是一起的。”
“木盒?”
“就放在您书房的客厅。”
“好,我一会儿过去瞧瞧。”
“昨天樊局长等了您很久,最后放下两个大木箱,人就走了。我......我记得好像说是赎人的钱,对,就说了这些。”
“哎呀,昨天喝多了,这正事都给忘了。你去找个人替我到督办署传个话,说东西都收到了,人......人放了吧?”
“放了,就那个冉晋云,跟他一起的三个人还关着呢。”
“好。告诉樊局好,我改天请他喝酒。”
“是。”
说话的人在屋外并没有进来,醒酒后的冉晋云双手压在枕头上躺着,刚刚手下人说的两只木箱那肯定是钱不会错的。
他现在想想于老八那可真是他的福星,还没等他继续发呆,被子的另一边竟然有人翻了个身,原来是昨天唱小调的女人。
那女人把被子拉高到头部,然后呢喃地说了几句梦话。
冯承启起身坐在床头,看到女人的一只脚lòu在了外边。
只见他一只手整理着衣服上的纽扣,而另一只却顺着被子伸了进去。
书房里的木盒被手下人放在桌子上,他知道里面一定也是件好东西,等他双手手指放在桌子上反复敲打几下后,然后缓缓地把盒子打开了。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冯承启手里的木盒盖子已经被他扔到了几米以外。
那木盒里竟然放着于老八的脑袋,这简直快要把他吓死了。
“啊~~~,他......他娘的,于老八的脑袋怎么会在木盒里!?”
“什么声音啊,大清早的吵的我睡不了,五爷,五爷。”
“来人来人!”
“怎么了,五爷?啊~~~,人......人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就是你放进来的木盒嘛,快把东西拿出去!”
“哦......好。快来人,把桌子上的东西弄出去。”
“是。”
屋外两个人低着头往冯承启的书房走去,但不经意抬眼间还是看到了那颗血línlín的东西。
他们紧闭着嘴捡起地上的盖子盖了回去,匆匆端着东西出去了。
女人裹着被子也直接跑了出去,而坐在地面上的冯承启当人把东西弄出去以后,才敢重新睁开眼睛。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桌子上竟然有血滴了下来,并且血滴竟然流动起来,直接顺着他的手爬上去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不......不要过来!滚,都出去,出去!”
“五爷,一定是吓到了。快去查查这木盒谁送来的,找到人,把人给我抓回来。”
“是。”
“啊!”
“滚出去!”
随着屋里一阵水盆叮叮当当的砸地声,冯承启看着地面上水里自己的影子,还没有人惊恐里面缓过神来。
两个女佣人用水盆里的毛巾擦拭着地面上的水,还没擦几下,就被冯承启从腰里拿出来的手枪吓得跑出了屋子。
白俊升告诉她们这几天先让冯承启独自待一会儿,他吩咐到西凤楼查线索的人也都是一无所获。
被关在屋子里面的闷油瓶坐在稻草上一夜未睡,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靠着墙睡觉的莫子笙。
因为莫子笙从冉晋云的话里了解到,冯承启既然求财,那暂时对他们两个没有危险。
那一夜并没有什么人来解救他俩,是因为白俊升早就已经下令搜捕那些从盘子岭逃走的人。
“爹,醒醒,那些搜查的人已经走了。”
“哦......好,我得赶紧去菜窖里瞧瞧。”
因为害怕被盘子岭四周盘查的人找到,喀日玛很早便把他们藏在了之前挖好的菜窖里面,并且不敢生起明火来取暖。
阴冷的菜窖里面大落抱着一块木头半睡不睡的,老花哨偷偷把菜窖掀开一角,看到院子四周恢复到了原先的平静。
他拿起烟嘴儿的烟斗从烟袋里塞了一些烟丝在里面抽了一口,烟味呛得他咳嗽了几句。
他想不到烟嘴儿是怎么爱上这股味道的,而且还抽了一辈子。
“人可走了,这半睡不睡的可真难受。”
“大落,弄点草过来,我生火。”
“真是冷死我了,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候,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拐哥说的没错,再待下去会给喀大叔带来麻烦的。”
“子初、老拐,你们出来吧,人走了。”
“人来了,我正好跟他说。”
“哎哟,怎么才生火啊。别生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爹,汤已经做好了,你们快过来吃。”
喀日玛小屋屋顶上厚厚的积雪从里面化成雪水滴了下来,灰子摇着尾巴嘴里呵出阵阵寒气。
他用一只铁勾子把菜窖打开,发现莫子初正在生火,他从上面丢下去几件兽皮做的衣服,大落给老拐披上扶他爬出了菜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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