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海浮沉录》493 木偶

    神识如同流水一样掠过茫茫戈壁，小强感知着所过处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沙。他的神识原本可以进行全面而疯狂的扫荡，但是祖草后人有着天大的来头，粗放式的扫荡不足以发现他的踪迹。
    因此小强凝聚神识，让其缓缓流动。小强把神识范围控制在方圆千丈的距离，精醇而细腻，凝神感悟每一寸土地，不放过每一个异常之处。这样的异常并没有规律可言，小强利用自己强大的神识和心力进行辨别，以期发现祖草后人的隐居之地。
    从残景之中复苏以来，小强察觉到了自己如渊如海般的力量，这绝大部分都是玄武祖源的赐予。陪伴了自己数百年，它终于彻底消失了。
    风静下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视野内一片漆黑。没有月亮，只有星光显得格外清亮。他们发出的微弱光芒早就被浓黑的夜所吞噬，也更显黑夜的醇浓。
    没有风，龙血戈壁安静的可怕。小沙粒们都各归其位再也不能移动分毫，它们仿佛也都沉睡在黑夜之中。小动物们也早已藏身在洞穴之中，因为外面实在他冷了。
    除了寂静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小强的衣衫上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这戈壁上的气温，白天和晚上反差极大。
    大约在丑时，小强眼中有了光芒，那是灯光反射的微弱光芒。漆黑如墨的龙血戈壁上，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房子，五叶窗上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光亮。
    小强心中一暖，他也想要在黑夜之中拥有一所这样的房子。不过现在还不能停止脚步，小强看到窗户后面有一个人影，弯腰坐在小凳子上，像是在做什么要紧的事一样，专注而严肃。
    这一座小房子仿佛是凭空出现的，怪异而诡秘……如果说龙血戈壁也有神，那么这座小房子肯定就是戈壁之神居住的所在。小强身躯微热，身上的冰凌化作白气飘散。
    门早就打开了，小强站在门外。里面的人手中握着一个木头正在雕刻，雕刻之人的侧面轮廓像极了云乡之中出现的祖草后人。
    “进来陪我一起吧。”那人已经开口说话了，他依旧没有抬头，听声音正是少者无疑。
    小强不说话，缓缓走了进去，坐在他身边的小凳子上。小凳子旁边有一把小刀和几根黑色的木头。那木头小强认得，是比青苔仙木还要坚硬许多的天湖铁木。
    默默观察了周遭的环境，小强这才转过头来凝视少者手中所雕之物。“嗯……有些眼熟。”少者手中雕刻的是一个人像，躯干和四肢已经雕好了，此时正在精雕五官。
    “是穆仙子……”不一会儿小强便认出了他所雕刻的人物。小强有些吃惊，少者和穆仙子这样两个丝毫没有关系的人物竟然通过一个小小的木偶联系在了一起。
    少者笑道：“哦，小强认得？”
    “认得，她是生死界域第十一尊灵尊——雷灵尊。”
    “那看来我的技艺有所进展。”
    小强不再说话，他完全被木偶吸引过去了。
    少者每一刀都蕴含无限深意，小强感悟到了无上美感。凭借现在的心力和神识，小强只能感受到一种朦胧的美，朦胧之中蕴含着一种模糊的力量。这种力量无边无际，不可揣测、不可名状、不可接触……它甚至模糊了观测者的神识，变得完全无法理解起来。像是隐藏在可见星空之外的不可见的星空，那是一片无比辉煌绚烂的世界。
    小强仿佛成了那一柄小刀的刀锋，他仔细体验着少者的刀法，切、割、滑、剜、犁、旋、推、拉、掏、摸、雕、镂……每一刀都精细无边有如定势，少者整个人的神态和姿势与每一刀融为一体。似乎他整个人便是那一柄小刀的延长，整个人连同那一柄小刀是一个整体，是一把更大的刀。
    “噫……”小强惊叫了一声，坠入更深层次的感悟之中。他隐隐然看出了第三把刀，整个天地间也化作一柄刀，在配合少者雕刻着穆仙子的木偶。
    少者是小刀的延长，天地是少者的延长。入木的小刀是第一柄刀，少者是第二柄刀，天地是第三柄刀。
    这种感觉匪夷所思，玄妙难测。但是小强还来不及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只看了三刀，他眼前便一片模糊。
    天地消失，少者的刀也早就不见了。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道图卷，这个天道图卷远比出现在小强神识海中的哪那一个更为复杂渊博，有如一滴水之于大海。
    小强不敢正视图卷，只能粗略地感受少者正在天道图卷上肆意采撷。每采得一点或是一段，便把它扔到一个光亮处。那光亮处漂浮的是一个残缺的人像，少者用天道图卷上的蚓纹去修补她，或者说是去创造她。
    漂浮的人像，正是穆仙子的木偶。天道图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木偶突然有了笑容，小强一个激灵。从深层次的感悟之中醒来，定睛一看少者已经放下了小刀，木偶已经完美无瑕了。
    在少者放下刀的那一瞬间木偶活了，化作有血有肉的穆仙子，正是初见时的风采。小强分辨不了它是如何变化的，从它变成她时间非常短，但是中间的玄奥就不是小强所能了解的了。
    “造人！”小强脑中惊雷滚滚，他有一个非常不详的预感。
    木偶化作穆仙子，穆仙子对少者和小强视若无睹，走出大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时，少者才抬起头来看着小强，问道：“小强，你看出了什么吗？”
    “天道图卷。”
    少者笑道：“不简单！你的心力很强。”接着从地上捡起一个半成的木偶丢给小强，“你尝试一下！”
    小强这下更吃惊了，半成品木偶的模样分明就是凌青青，“这个我也认得。”
    “是么？都是此界小修士，认得也正常。”少者并不关心这些，神情依旧淡然，“开始吧。”
    少者拾起一个天湖铁木，开始雕刻第三个人形木偶。小强左手捏木右手执刀，整个人的形态和神态同少者如出一辙。雕刻木偶蕴含着天地间难以言语的奥妙，小强不懂这些奥妙，当然要从模拟开始。
    少者下刀飞快，铁木的木屑异常沉重，不断掉在地上发出‘哒哒’闷响。小强把刀在虚空轻轻滑动，迟迟不敢下刀，他全然不知该如何刻下第一刀。
    凌青青他是熟悉的，雕刻出她的模样是简单的。但是……这样的木偶却不是依葫芦画瓢那样简单。
    木偶还没开始雕刻，小强自己却成了木偶。他手中的刀再也不动了，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不一会儿，少者直起腰身，他手中的木偶已经雕好了。小强视而不见，这个木偶正是洛琦的样子。洛琦也活了，她走出大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少者望着洛琦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回过头来。他很是满意，洛琦这一件作品是杰作。
    小强的第一刀迟迟没有动作，可是他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鲜血了。鲜血殷红划过下巴，掉落在铁木的木屑上。
    少者望着小强这一幕，伸出去的手最终又收了回来，他喃喃道：“想要掌握多少无上仙法，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不知何时，小强右手动了，轻微无比，他手中的刀慢慢向木偶靠近。少者当然察觉到了，他有些欣喜也有些怀疑，“嗯……有这么快吗。”
    但是在小刀接触到木偶的一刹那，小强有如雷击，他瞬间缩手而回，小刀连同手掌又凝在刚才相同的位置。
    抽回来的这一刀，凝在虚空一百年。
    一百年过去了，小强还没有动作，少者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又拾起一块木料，不过百余刀就把凌青青雕刻出来了。就连胳膊上的玄飞蚁印记都雕刻出来了，栩栩如生不差丝毫，恐怕这就是真正的鬼斧神工巧夺天工了。
    这一只木偶也复活了，凌青青走出大门遁入黑暗之中。
    “我有些高看他了！”少者喃喃自语，接着他连同整个木屋都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龙血戈壁上刮起大风。大风席卷着黄沙，把小强彻底埋在地下。
    这一百年来，小强身躯丝毫不动，可是脑海中却片刻没有停止神思。简直是一团乱麻，怎么么理也理不清。通过观察少者的刀法，小强已经知道了木偶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彼此相连的。
    这个彼此相连里面大有乾坤，因为最终的目的是要使木偶‘活’过来。很简单的道理，活着便是一个整体，任何一个部位都影响着另外一个部位。
    这些部位都是人的各个部件，眼睛、眉毛、嘴巴、鼻子、耳朵、手指、脚趾、臀部、腹部、腰部……如果单独把这些东西都雕刻出来，那么极为简单。比如先雕刻嘴巴，雕刻鼻子，再雕刻耳朵……这样一直雕刻下去，保证木偶如同真人一样栩栩如生。
    但是，这样不能做到整体统一。想要做到统一，必须整体考虑。小强一开始想从鼻子下手，鼻子雕刻完毕之后是嘴巴。然而在触碰到蓝湖铁木的那一瞬间，小强却不知道如何下刀了。因为鼻子但凡有一点瑕疵，那么接下来的嘴巴无论如何都不能雕刻了。
    即便是强行雕刻，估计也不会是人的嘴巴。或许雕成了一只牛嘴，又或者连完整的牛嘴都不是，只是一个破损残缺的牛嘴。又或者雕成了一只极其原始生灵的嘴巴，也许那并不是嘴巴，仅仅是形状像嘴巴的器官……
    假设侥幸雕完鼻子之后，接下来的嘴巴也没有问题，那么第三个雕出来的部件——下巴，可能就不是人的下巴了了……这样一来，凡是第一个雕出来的部件有任何瑕疵，必将导致连锁反应，下面的部件可能就雕刻不出来了。
    非常玄奇，每一刀都会影响整体。或许轻微一刀会使木偶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或许一刀就已经使木偶失去了成‘活’的可能。部件相互之间都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它们是谁一个整体。若不能从一种更高的角度来审视木偶，那么想要雕刻木偶几乎是一个解不开的局。
    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刀如何下手。
    天才一些的可能雕刻了三四个部件之后不能持续，蠢笨一些的就只能雕出下刀的第一个部件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强足足一百年都没有动刀的原因。
    在雕刻第一刀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最后一刀。第一刀和最后一刀中间有许多刀，必须在脑海之中默默构建完全。这样一来，雕刻木偶的工作量，或者说所要推测的步骤是无比浩瀚的，这样的工作量不是此界修士所能完成的……
    直到被黄沙埋没的这一百年，小强身上的孔窍之中不时渗出血水，这是心力交瘁的表现。
    ……
    又过去了一百年，小强终于认识到了残缺，一种内外皆残漏的感悟。他不再做通盘考虑，因为做不到，小强着手第一刀。
    足足两百年了，小强才刻下第一刀！
    第一刀是凌青青左眉上的一根眉毛，小强的刀轻轻一颤，刀锋如流水划过铁木……眉根粗眉尾细，一根眉毛就雕刻好了。黑暗之中，小强感应到了这一根眉毛的轻轻律动。
    这一根眉毛‘它’活了。
    小强喜不自胜，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这两百年所想大致是正确的了。“陷！”他右手一抓，附近埋住自己的黄沙纷纷向他手中聚拢。
    无上仙法之陷字诀，小强终于有了本质的领悟。黄沙在他手中聚拢，最后成了一根黄色眉毛的形状。这根眉毛正是小强雕刻的那一根，他要以这种方式保存下来留作纪念。
    小强也终于知道了少者让他雕刻木偶的意义，不仅让他一窥高层级仙界的鼻息，最自主要的是让他领会了无上仙法该如何修炼。
    这两百年来所获非小，小强对于仙道的理解更是突飞猛进，已经可以从更加宏大的角度来审视仙途了。以前也有这个念头，不过那是比较缥缈虚无的，现在却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小强对着西方弯腰行礼，那是少者的隐居之地，他感激不尽。
    两百年过去了，夜啼大陆再次发生巨变，这一次比七大幻王时期还要剧烈。108州之上出现了三位仙子，被世人尊称为三母。三母沿着已故七大幻王的路径，再次带领全天下的役修反抗世家。
    这一次的双方的对抗非常剧烈，三母走的异常艰辛。不过终于到了这一天，108州中的106州悉数被三母所占领，只余下金州和谪仙州还在负隅顽抗。
    今日，三母决心打掉圣地与108州最后这两处联系的纽带。三母和五大飞天境修士决战于落日坑。
    局面大好，远胜七大幻王时期。
    三母之中，两位通天境一位化龙境。可就是这样的境界却能力敌飞天境，这是神祗一样的存在，受到亿万修士敬仰。战力卓绝之外，三母更是智谋无双，她们引领众人在短短两百年间就光复了106州。
    “这一战如何？”无敌者裴拂衣出现了，他已经进入通天境了。
    “必胜无疑！”速灵尊也重现世间，他当然早就破入了通天境。
    这一战牵动着夜啼大陆所有修士的心，他们心潮澎湃希冀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