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太阳系》第二百三十五章 人魔见性

    那雅尼安凶兽大步奔来，抓起几个武装机器人塞嘴里啪嗒咬碎，能吞噬金属的铁嘴果然厉害无比，拳掌齐出，又是开山裂石，狂风呼呼，大地乱震。
    便在此时，多名重装、轻装机器战士斜刺里杀到，将它团团围住。
    库姆超能体飘落出去，污血狂吐，周身绵软无力，动弹不得，过好久才缓过气，又在脑芯片控制下跌跌撞撞地攻去，他一臂断后，自行长出新臂，血淋淋，如不是超能体，早死了。
    兽性大发下，就算没有受到脑芯片控制，他也要拼死力战到底。
    此时，两个轻装机器战士被凶兽捏手里当武器使，地上还倒着两个，一名重装机器战士的白斩激光刀也坏了，剩下一重三轻，左支右绌。它自己也断了一臂，瘸了一腿，浑身流血。
    库姆超能体没武器，见地上躺着台还剩半个身子的机器战士，腹部裂开，里面的动力装置扑闪电光，随时都会爆炸，双臂一振，提起来狂冲过去，残躯六七吨重，他竟一提而起。
    雅尼安凶兽正与一重三轻对攻，稳占上风，见他呼啸而来，手脚没得使，长尾扫出，只听哗啦啦一阵暴响，掀起一路的砖石、泥块，在地上划出重重的印痕。
    劲风骤急，库姆超能体顿感气息一紧，又呼不出气，身不由己地抛上天。
    堪堪下落，突见重装机器战士一双粗壮的铁臂正挥龙胆枪刺出，枪中能量激发的蓝光暴闪不停，飞荡出去，震得凶兽一阵酸麻，他半空中急翻身，双足正正落在龙胆枪枪尖上。枪势甚急，劲力十足，能量奔涌。他一落下即遭枪上能量轰击，周身蓝光扑闪，惨叫着借一震之力蹦弹而上，半空中狂吼一声，双手奋力一掷，将机器战士残躯扔进凶兽嘴里。
    这一掷，凶兽本能地一咬，就听一声爆炸，半颗脑袋炸飞，脑浆迸射。
    他腾身击杀又疾又猛，又实在有些凑巧，但反应也的确快，恰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正是他数十年作战所累积的经验，虽在意识缺失下，仍本能地体现出来，因了力大无穷的超能身躯而得以畅酣淋漓地发挥，方成就这惊世之一击。
    那雅尼安凶兽完全想不到这一咬，会引来杀身之祸，偌大个雄壮的身躯嘭嗵摔倒在地，溅起弥漫的砖块、石屑、尘土，手脚仍挥劈不止，被几名机器战士乱枪击碎。
    凶兽这重重一倒，撼天动地，库姆超能体顿感身子一轻，飞弹出去，嘭地摔落，眼前一黑，昏过去，却是脑芯片受震损坏，双腿发出焦臭。毒雾缭绕，从他头上飘过。
    新腿长出，他又杀入战团。
    Data志在踏平冠盖城，集结大军而来，超能体、机器兽、武装机器人、机器战士、武直、无人机、坦克、战车、火炮等，总数达十几万，后续武器、弹药源源不断地运来。
    其时，冠盖城最厉害的就是雅尼安凶兽，但数量少，不具压倒性优势。
    当年德里蒙城之战，雅尼安凶兽数量一度高达十几二十万，战败后逃回海底，繁衍出好几万来，再率海怪、大鱼摧毁作为屏障的人类超级航母舰队群，致冠盖城最终失陷。
    它们习惯在海里掠食，因太阳风暴和日冕物质抛射爆发后，海中火山、地震、海啸不断，死了大半，余下的逃上岸，食物严重不足，繁殖力大降，只剩七八千头，其余的中、小怪数量虽众，但战斗力有限，左右不了局势，这便危殆。
    大战二十多天，冠盖城陷落大半。
    眼见得胜，忽然远处闷吼如天雷阵阵响，变异体主力从德里蒙城铺天盖地地杀回来，领头的竟是数千头霸兽，一溜儿遮天蔽日，居高临下，藐视众生，还在几十里外，滔滔气阵便如冲天巨浪翻涌而来，一路飙风怒卷，飞沙走石，烈焰狂涛，天地变色。
    这些霸兽本来在玛亚特火山区，因找吃的到了德里蒙城一带，接收到唬烂兽发出的脑波求救信息，便与出德里蒙城的变异体大军汇合，齐齐杀来。以其和乌都尔狂兽的高大，几天就到。这下情势陡转，超能体和机器部队哪杀得过！慌不择路，丢盔卸甲而去。
    说来如非霸兽杀到，冠盖城定被Data踏平，宓妃再进不了凤凰山基地。也因此战，Data元气大伤，不得不偃旗息鼓以待来日，至宓妃降临金星的十多年前，才又重新开战。其间情势十分复杂，你来我往，牵连多方，非笔墨所能详尽，不必细述。
    一场乱战下来，几万超能体仅剩四五千。溃逃途中，库姆超能体见二连长、九排长等超能体被围，随手捡起一柄充能器已坏掉的大铁锤，发疯似地冲进去，将他们救走。
    他内力既深，便没被脑芯片完全控制，仍残留着一丝人类意识。
    他拖着高大、雄壮而又满是伤痕的身躯，在猎猎狂风中疲惫地穿过山野间浓浓的毒雾，从尸骨累累的战场回到黑暗、阴森而又十分恐怖的归丘城。
    曾经的归丘城人来人往，即便是在艰苦的战斗岁月，仍然保留着浓郁的生气，顽强地播撒希望的种子，现在却显得分外空寂。单调而沉重的踩踏声不是机器物种的，就是他们这些杂种的。他按脑芯片指令，木然地去特意为他们这些杂种准备的治疗室疗伤。
    然后，他就看到了露儿。
    露儿如轻风一样，从他面前飘过。
    那一刻，他身不由己地停下来，脑中浮现出一个淡淡的、柔柔的身影。
    身影一会儿模糊，一会清晰，一会凝聚成一张清秀而美丽的脸，一会又如轻烟袅袅地飘散开，恍恍惚惚，迷迷蒙蒙，渐渐勾勒出一段久远的往事烟尘。
    他蓦然回首，就见露儿远远地站着，望着他，也在怔怔地回想。
    一场持续的大战消耗了体内太多的“01再生能量源”，既让他身体不再有十多米高，也让意识在不知不觉间较平常有了更多的恢复，尽管仍不时被受损的脑芯片控制，却多少有了那么点自主意识。这意识终于让他认出了心爱的露儿，眼中默默地流出泪。
    时光晃如昨天，又似乎异常遥远，他不知道生死一别，已过了多久。
    他看到她眼中也流出了泪，知道她也认出了她。重置后的露儿更换了系统，但未必能将原来的数据全部删除，只要保留了那么一点点，而这一点点又残留着对他的记忆，那么，尽管他在她眼中是陌生的，但依然会有些儿的情感牵动，如细细的丝线相连。
    他急叫露儿，可没声音，大大的嘴张开几次，也只听到恐怖的怪声。
    露儿惊叫声，忽然掉头跑去。
    他伸出又粗又长的大手去抱她，她却从他手指缝中漏掉，飞快地奔近隧道。他躬身奔进去，却没见人。她不会凭空消失，只是跑进了较低矮的支道或岔道。
    他身形高大，钻不进去，只得沿主隧道四处寻找，猛可里记起露儿为他惨死的一幕，画面清晰，深印脑中，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东找西找，也不知找了多久，忽听远处有轻柔而细微的交谈声，分明是露儿，急奔过去。他成魔后听力极好，很远的声音也能听到。
    一转过弯，就见前面是偌大的主控室，即Data之所在，谈话声正是从主控室内传出。他想也不想，直奔进去，见明亮、宽敞的厅室中站着一个女人，此外并无他人。
    露儿的倩影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便疯癫时也能一眼认出，此刻有三分清醒，自然看得更加清楚，进门后晃眼见到那女人的背影虽也纤柔、苗条，但肯定不是露儿，不由一呆，暗想：“我明明听见主控室有人说话，其中一个像露儿，怎会不见她？难道听错了？”
    那女人一惊中转过身来，面上露出十分恐惧的神色。他一见之下，认出她竟是阴魂空。
    “阴魂空？”宓妃一听，诧异地惊呼一声，浑没料到。
    库姆点点头，说：“还记得当年去方崮山地道救汉正王吗？那晚她和另一个人也在地道中，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娜娜还问你要不要将她也杀了，你没同意，所以不会认错。”
    阴魂空竟曾出现在Data所在的主控室，这情况大大出乎人意料之外。宓妃深思了会，才问“那她去干……不，你听她谈了些什么吗？”
    库姆摇摇头，说：“我忙着找露儿，没注意听……”
    “你仔细想想，这很重要。”
    库姆细想片刻，忽然说：“有个皮……皮什么迪，对了，皮牧笛秋，我听到反复讲了几次。”
    皮牧笛秋？
    这是人名、地名还是什么隐语，宓妃平生从未听说过，心中一片茫然。但想露儿既然不在主控室，又无其他人，那么和阴魂空交谈的只能是Data了。其时，Data立誓消灭人类，金星又毁灭在即，阴魂空却不顾生死甘冒大险前往归丘城与Data面谈，仅从这点看，就知皮牧笛秋极不寻常，重要至极，偏偏一无所知。秀眉深蹙，听库姆继续讲。
    “只因进了主控室，又见到阴魂空，Data即发指令抓捕，要彻底清除我意识，将我变成无脑僵尸超能体，那是超能体中最恐怖，也是最厉害的。我只是进了厅室，并没去里面，里面机关重重，如何进得去？但也不行。大队机器战士攻来，我奋力杀出……”
    所谓治疗，就是加注更多的“01再生能量源”，再做开颅手术，更换受损的脑芯片，切除脑组织后，便成无脑僵尸超能体。库姆既已有了些意识，说什么也要逃走。
    他在归丘城坚守多年，对道路十分熟悉，左冲右突，很快摆脱追敌。但归丘城内的超能体、机器兽、武装机器人和机器战士等已接到指令，四下围堵。他无论逃到哪里，很快就被追上。心念一转间，便找出城去路，甩掉追敌后来到一处正扩建的工地。
    那片工地广及数里，将外城隔开，数不清的机器工人正安装龙骨、钢架、钢板等，顶壁呈弧状向外弯曲，用的都是钛合金之类的特种金属。他瞧着奇怪，直奔过去。那些机器工人一见，立即放下手中的活，提起焊枪、电动切割机等工具拦截。
    机器工人没受过军事训练，拿的也不是作战武器，他自然不怕，只是数量有好几万，纠缠得紧，这便大战一场，捣毁许多设施和龙骨、铁壁、钢架，不少地方爆炸、燃烧起来，腾起冲天大火。待趁乱杀出重围，回头一望，发现竟在一艘巨大的飞船外，这才知道Data正将归丘城改建成超级母舰，难怪会到处抓人，长年累月地挖矿，冶炼金属。
    转过一个坳口，突见一队超能体追来，里面竟有二连长和九排长。恶战中，二连长挺身相助，一个失手打伤九排长。九排长一下清醒过来，反手杀敌，助他二人逃命，惨死当场。他和二连长逃进一个大山洞，到了洞底一看，外面竟是悬崖。
    他久战下早已体力不支，一瘸一拐，血流不止，全靠二连长护着，二连长连受重击，不忍二人同死，一把将他推下悬崖，引爆能量武器与敌同毁。
    悬崖下是万年幽碧寒潭，他落下去后昏迷不醒，数日后醒来，发现身体小了不少，料到寒潭能去毒，便日日浸泡其中，饿了捉鱼吃。绝谷幽深，相距又远，Data便没搜索到他。之后，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癫疯时痛苦之极，清醒时深念露儿。
    绝谷暗无天日，不知岁月之匆匆。期间，他数次进城去找露儿，都没找到。这日，他但觉深信大好，誓要找到露儿，再进城去，却被Data发现，派兵追杀，迫不得已返回，跳崖时引起脑震荡，又疯癫起来，狂砍乱杀。枪声骤响中，见到宓妃。
    宓妃听到这里，含泪握住他手，动情地说：“你，你太不容易了！”
    忽听美丝依大喊不得了，她刚转身，就见凤凰号飞船一头扎进太阳。